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唇角边噙着笑容:“家人们挡着,你母亲拉着我跑,去找一个能躲藏的地方。走着走着,我们就迷了路。到夜里在雪地里,差一点儿又遇上狼。”
雪地晶莹剔透好似水晶宫里,那个年青的声音,赵老夫人随时都能想起来。
那是一张和真姐儿一样的面庞,声音也是单纯的:“就是不被狼吃了,这样过一夜也要被冻死。你是京里的贵小姐,你活着,以后记得照看我们家,照看我母亲就行了。”
她解开自己身上的锦袄,披在了当时还年青的赵老夫人身上。
“唉,后来她身子一直不好,我想,是那一夜冻的才是。”赵老夫人叹气说着,真姐儿也只是想问:“后来是怎么过来的?”
赵老夫人微笑:“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怎么能要她的衣服,怎么能眼睁睁我活着,却看着她冻死。我们推来推去的不肯要,弄得动静不小,头顶上一蓬雪打下来,虽然没有打到我们,我们却一起想到一个方法出来。”
两个人避开雪花,一起道:“要是有间屋子就好了。”然后一起拍手笑:“可以做间雪屋子。”真姐儿好奇地问道:“雪屋子?”
“是啊,我们就把旁边的枯树枝子能扒得动的扒出来,又把能弄断的小树弄断。我是千金小姐,这些力气活儿全不会。你母亲比我有力气,她弄了一会儿说热了,把衣服还是给了我……”赵老夫人神往旧事:“那小小雪屋子只得一点儿大,用树枝子搭成,我们两个人挤进去正好,门上是用你母亲的裙子挡着。我在里面问她,如何会搭这个,她对我说呀,”
赵老夫人微笑:“她说她在家里,就这么搭过。人躲在里面,害得家人到处去寻她。所以你表哥说你淘气,依我看,还不如你母亲呢。”
真姐儿笑嘻嘻一下,淘气,全是表哥说出来的。又担心地问道:“这一夜,就这么过来的?”赵老夫人含笑:“过来了,天还没有亮,你公公就寻来了。不过,你母亲回去就冻病了,我在家里休养了好几天去看她,她还在发热。我回来对老大人说,要和你母亲结儿女亲家,这样人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是个好孩子。看看你,是个好孩子吧。你表哥呀,现在也夸你呢。”
把手上那双小鞋面子又举到眼睛上,赵老夫人继续看着鞋上虎头:“这老虎,可真精神呐。”
却原来是这样的一段渊源,真姐儿这才明白,为什么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对自己这样好,好得胜似亲生爹娘。
这样的一个家,丈夫有权有势,却也体贴入微,不过他有着古人的风流,有着古人的一些人人共有的习气。
而自己的一双公婆,却是千里难寻的一对好人。这样的一个家,真姐儿要还是弄不好,没怎么的就自退,那真是太让人无语了。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来,赵老夫人往窗外看看笑起来:“老大人和王爷回来了。”
雪地里寒梅下面,走来一身老蓝色绣松竹梅梅锦衣的赵老大人,在他旁边走着的,是苍青色锦衣的赵赦。
这父子两个人走在一起,看上去是那么的相似。赵老大人满面笑容,赵赦面上还是淡淡。王爷成亲后笑容渐多,不过他平时对着别人,是依然如故。
像是这淡淡的笑容,才是他最喜欢的表情。
真姐儿看看赵老夫人,又往窗外看,低声商议地对赵老夫人道:“母亲,我穿上厚衣服,出去接父亲和表哥。”
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身子以后,真姐儿觉得自己半天看不到丈夫,乍一见到,就会思念。赵老夫人含笑中,真姐儿披上放在榻边的杏黄色绣团凤牡丹花的披风出了门。
在温暖的房里呆了半天,人身子也是暖的。出来闻到清冷带梅香的空气,反而觉得精神一振。真姐儿盈盈行下礼来:“父亲回来了,表哥回来了。”
赵老大人一看到真姐儿就很喜欢:“你起来吧。”
赵赦心里转悠着出门还是不出门的心思,见到真姐儿是格外的抚慰:“看看我们,一个乖乖的小王妃。”真姐儿在他身边小声道:“不小了,人家不小了。”
人家就快是孩子的母亲了。
赵赦微笑带着真姐儿进来,看着榻上又摆着一个怪怪的东西,是真姐儿凭着记忆在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布偶。
“还说不小,最喜欢做这些玩的怪东西。”赵赦拿起来看一看:“这是长鼻子猪?”
真姐儿不依地道:“长鼻子的是大象,短鼻子的才是猪。”
赵赦故意逗真姐儿:“要是长牙的,表哥就猜是野猪了。因为有这长鼻子,才能猜成是猪。”
“是象,是大象。”真姐儿嘟高了嘴:“这分明就是一头象。”
多么形象的一头抽象大象,长鼻子比身子还要长,大耳朵可以夹住象身子。因为粗布难得,绸缎是易得的。真姐儿这头大象,是雨花锦上面绣的原本是石榴百果,看起来,格外的引人发笑。
看到赵赦这样逗真姐儿一回,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就特别的喜欢。
真姐儿年前成亲才十六岁,不仅在赵赦眼里,就是在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眼里,既拿她当媳妇看,也还是当她是个孩子。
是象还是猪的争论暂告一段落,一家人用过晚饭,赵赦看着人用暖轿把父母亲送回房中去,再携着真姐儿一同去梳洗。
睡下来时,赵赦随意的问了一句:“要是表哥不在,你还要是乖孩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