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道诸国领头羊于阗归附大汉后,其他南道小国自然也见风使舵手,纷纷遣子入侍洛阳。西域与汉朝断绝关系六十五载后,终于在班超手里被重新打通。不久,北匈奴入寇云中郡,又被汉边防军打了个落花流水,西北局势真是一片大好。汉明帝因而雄心勃勃,准备在军事政治上双管齐下,一举搞定整个西域。
恰在此时,驻节于阗的班超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西域北道之龟兹竟然攻破北道另一重要国家疏勒,杀死疏勒国王父子及多名贵臣,另立龟兹左侯兜题为王。
闻得此讯,班超立刻觉得一个扩大战果的机会来临了。
原来,在西域当中,南道诸国尚能以大流沙为屏障,稍稍置于北匈奴长鞭之外,而北道诸国则已基本沦为北匈奴势力范围,比如说龟兹国的国王建,其实就是匈奴人的走狗。所以想用常规外交手段搞定北道诸国,在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而现在龟兹主动打破了西域北道的势力均衡,这岂不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班超决定该出手时就出手,何不策动一场惊天政变,将疏勒人拉到汉朝阵营这边来,然后再以此根据地,逐步将北道诸国一一搞定?这就是“善制夷者,则抚其弱,抑其强,以恩树援,以威制暴,计之上也。”至此,班超“以夷制夷”的大国外交思想已见雏形。
疏勒位于于阗国西面,是南北“丝绸之路”西端的交汇点。汉朝要想和葱岭以西的国家来往,都必须通过疏勒。可见,如果疏勒与汉朝为敌,那么汉朝西去的交通实际上还是不通。位于丝绸北路的西域强国龟兹的国王建是北匈奴的一条走狗,仗着有北匈奴支持,加上自己实力强大,便在西域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疏勒国更是深受其害。龟兹无缘无故地攻破疏勒国,把国王成也杀了,却安排了一个叫兜题的龟兹人当疏勒的国王。从此,疏勒变成了龟兹人统治的一个附属国。细心的班超在于阗国就注意打听到了这些情况。他决心西去疏勒,利用疏勒人民的民族仇恨,除掉由龟兹人担当的疏勒王,把疏勒国争取过来,以便控制东西往来的交通路口,确保“丝绸之路”畅通无阻。
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一个春天的早晨,班超等人从于阗出发了。为了给疏勒王来个措手不及,他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着汉使的旗号前进,而是装扮成普通商队,在当地人的协助下,潜行匿迹,秘密由玛扎塔格山南麓抄小道,避开危险的莎车国,向西北疾行一千五百里,抵达疏勒国都磐橐城外九十里处,扎下营寨。班超考虑了一下疏勒国的形势:兜题的统治非常残暴,把疏勒人民当做奴隶,甚至想杀就杀,毫无人性。人民生活这么悲惨,之所以还没有起来反抗他,只是因为疏勒地小人稀,若反抗他必然会和龟兹冲突,那无疑是以卵击石,最后只有招致更大的灾难。尽管如此,兜题这个残暴的统治者如同坐在火山口上,随时都有被疏勒人民推翻的可能。
想到这些,班超心中已有了办法。他叫来了一个名叫田虑的部下。这人个子不高,身体很瘦,但却胆大心细,力大无穷,是班超的一个得力助手。班超先对田虑说了自己的分析,然后又嘱咐说:“现在你带上两个勇士,从大路上走,去见兜题,直截了当地让他归顺,如果他不答应,就看好时机把他抓来,千万不可失误。”田虑答应了一声,挑了两个武士。郭恂在旁边一听就傻了,他说:“疏勒当西域南北两道之枢纽,地险城坚,物阜民丰,有人口近十万,胜兵两万余,你派三个人去又能怎样?而且田虑长相文弱,去之恐遭疏勒所轻。不如让我先去联络一下疏勒本地贵族,结成联盟,配合行动,共同对付龟兹人。”
班超大笑:“三人自不能对抗一国,然降服兜题一人足矣!君不闻擒贼先擒王乎?”转身又吩咐田虑:“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当可手到擒来。彼若不即降,便可执之。”
