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猎装,朱一凡正步行到清澜码头,菲尼斯新设计的护卫舰今天准备下水,朱一凡打算去凑个热闹。
清澜港这里原本除了码头便是椰林、农舍,不过是个小村子而已,但是随着移民大量的涌入,在清澜港到文昌这一带很多过去没有的行业都出现了,商家、酒肆、妓馆开始出现在街道两边,过去那些低矮的农舍,现在正被砖瓦的建筑替代。
这些新兴的产业也带着地区的经济发展起来,过去琼州府的经济产业多集中在琼山,现在已经明显东移了。那些为了避难或者经商,而迁入琼州的商人、技工把大量的新兴产业带到琼州,连带着来往商船所装载的货物也多样化,琼州府内的银钱流通迅速加快,清澜港附近的土地已经销售一空。
“听说了吗!妓馆那里新来了些洋女人,褐发蓝眼、**啊!”
路上两个年轻人也穿着猎装从朱一凡的身边走过,这副装扮让朱一凡对着街上的行人观察了一阵。
“长官,这是咱们琼州现今的流行!”跟在朱一凡身后的士兵说了声。
回头看看那士兵身上的红色猎装后,朱一凡笑了下,跟着他的这几个士兵都是叶嘉盛的手下,全部都是负责内务安全的宪兵。
“因为主母和她的随从们都穿着猎装,所以在琼州年轻的士子中现在流行穿猎装,除了红色的没人敢穿外,其他各种颜色、材质的猎装都有!”士兵把流行的原因解释了一下。
听到是因为寇湄,朱一凡笑笑后,又想起那个叫陈宁宁的小娘子来,也不知道李凤和这个小娘子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了没有,见到寇湄的时候忘记问了。
李凤虽然不是方以智一样的那种名士,但是却及善于变通,所以琼州府的内政在他的治理下发展的相当不错,作为同朱一凡相识比较久的人,李凤同朱一凡算得上是亦师亦友。
不知不觉路过了县衙,衙门口上正聚着一群百姓,朱一凡很少见到这景象,便也凑热闹挤了进去。
堂上坐在的县令留着长须看不出年岁,应该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堂下跪着三个人,因为都是背影,只能从衣服上判断是两男一女,其中两个男人一个身材较胖,从衣饰上应该是个商人,而另外一个带着文士巾应该是个读书人。
朱一凡虽然已经是个大明官员,但是对于当堂审案还是没见过,便在一边忍不住看起来。
“啪!”把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县令大人已经发问,“海商李大富,你说这小娘子是你的小妾可有什么证据?”
“回大人的话,小人和这个刘秀才同是温州人士。这赵氏本是小人的小妾,遇兵乱避难时,被这登徒子拐了去!还请大人作主!”
李大富颤着声音,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看了下身边两个人后,向着堂上的县令磕了两个头。
“大人,这人血口喷人!”那刘秀才连忙起身把手直向一边的李大富。
“啪!”又拍了下手中的惊堂木,县令拿出威仪向着刘秀才喝了声,“你要是再喧哗公堂,本官就先判你掌嘴十下!”
听到县令的喝声后,那刘秀才连忙闭了嘴。
看着堂上的三个男人有问有答,朱一凡看看那个被两个人争的赵氏,从背影上看这女人体形纤细,一头黑发带着支珍珠金步摇、两肩瘦削、纤腰圆臀,虽然没见到面目如何,但是端正的跪姿和身形仪态,让人觉得这女人似乎是出身大户人家。
“这位爷们,在堂上这几个人都是咱们这里的?”朱一凡拍拍身边也在看热闹的人问。
被朱一凡拍了肩膀的男人看看朱一凡,虽然有点不悦但是见朱一凡身后几个穿红猎装的士兵后,连忙换了服恭维的神态。在琼州穿其他颜色的猎装可能是些闲着无聊的登徒子,但是穿红猎装的人千万不能惹,这些人是琼州隆武军的宪兵。
“回这位军爷,这三个人都是新近迁来的,连那问案的县太爷都是几天前新任的!”
