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里花落知多少(珍藏一生的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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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爱在无语时

在家门口,我目不转睛地看着23岁的儿子丹尼尔的脸,他把背包放在身旁。我们正在道别,几个小时后他将飞往法国,在那里生活一年。他要学习另一种语言一一法语,并将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体验一种全新的生活。

对丹尼尔来说,这是一个过渡时期,也是他走出象牙塔,迈入成人社会的第一步。我希望赠给他几句话,几句能让他受益终生的话。

但最终我还是一句没说出口。我们的房子位于海边,此刻屋内一片寂静。屋外,海鸥盘旋在波涛汹涌的长岛海域上空,不停地尖叫着。我就这样呆呆地站着,默默地注视着儿子那双充满渴盼的双眸。

令我困窘的是,我已不是第一次让宝贵的时问这样白白地从我身边溜走了。丹尼尔5岁时,幼儿园开学的第一天,我带他来到校车站点。当校车出现在拐弯处时,他的小手把我紧紧地攥住,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不安。校车到站那一刻,丹尼尔满脸通红,望着我——就像现在这样。

以后会怎样呢,爸爸?我能行吗?我会令您满意吗?他边上车边说着,很快脱离了我的视线。车开走了,我却始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10余年后,类似的场景又一次重现。我和妻子开车送丹尼尔去弗吉尼亚的威廉玛丽学院上学。到学校的第一个晚上,丹尼尔就和他的新同学一起外出了,次日早晨我们再见他时。他病了。其实当时他体内的白血球已经在开始增多,而我们却并不知晓。以为他只是酒喝多了。

当我准备启程回家时,丹尼尔正躺在宿舍的床上。我很想对他说些鼓励的话,激发他面对新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但我却再一次语塞,只是嘀咕了一句“愿你早日康复,丹尼尔”,就转身走了。

此刻,我站在丹尼尔面前,回想起那些被错过的时刻。感叹我们曾让多少宝贵的时光白白流逝啊!从儿子的毕业典礼到女儿的婚礼,太多太多了。我们参加了那些重要的仪式,但却从未将孩子从人群中找出来,拉到安静的角落,亲口对他们说,他们对于我们来说有多么重要,也从未与他们探讨过未来的道路。

时间过得真快啊!1962年,小丹尼尔出生在洛杉矶的新奥尔良。与同龄的其他孩子相比,他学走路和说话都很晚。个头也不高。尽管他是班级里最瘦小的,但是他性格外向,热情开朗,很受欢迎。由于他动作协调性好且身手敏捷,不久便成了运动健将。

棒球运动是丹尼尔一生面对的最早的一项挑战。他是少儿棒球队一名出色的投手。上高三时,他就率队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曾创下了七局五胜的记录。在毕业典礼上,棒球队教练授予他“最有价值的球员”称号。

一次校园举办科技展览会,那算是丹尼尔最辉煌的时刻了。他带着他的循环电路系统参加了那次展览。其他同学的参展作品非常新奇,大多是些由电脑操控的、熠熠发光的模型,与他们相比,丹尼尔的作品真是相形见绌,就连我的妻子莎拉都替儿子感到尴尬。

我们后来才知道,其他孩子的作品都是父母代做,而并非他们亲手完成的。现场评委们评审时发现,那些孩子对自己的参展作品一问三不知,只有丹尼尔能对答如流。于是,他们把“最佳作品”这一奖项颁给了丹尼尔,并授予他“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奖牌。

丹尼尔刚人大学时已身高6尺,体重170磅,俨然一个男子汉。放弃棒球选择英国文学后,身强体壮的丹尼尔就再也没接触过棒球。他放弃自己的体育特长,我深感惋惜,同时也为他能慎重地做出这样的决定而骄傲。

一天,我告诉丹尼尔,我没能在大学毕业时抽出一两年时间去旅游,为此我一直感到遗憾。我认为旅游是开阔视野,练达人性的最佳途径。工作成家后,体验异域文化的这种梦想自然就会被抛至九霄云外。

丹尼尔若有所思。他的朋友曾对他说,为了旅游而荒废事业,是不明智之举。然而他发誓他不会疯狂到荒废事业的地步。毕业后,他在大学餐厅里当服务生,骑单车送报纸,还做过油漆工。他用打工赚得的钱,凑够了去巴黎的路费。

丹尼尔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我想理一下思路,想好明天该对他说的话,大脑却一片空白。也许根本就没必要说那些无聊的话,我安慰着自已。

一位父亲一生都没能告诉儿子自己对他的看法,那义怎样?可是,当我面对丹尼尔时,我却感觉将我对他的看法告知他是非常必要的。我和父亲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但我从未听过他的心里话,从没有一个感人的场面供我回忆。为此,我总址满腹遗憾。此时,我手心出汗,喉咙哽咽。难道对儿子说几句心里话就这么难吗?我口干舌燥,想必我顶多只能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丹尼尔,”我终于开口说话了,“如果上帝再给我一次选择儿子的机会,我仍会选择你。”千言万语都化做了这一句话。我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我的意思,但他扑过来将我抱住了。那一刻,世间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我和丹尼尔站在海边我们家的小屋里。丹尼尔嘴里也说着什么,然而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当他的脸凑到我面前时,我感觉到了他下巴上的胡子茬。而后,一切又恢复正常。我继续我的工作,几小时后丹尼尔带着女朋友离开了。

转眼七周过去了,每每周末在海边散步我都会想起丹尼尔。在这茫茫的大海对岸,几百英里以外的某个角落的丹尼尔,此刻也许正飞奔穿越圣热蒙大道,或者徘徊于卢浮宫内散发着霉昧的走廊上,抑或是正托着腮坐在左岸咖啡馆里小憩。我对丹尼尔所说的那句话,虽晦涩又老套,似乎空洞无物,然而却道出了我内心一切真实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