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送报军功的折子,安平王府里来的。”俞道浩看到他这样子,心里先有几分鄙视。装模作样恭恭敬敬送上折子来,伍云思眼睛往下一斜,见是军功折子,这是他最嫉妒的东西。军功最厚,每天看着一堆堆呈报的人往上去递,伍云思要是不拦一些,他觉得对不起自己。
一到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时候,伍云思就摇头晃脑开始了:“收……还是……不收,”文震刚才得过俞道浩的嘱托,瞪大眼睛看着。
俞道浩脱下脚上鞋子,对着伍云思就打过去,一边打一边问:“打还是不打?打还是不打?”千层底的老布鞋打在伍云思头上,打得他大叫出声:“啊,啊,啊……”
院子里此时,两头老驴也高声“昂,昂”地大叫起来,文震已经溜到院子里,对着两头老驴在击打着,一面打一面叫:“让你叫,让你再叫!”
守院子的兵看着笑:“先生,你越打,他不是越叫。”房里伍云思知道遇到克星,忙也不口吃了,急急道:“我接我接。”俞道浩一只脚还是光着,手里握着鞋,看着伍云思收起折子并且打了收条再放到呈送的那一堆里去,他才把鞋子从容穿好,拱一拱手道:“得罪。”昂首走了出去。
院子里老驴还在挨打,俞道浩来劝:“算了算了,咱们还要指着他办事呢,打死了,可怎么办?他要是不办事,咱们再来打不迟。”
伍云思在房里摸着头上的包,骂道:“这老小子,够狠的!”
赵赦在书房中等着,听俞道浩回来一说,大家笑个不停。俞道浩笑着取下脚上的鞋子抖一抖:“这家伙头结实,我打过他,像是我的鞋子都有些不合脚。”
真姐儿在房里“吭吭”笑个不停,突然想到表哥的风流,不知道先生们有没有主意。主意未必是没有,只怕他们不肯说。
元寂大师出关以后的第五天,在京里有名的望佛寺里举行说法,来庆贺佛经入京。
这一夜,京中是金树银花不夜天。四个城角都有专门放烟花的地方,璀璨高耸入云的烟花在空中层层绽放,夜游的人群中,也走着真姐儿一行。
安平王府是早早的在望佛寺里占了一间静室当下处,供赵老夫人和真姐儿休息用。赵赦不信佛,他下午不在府里,说好晚上来接真姐儿。
没有赵赦在旁边盯着的真姐儿,觉得挺自由。到了下处,还能撑着老实陪赵老夫人说话,是赵老夫人让她去殿上随喜:“多烧几炷香,我上年纪,要在这里歪一会儿准备听元寂大师的佛法。”
真姐儿还是说了一句:“姨妈不老,”就出来了。先在殿上随意玩了一会儿,听人回话云家外祖母来拜赵老夫人,真姐儿又回来见过。姐妹们约真姐儿往庙门口去看烟花,真姐儿找个借口推了并把她们都打发走,到隔壁自己的一间房里坐下来,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红笺回话道:“西平侯府来人给姑娘送东西。”
“请她进来,”真姐儿忙道,见进来的这个人,是自己刚才在佛殿上看到的三少夫人贴身丫头细柳进来:“给姑娘请安。”
真姐儿对红笺使个眼色,红笺和绿管会意出去守在门外。真姐儿让细柳近前来,细细地问她:“少夫人几时去的,是怎么去的?”
“先是和二少夫人拌了嘴,”细柳进来就是苍白的面容,听到真姐儿问油然垂泪,泣下道:“姑娘知道的,二少夫人是京里御史张家的姑娘,三少夫人从来不是她对手。不是对手也罢了,我常劝着三少夫人少争闲气,三少夫人有时听有时不听。”
真姐儿睁大眼睛,眸子里全是疑问:“这一次是为什么?你不要怕,只管告诉我,我不会说。”细柳在房中哭了两声,又用手中的帕子掩住口停了一下,才重新道:“二少夫人越过夫人的头,直接去老夫人那里告状,说三少夫人说家里田庄子上东西分得不均,说二少夫人不是长房,怎么也多出来不少。”
“就为着一些东西?”真姐儿抚着额头,喃喃道:“我也劝过她的,有吃有用就行。”在西平侯府的环境中,有吃有用就行。三个儿子三个妯娌,还有一大堆亲戚,不处处忍着怎么能行?
细柳见真姐儿是真的伤心,叹气倒来劝真姐儿:“姑娘不必伤心,三少夫人去了倒是解脱。这不,说元寂大师说佛法,今天晚上超度亡魂无数。我赶着过来把三少夫人的名字烧在佛前,好让佛祖知道有她,超度的时候别把她忘了。”
细柳只说到这里,并不想仔细地说下去。真姐儿明白细柳的意思,知道三少夫人走的一定不寻常,细柳怕吓到自己不肯说。
忍了几忍的真姐儿没有忍住,还是问了出来:“三少夫人是怎么去的?”冬天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让静室里显得更幽暗。这幽暗中,真姐儿的两只眼眸黑亮有神,似乎在发光。
细柳见问,不得不回答:“老夫人把三少夫人喊去打了两个巴掌,三少夫人回来后就一个人在房里哭。我们三爷如今在家里没有人喜欢他,三爷知道后只是叹气跺脚出去了。到晚上三爷回来,他进去看时,就说三少夫人走了。”
真姐儿手抚着胸口,吃惊地道:“是自己去的?”细柳胸口起伏,似乎有不小的秘密在这里隐藏着。这房里没有别人,细柳还是从左到右,那眼光细细慢慢地把屋角都打量过了,并趁这个打量的时候在心里问过自己几回,说还是不说?
最后细柳决定,说出来!这事情闷在她心里,她一个人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