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的天气,云家三兄弟没有一个人不是汗流浃背,看着家人搬东西。三娘子陪着云老夫人在廊下站着看,再频频问婆婆:“东西厢房全收拾出来,够住吗?”真姐儿来京前,云家就有接的意思;到真姐儿来京后往王府里见她多次,云家接真姐儿的想法一次一次改变中。
先说住吧,真姐儿随行丫头,来上四个,这住先就成了问题。
东厢房一暗两明的三间,中间是起坐间,一间睡卧,一间真姐儿要写字看书。她自己可以睡房里摆书案,可是先生来教课,不能跑到姑娘睡房里摆开书案。这三间真姐儿一个人住,貌似都将就。
对面西厢房也三间,丫头们住上四个,家人小子如赵如赵意等跑腿的,还只能晚晚回王府去住。云家是这样安排的。
因此笑容满面的云老夫人回答三娘子:“外祖母家里就这些房子,一家人亲香最重要。”三娘子想想也是,对婆婆道:“我们多疼她,并不比住王府里差。”
二娘子为娘家哥哥的事情,多得了真姐儿之力。她正抱着一个新的马桶过来,对云老夫人道:“娘看这个,雕了多少花在上面。”再神秘地小声道:“是淑媛的嫁妆,我背着她拿来了。”云老夫人呵呵笑:“快送进房里去。”三娘子撇嘴,真恶心!再对云老夫人重新表一表功:“我把巧文的铺盖送来了,也是那嫁妆里全新的。”
云老夫人在这样一个夏日,真心地觉得一家人真亲近,她笑口常开:“就这样好,我看着多喜欢。”
张姑娘和陆姑娘无端为上次真姐儿没和她们说话而争气,可她们不能真不来云家。两家父母双全,都是家里不得过,到京里来投奔云老夫人的,是云老夫人在老家的远亲。冲着父母亲催促,张姑娘和陆姑娘也来了。
来到自己去看真姐儿的房子,没有去过王府的张姑娘心里,真的别扭上了。而陆姑娘,是一肚子的气。两个人各自回去,张姑娘在家里同父母亲噘了一天的嘴:“我的嫁妆,就要真姐儿那房里一样的就行!不给不出嫁!”陆姑娘蒙在被子里,则是哭了一夜。
人与人的境遇,是难说的一件事情。有的人生下来福气齐全,到老时回顾自己,会叹息没有珍惜;有的人生下来赤手空拳,到老时回顾自己,没有白活。
真姐儿并没有因许配一个样样受管治,趁心玩一回也要想上几个主意才得出来的亲事而沮丧、暴躁、放弃而失常,陆姑娘哭一夜,其实也是何必。或许有人,还羡慕她能自力更生。
哭了一夜,陆姑娘也不能睡懒觉。外面母亲喊:“四姐儿,起来做活了,你绣活又长进,铺子里昨天来人催了。”陆姑娘烦恼地起来,摔了摔衣服才穿上。吃过窗下绣花绷子前坐下来,拿起来针,母亲外面又喊上了:“四姐儿,你早些做好,再去老祖母处看一看,我包了几个粽子,好米好叶子,你拿去给真姐儿尝尝……”
陆姑娘又气哭了,把手里绣花针一摔,那针上带着线,在绣花绷子上跳几下又落在绣样鸳鸯一片羽毛上。陆姑娘带着哭腔道:“是让我做活,还是去陪人闲坐?”陆姑娘的母亲见女儿焦躁上来,忙进来哄她:“你做快些,做个半天歇的时候,往老祖母处走走如何?”陆姑娘这才没话说,重新坐下来再掂针,只觉得手下鸳鸯萎靡不振,毫无生气。闷闷绣了半天,吃了午饭,带上母亲亲手包的粽子,陆姑娘不得不往云家来。
进门遇到另外几家亲戚,她们也是来探看的,张姑娘今天没有来。陆姑娘除了和她较熟,再就是和云家的三房姐妹们好。见过云老夫人,和姐妹们又看了一回真姐儿的房子。因心里惦记着交活,看看也玩了半天,陆姑娘告辞出来,姐妹们送她到门口。
刚说一句:“明儿再会,”听到泼然的马蹄声,三、四匹快马往这里来,马上人如风,瞬间就到。在门口一起跳下马,是昂首挺胸的几个人。姑娘们赶快往旁边退,云大官人匆忙迎了来最快,一见来人就喜笑颜开拱起手:“啊,是几位管家们。”
来者是上次跟真姐儿来的赵如和赵意及另外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人。四个人站住对着云大还礼过,赵如带笑道:“请大官人安,姑娘是大后天才动身往这里来,我们王爷和老大人、老夫人,命我们先来看看住处。再就是姑娘随身用的东西,先送了来。”
云大官人赶快侧身往里让:“里面请里面请,”陪着几个人进去,再道:“房子重新摆设,全部是新的,不怕老大人、老夫人和王爷笑话,用的全是小女和侄女儿嫁妆上的新东西。”他当着人,过于显摆就这么说出来,让路到一旁的云家姑娘们互相挤挤眼,偷偷笑起来。
再送陆姑娘走,云家的姑娘们已经在笑:“我们在这里等,看送来的是真姐儿的哪些东西。要是我们也有,他们就白送了。”陆姑娘也笑着约好:“明天我再来看。”走到街口时,见几辆大车行来,上面包扎得严实,有凸也有凹处,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
第二天,陆姑娘再来看,见张姑娘也在。给真姐儿住的房子四门大敞着,里面空无一物,只见光可鉴人。昨天已经足够整洁,今天看起来,这空屋子象是用水又刷了一回。姐妹们来陪,一个一个说身子酸痛头痛手痛一切痛。再争着告诉表亲张姑娘和陆姑娘原因:“昨天几个管家们来看,说要重新摆设,真姐儿才能住得惯。就把这房里的东西全搬出来,再打了好些水,把这房子重新洗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