田虑他们到达了兜题居住的盘橐城,通报了名号,要求疏勒王接见。疏勒王听说是汉使团便出来接待。田虑开门见山,对疏勒王说清了来意,要求他归顺汉朝。兜题本来就觉得自己的靠山硬,不把汉使看在眼里,又见田虑生得瘦小,随从也只有几个,态度就更傲慢了几分,言语间没有一点归顺的意思。田虑见兜题蛮不讲理,便猛然迈步向前,右手唰地抽出宝剑,左手握住兜题的右腕,让他动弹不得,同时高声喊道:“谁敢动一动,我就杀掉他!”他带来的几名随从同时涌上来,一边用宝剑指着兜题卫士的胸口,一边利索地把兜题用绳子捆了起来。
兜题周围那屈指可数的龟兹卫士一看这阵势,一个个又惊又怕,不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救他,反而都躲了起来。田虑轻舒猿臂,抓起兜题,飞身上马,在几个随从壮士的簇拥下,快马加鞭地冲出盘橐。
再说班超接到消息后立刻离开山路,亮出大汉使节的称号,沿着大路来到疏勒国国都,在半路上迎着了田虑一行人。他们一到疏勒国都,就把疏勒国的所有文武大臣都召集在一起,这些人知道兜题被抓后,都非常高兴。疏勒人民更是欣喜万分,他们对汉朝派来的使者表示热烈欢迎。
班超对疏勒国的文武大臣和人民高声宣布:“龟兹惨无人道,杀害了你们的国王,横行霸道,烧杀抢劫,无恶不做。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帮助你们为死去的国王报仇。”疏勒臣民听到这里,都齐声欢呼起来。
班超等群众的欢呼声稍停,便接着说:“现在兜题已被我俘获。匈奴人和龟兹人再也不能骑在你们头上为所欲为了。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们从前死去的国王有没有子孙?应该推举一个做你们的国王。”疏勒的大臣听说要立自己人当国王,个个喜形于色,齐声说道:“已故的国王没有儿子,只有他哥哥的儿子榆勒还活着。”班超听罢,便吩咐把榆勒叫来,把他立为疏勒王。并且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忠”。疏勒人民听了这个消息后,奔走相告,全国一片欢腾。在欢乐的宴会上,汉人与疏勒人高歌大笑,纵情舞蹈,觥筹交错,一醉方休。大宴连开三日方罢,然后大家商量怎么处置兜题。疏勒王忠以下皆对兜题恨之入骨,一致要求将其处死,以平民愤,以谢万民。但是班超在成功之后并没有失去冷静,他觉得杀兜题无益,反招仇怨,不如将其放还,也可向龟兹宣示大汉威德。
因此,班超耐心地向大家解释说:“这样一个无能的小人,杀了又有什么用?不如把他放回去,让他跟龟兹王说一下这里的情况,让龟兹知道大汉和疏勒有仁有义,靠的不是多杀人,而是互相信任和帮助。”
其实班超是从大局出发,不想与龟兹为敌。因为汉朝的敌人是北匈奴,而不是龟兹。杀了兜题,龟兹就会与汉结仇,死心塌地地投靠北匈奴。这样不利于汉朝的西域政策。大家听了班超的解释后,都觉得很有道理,便把兜题放了。兜题对班超更是千恩万谢,抱头鼠窜地逃回龟兹去了。
疏勒有了自己的国王,又有了班超等人的帮助,很快稳定了下来,人民能够安居乐业了。举国上下都非常感谢班超,表示一定要忠心归附汉朝。
至此,班超已将丝绸南路从东到西全部打通,于是便派人去把这一切向窦固做了汇报。这时窦固正和耿秉等统帅大军进击北道的车师国,接到汇报,就告诉班超暂时先留在疏勒,不必马上回来。他自己与耿秉、刘张带兵西出敦煌,越过边塞来到蒲类海,一路进军,进入车师国境。车师国分前后两部分。前王住在交河城,后王住在务涂谷,前王是后王的儿子。汉军按照耿秉的建议,出敌不意地攻下了后车师,令后车师王召他的儿子前车师王归降,汉军因此顺利攻占了车师全境。收服了车师国,起到了同班超南北呼应的作用。如此一来,西域的情况已经比较稳定了。
于是窦固、耿秉等就上奏汉明帝,请求重新设置西域都护和校尉。这一请求得到了汉明帝的批准。汉廷决定任命陈睦为西域都护,驻扎在龟兹的它乾城。班超使团的郭恂也因功调升西域副校尉,作为陈睦的副手,驻扎在焉耆国(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一带,为汉通西域北道必经之地)境内。让耿恭当戊校尉,屯驻在车师后部的金蒲城(今新疆孚远)。任命关宠为己校尉,屯驻在车师前部的柳中城(今新疆鲁克沁)。中断了多年的汉朝与西域各国的使者往来和货物交流,经过许多人特别是班超的努力,终于又重新频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