这回答让朱一凡更来了兴趣,这不光原告、被告是新迁来的移民,连县太爷都是新上任的就有点意思了。
“刘秀才,我问你,这赵氏是你的正妻还是小妾?你们二人是哪里人?”县令又向着刘秀才问话。
“回大人的话,我们二人是江阴人士,小人的正妻早亡,赵氏虽然是小妾,但是小人是打算升他做正妻的!”刘秀才跪在地上答道。
问话的县令见到跪在地上的刘秀才偷偷的揉腿,心中不由一笑,按照大明律法,秀才见官可以不下跪,但是在琼州府这里,没这个优待。又看看跪在一边的赵氏,县令把这女人打量了一遍。
这赵氏细眉、长脸,两腮扑红戴春的有些姿色,头发上的珍珠金步摇一个劲的颤着,但是人的身子却定住没动。
县令又把李大富和刘秀才打量一遍,这李大富一看就是个脑满肠肥的暴发户,一张胡子拉碴的胖脸,体态有些臃肿,穿着暗紫地儿、绿花万字纹的丝绸长衫,只能说俗不可耐。而刘秀才身上穿着木棉薄长衫,头顶的文士巾虽然是普通的样式,但是纱帽内里的撑子似乎是金属而不是普通的竹子,一张脸长得白净也不像是个穷苦书生。
“这二人看起来都不是受苦的人家,但也不像是能找到如此小妾的人啊!这赵氏气度仪态都像是受过训练,这……”县令正思索着,突然想起一事来,“扬州瘦马?”
还在看热闹的朱一凡自然不知道县令在想什么,扬州瘦马是什么朱一凡更不知道了,如果没人给他解释,朱一凡很可能以为是种劣马。
“李大富,我问你,你说这赵氏是你的小妾,你可是知道她有什么私密的特征?”县令思考过一阵后,向着李大富问。
“这赵氏当年深得小人恩宠,身上的一分一毫小人都是熟悉!”李大富苦笑一下后,瞪着赵氏有些咬牙切齿。
李大富一侧脑袋的神态,让朱一凡感觉这李大富对刘秀才、赵氏恐怕不止是争妾这么简单,那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有深仇大恨,难道这赵氏真的是他的妾?这背叛的恨意有些太浓了吧?
“师爷,你把李大富带到一边,把他说的话都记录下来,典史,再去找个稳婆来!”县令对着候在一边的师爷和典史说道。
李大富盯着还在地上跪着的两个人,然后走到师爷的书案前,小声的叙述着,而师爷则低头急书。
拨弄着手中的惊堂木,县令气定神闲的看着还在跪着的刘秀才和赵氏,不断扭着身子的刘秀才似乎已经受不起长时间的下跪,而赵氏的眼睛不时看向李大富,虽然还是一动不动,但是脸上已经有了些急色。
“刘秀才,你是江阴人?”县令问刘秀才。
“回大人,小人确实是江阴人!”刘秀才老实的回答。
“那我问你,你可一直待在江阴?”县令明显是不相信。
“小人确实一直在!”刘秀才还没发觉自己已经进套了。
“你这个刁徒可是要吃板子了?史阁部浴血江阴,满清屠城数日,仅剩下些和尚余生,你说你一直在江阴未曾离开,那现在在这里的可是游魂了?”县令没拍惊堂木,但是这话已经让刘秀才发慌。
“威武!”两边的衙役,同声常喝后,把手中的板子用力在地上杵了下。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确实数年前就离开江阴!赵氏是小人后纳的妾!”刘秀才慌乱下说的话,让一旁的赵氏脸色一变。
“赵氏,有句俗话叫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县令对着赵氏说过后,再次问刘秀才,“刘秀才,你说这赵氏是你的妾,那你也上师爷那里把赵氏身体的特征写出来!”
听到县令说了句俗话,在外边围观的百姓都很好奇,朱一凡也感觉县令这句话似乎和争妾的案子没什么关系。
转眼跪着的就剩下一个赵氏,县令也不向赵氏发问,见到典史带着稳婆进来后,挥手把那稳婆叫了过来,“稳婆,过会师爷会把要点告诉与你,你可查看仔细了!要是做了假,小心大刑伺候!”
