十一月里,清源王挨了两次训斥,一次是因为江阳王处所查不实,而清源王又为江阳王分辨;一次是因为齐贵妃宫中的宫女送茶时,和清源王多说了两句,被皇上看到,大怒不止,说清源王不上进,自甘坠落。
这句话就很重了,清源王委屈在心,回来只是关在房中忧闷。
幕僚白泌来劝解:“皇上是病中,最近疑心颇重。前天又训斥了吏部里尚书大人,说他选的官儿,全是一群蛀虫。皇上要打仗,处处要钱用,今年官员们贪污治的罪名,就比去年重。殿下理当呈孝,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清源王也知道病人多疑心,也知道历代皇帝到年老时,都是糊涂疑心的多。他只是轻叹:“人老了,只怕糊涂才是。我才进宫遇到淳弟和颂弟,他们年纪小,倒只有得嘉奖的。”
白泌带笑再劝:“不做者无错,做事者才错。殿下,这事不必担心,倒是殿下和江阳郡主的事,我很是担心。”
“先生请说。”清源王对于白泌,是十分的信任,而且白泌,是帮他出过许多有用主意的人。白泌道:“江阳王的罪状一条一条出来,离谋逆虽然扯不上,不过这种时候,只怕有人墙倒众人推,会出事情。”
清源王苦笑:“我所查不实的事情,现在想来,是被西北的官员们摆了一道。我在的时候他们惧怕我不得不说,等到我走了,不用齐齐推翻,只是把几处小小变动一下,我就成了所查不实。赵赦,是厉害得很。”
“皇上对于藩属的王爷们,是素来利用他们的摩擦,并且允许他们有小摩擦。有时候,养一养错处反而更好。殿下不必再为此事难过,小错到最后,未必就是错。只要有机会,后面可以扳回来。眼下,就有一个机会。”白泌缓缓说道。
清源王压下心中沮丧道:“先生请说。”白泌道:“为天下计,一切皆可放弃。要有人对江阳王落井下石,如汉武帝之太子巫盅案,就是陷害的人自己所埋。可这事,把皇后卫子夫逼迫自杀,把成年太子逼得起兵造反。此时江阳有人做乱,有些谋反的证据出来,江阳王,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啊,他的事情其实咱们也不清楚。”清源王也考虑到这一条。历史上几个有名的陷害案子,谋反证据都是别人或深埋或放进去的。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江阳王。要高高挂起,这就不是大事。可皇帝现在处在病中疑心,杯弓蛇影错手杀的人,历史上不在少数。
白泌也想到这里:“江阳王要是有事,江阳郡主父女情深不会坐视。霍山王有两条路走,一条是他大义灭亲,把江阳郡主也交出来;还有一条,是他视而不见,任由江阳郡主自寻死路。殿下,你的机会来了,刀光剑影中,从来能成大事。”
“你是说?”清源王深深的吸一口气,把话停下来。白泌斩钉截铁道:“京里最近多了不少人,进城的人和出城的人,与往年不同。如果这全是江阳王的人,殿下,可以整甲兵,随时准备入宫救驾。”
清源王面色变了又变,皇祖父病中虚弱,宫中防守空虚,江阳郡主铤而走险,而清源王一力救驾。
他想了又想,面色随着心思变。最后垂头把自己面色隐藏起来,只是低声问白泌:“江阳郡主一介女流,如何敢这样?”
白泌也低声道:“殿下,可命人去对郡主说,江阳王危矣,郡主以全族相托殿下求保江阳王,殿下理当回报,不助谋反,助郡主抢人。”
“哦。”清源王还是低着头:“这事情不容易,江阳王逃不出去。”白泌跪了下来:“我为殿下不敢不尽心筹划。今殿下两位皇弟都已长成,再不行事,只怕晚矣。明年殿下去军中,皇上身子不好有不测时,皇嗣还未立,殿下在军中,等您回到京里,就什么都晚了。”
他仰起面庞,全是一片诚挚:“为殿下大计,粉骨碎身不足惜,何况是一个江阳王。”
清源王手心里沁出汗水,自己救驾时,顺手可以宰了江阳王,也可以洗清自己为江阳王辩护的名声。
他紧紧绷着嘴唇,心里的话突突直跳冲口欲出。如何对江阳郡主说,又如何助她进宫去又不和自己有关系,又如何去救驾,救驾时……会不会有一切意外发生?
这些话最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白泌虽然忠心,这些话,也只能是和自己商议。第二个人,都是不可靠的。
清源王终于心平气和时,平静抬起面庞,先让白泌起来,再对他道:“先生,四海升平是乐事,江阳郡主处,理当让她劝父伏罪,才是正理。”
白泌垂头:“是,泌一时口出胡言,请殿下治罪。”清源王慢慢道:“念先生素来明白,偶然糊涂,我不会放在心上。此事,以后休提。”
等白泌退下去,清源王一个人推敲这事的可能性。他也是博览群书的人,不用翻书,就明白即位皇帝的人,有一多半儿是抢来、谋来的皇位。
想了一时,出来往隐密的小茶楼中去见江阳郡主,江阳郡主对他苦苦哀求:“只要救的父亲的命,别的无可足惜。”
清源王长叹一声:“你是个孝女,先不要急,眼前像是还没有事情。”江阳郡主恳求道:“等有事的时候,就晚了。殿下,你即将是九五至尊,我一族,愿为殿下死。”
“你也知道,这事情把我也扯进去,真的到有事的时候,只怕我也自身难保。”清源王故意再长叹过,江阳郡主道:“求殿下帮忙打探消息,不要等到出了事情,咱们都后悔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