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到海棠站在一旁,人瘦得象风一吹就倒,红笺好久不见她,这就来个面子上情分问候道:“妹妹能起来了,再养养就更好些。”珍珠扶着海棠,才能下个全礼儿。红笺还过礼,这就出去。
饶是小陈夫人能劝解,也想不出话来让陈姨娘再一笑。王爷对于这嫡庶病人,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出了一会儿神,小陈夫人总算想出来一句,带笑道:“姑娘病了,都为她忙着。可妹妹这里,也是一点儿不缺。”
这话把陈姨娘的精神勉强提起一点儿来,强挤出笑来对小陈夫人道:“只要哥嫂好,我也就放心。”小陈夫人是真心的感激,握住陈姨娘瘦削的双手柔声道:“好着呢,这全是妹妹带来的,为着哥嫂,你要保重才好。”
再告诉陈姨娘:“你哥哥最近得意,我常对他说,全是妹妹的功劳才是。”陈姨娘至此,多少为自己找回些颜面来。青春花枝儿一样的女儿,正是渴望情爱的年纪,遇上英俊勋贵的王爷迷动自己春心。这春心过后,却变成在王府里这美景佳园中苦守光阴。原本觉得苦不堪言,现在才看到多少有些价值。
回来路上,小陈夫人随即释然。姑奶奶好房子好使唤人,常日无事不操心不烦神,衣食无忧且衣锦食靡。哥哥嫂子都不如她的境地儿,要说看人眼色侍候人,个个都如此。小陈夫人心想,我要服侍的可是家里一摊子,王府里还有一摊子。
这心思想到家,小陈夫人就开始头疼。家门口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头子,在门口正在指手划脚乱骂:“说把我女儿接来养,到该寻亲事,不寻亲事;反而弄出来一身的病,请你们老爷夫人出来我问问看,卖了妹妹求官,又打上我家阿碧的主意了吧?”
这个乱骂的人是陈阿碧的父亲。
小陈夫人心头火起,我活得也太不容易了。阿碧白花银子养着,还要挑肥捡瘦;当父亲的不知道感激,反而来门上乱骂。下轿来的小陈夫人冷着脸儿过来,对着乱骂的姨丈拂袖道:“是亲戚就上门,不是亲戚就撵走。”
那一位还没有跳起来,小陈大人不慌不忙走出来:“夫人说的是,是亲戚不会这样上门,阿碧病了不说去瞧瞧,反而来作践我们,是何道理?”小陈夫人心中一喜:“老爷原来在。”这就抽身进去,把这一个搅和人丢给小陈大人去。
半个时辰后,小陈大人进房来,面上平平常常还有一丝笑意。小陈夫人不想问姨丈,先把去王府的话回了,又把姑娘的回礼给小陈大人看过:“两盘稀奇的果子,外面果然没有。是不是分一半儿送给您的上司大人。苏姨娘上午来,说不得进王府,我没带她进去,怕她要恼在心里。”
小陈大人好笑:“以后再来你不必见,一个姨娘乱跑什么!”小陈夫人惊奇道:“以前她还进王府呢?”小陈大人微笑:“这不是进不去了。”小陈夫人吃惊了:“难道是王爷他?”
懒懒往后面姜色大花迎枕上歪下来的小陈大人淡淡道:“王爷前天在殿上大发脾气,说西北不小,找不出一个陪伴的人,这件事儿,不想王爷竟然拿到大殿上去说。”小陈夫人过于惊愕,走过来两步:“这话指吕家还是指韦家?”
“后来王爷散了一半官员,又说自己最近伤了心。”小陈大人猛然道:“你可交待妹妹,凡事平淡些。”小陈夫人一笑:“妹妹病着呢,门儿都不出。”小陈大人松一口气:“这就好,撵出来韦姨娘,我可是惊得一夜没睡着。”
丫头们送上衣服,小陈夫人换过,这才问道:“姨丈是来闹事儿还是来要钱?”小陈大人哼一声:“他让我想法子,把阿碧也送到王府里去。王爷都说伤了心,最近是不会要人的。”
小陈夫人不再说什么,小陈大人随意歪在迎枕上假寐,想想韦姨娘也好,妹妹陈姨娘也好,唉,反而让王爷拿住话柄把百官训了一通。
偌大西北选不出一个陪伴的人?小陈大人寻思,四位陪伴的姑娘们,闹出了什么事情?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浅灰色袍子的张士祯陪着老蓝色布袍的沈吉安走来。沈吉安在前面怒气冲冲,张士祯在后面跟着劝:“沈翁,王爷对您,可是极客气的。”这位沈翁,对着王爷是寸步儿不让,张士祯和展祁背后很是谈论一回,此人看着商贾之人有圆滑,也有些胆子。
沈吉安是大步回王府去,他面上红通通带着吃过酒的样子,回身对张士祯道:“先生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亡妻有遗命,这亲事,早一天都不行。”
张士祯拿他无法,道:“这事再商议,刚才的事情……”沈吉安压压火气:“他是王爷,我是他治下小民,我能拿他如何?”张士祯心想这倒挺明白,陪着沈吉安进来,两个人才分开。
午后的艳阳照在有风就簌簌的花架子上,蔷薇已败,忍冬犹存,几点子莫明的小黄花摇摇在日头下,是黄花瘦矣西风中。
沈吉安走进真姐儿院子,又消不少火气。想想自己的女儿遇到这样事情,郁积在心茶饭不思也是有的。他打迭主意劝一劝女儿才好,家里要经纪,沈吉安不能总在这里和赵赦为进京不进京磨下去。
来到廊下,丫头们俱笑回:“王爷和姑娘在后院。”沈吉安再往后院里来,刚过转角就遇到丫头们站在这里。丫头们尚未回话,沈吉安已经看到,后院遍地金灿红染的菊花中。真姐儿身穿桃红刻丝牡丹花薄锦袄,坐在赵赦对面张着小嘴儿在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