等县令警告过稳婆后,因为怕那赵氏在私密的时候收买稳婆,典史在赵氏的嘴里塞了麻核,捆了手脚,由两个衙役架进了后屋。师爷和稳婆交待过几句后,那稳婆也进了后屋。
两个男人又重新跪回堂前,县令大人这才看向门口聚着的百姓,见到朱一凡身后那些红衣宪兵,脸上愣了一下。
不多时,稳婆从后屋出来,向着县令小声说了几句。县令点点头,命令典史进去和师爷一同进去了。
“啪!”再次拍过惊堂木后,县令的神态马上变了,“刘秀才,你可知道李大富状子上告你何罪吗?”
“报大人,是诱拐他的小妾!”刘秀才回道。
“呵呵,你道是泰然啊!”县令先松后紧的突然加快了语气,“李大富告的是你谋财害命,杀妻夺妾!你还不从实招来!”
堂前的案子风云突变,争妾的案子成了命案,这下子看热闹的百姓乱哄哄的议论起来。
“休得喧哗!”县令对着外边一吼,朱一凡的士兵们也马上开始维持秩序,见到百姓们让出地方后,朱一凡靠在衙门口的立柱上向里看着。
“大人,这李大富无中生有!小人一心攻读圣贤书,怎么会杀人越货?”刘秀才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那里能吃得了什么苦,方才的一通长跪,早把他折磨的够呛,在县令的官威下,说话的漏洞更大。
县令看着刘秀才冷笑过一下后,拿着李大富的状纸念起来,原来这李大富和刘秀才同是温州人,李大富看刘秀才是读书人有心结交,这刘秀才生得一副好皮面却是无钱,也乐得李大富接济自己,但是这李大富终归是个商人总要离家,一来二去,家中的小妾赵氏,便和刘秀才好上了。
满清进占温州,这刘秀才和赵氏,借逃难时机毒杀了李大富正妻子女,取了家财一路南逃。而李大富知道家中变乱后,也是一路追寻这二人。
“刘蒿,你这个恶徒、白眼狼,我杀妻害子之仇日夜求报,昨日得县太爷指点,我才忍你到此时!”李大富指着刘秀才咬牙说道。
堂前两个男人正在说话,后屋中走出的师爷向着县令耳语过几句。
“刘秀才,那赵氏已经招了,是你下毒杀人,强劫了她一路逃到琼州!”县令脸上得意的说道,这话一出口,那刘秀才顿时失了斯文。
“大人,我冤枉啊!是那个婊子诱惑于我,杀他妻子、躲他家财都是那女人的主意,小人是被那美色蒙了心窍!小人冤枉啊!”刘秀才大声喊着,不住的磕头,“这李大富为富不仁,数度折磨那赵氏,在她**还刺了字,那赵氏忍受不了才主动勾引的小人,要小人能带他私奔!”
虽然众人对刘秀才杀人越货感觉不齿,但是听到刘秀才的话后,对于那李大富更是不齿,百姓中原本还对李大富报以同情的人,现在反而同情起赵氏和那刘秀才了。
听过刘秀才的话,朱一凡叹了声后,也是不住的摇头。
“那赵氏不过扬州瘦马,能委身于我已经是福分,我自然可以……”李大富还要强辩几句。
“住口!”县令怒拍了下惊堂木,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大富的话,“你能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还望你能吸取教训,广积善缘!”
随着县令的话音,那赵氏被领了出来。看看堂前的两个男人,赵氏鄙视的向着两个男人一人吐了一口吐沫。
“你们两个人,一个视我为牲口,极尽折磨,一个不过是贪图我的美色,到了危急便把我出卖!可怜我一个女人家,下辈子别再入人世轮回!”赵氏这几句话说的凄凄惨惨戚戚,衙门内外顿时安静下来。
原来是县令使诈,吓得那胆小的刘秀才说了真话!朱一凡忍不住在心中叫好起来,这新县令可是个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