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经史百家杂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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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传志之属一(3)

呜呼彻也!世慕顾以行,子揭揭也;噎喑以为生,子独割也;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义以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厉也;自申于暗明,莫之夺也。我铭以贞之,不肖者之呾也。

韩愈-赠太尉许国公神道碑铭

韩,姬姓,以国氏。其先有自颍川徙阳夏者,其地于今为陈之太康。太康之韩,其称盖久,然自公始大著。公讳弘。公之父曰海,为人魁伟沉塞,以武勇游仕许汴之间,寡言自可,不与人交,众推以为钜人长者。官至游击将军,赠太师,娶乡邑刘氏女,生公,是为齐国太夫人。

夫人之兄,曰司徒玄佐,有功建中、贞元之间,为宣武军帅,有汴宋亳颍四州之地,兵士十万人。公少依舅氏,读书习骑射,事亲孝谨,偘偘自将,不纵为子弟华靡遨放事。出入敬恭,军中皆目之。尝一抵京师,就明经试。退曰:“此不足发名成业。”复去,从舅氏学,将兵数百人,悉识其材鄙怯勇,指付必堪其事。司徒叹奇之,士卒属心,诸老将皆自以为不及。司徒卒,去为宋南城将。比六七岁,汴军连乱不定。贞元十五年,刘逸淮死,军中皆曰:“此军司徒所树,必择其骨肉为士卒所慕赖者付之。今见在人,莫如韩甥,且其功最大,而材又俊。”即柄授之,而请命于天子。天子以为然,遂自大理评事拜工部尚书,代逸淮为宣武军节度使,悉有其舅司徒之兵与地。

当此时,陈许帅曲环死,而吴少诚反,自将围许,求援于逸淮,啖之以陈归汴,使数辈在馆,公悉驱出斩之。选卒三千人,会诸军击少诚许下,少诚失势以走,河南无事。公曰:“自吾舅殁,五乱于汴者,吾苗薅而发栉之几尽。然不一揃刈,不足令震駴。”命刘锷以其卒三百人,待命于门,数之以数与于乱,自以为功,并斩之以徇,血流破道。自是讫公之朝京师,廿有一年,莫敢有讙呶叫号于城郭者。

李师古作言起事,屯兵于曹,以吓滑帅,且告假道。公使谓曰:“汝能越吾界而为盗邪?有以相待,无为空言。”滑师告急。公使谓曰:“吾在此,公无恐。”或告曰:“翦棘夷道,兵且至矣,请备之!”公曰:“兵来不除道也。”不为应。师古诈穷变索,迁延旋军。

少诚以牛皮鞋材遗师古,师古以盐资少诚,潜过公界,觉,皆留输之库。曰:“此于法不得以私相馈。”田弘正之开魏博,李师道使来告曰:“我代与田氏约相保援,今弘正非其族,又首变两河事,亦公之所恶,我将与成德合军讨之,敢告。”公谓其使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过河,我即东兵以溶。”师道惧,不敢动,弘正以济。诛吴元济也,命公都统诸军,曰:“无自行以遏北寇!”公请使子公武以兵万三千人会讨蔡下,归财与粮,以济诸军,卒擒蔡奸。于是以公为侍中,而以公武为鄜坊丹延节度使。

师道之诛,公以兵东下,进围考城,克之;遂进迫曹,曹寇乞降。郓部既平,公曰:“吾无事于此。”其朝京师,天子曰:“大臣不可以暑行,其秋之待。”公曰:“君为仁,臣为恭,可矣。”遂行,既至,献马三千匹,绢五十万匹,他锦纨绮缬又三万,金银器千,而汴之库厩钱以贯数者,尚余百万,绢亦合百余万匹,马七千,粮三百万斛,兵械多至不可数。初公有汴,承五乱之后,掠赏之余,且敛且给,恒无宿储。至是,公私充塞,至于露积不垣。

册拜司徒兼中书令,进见上殿,拜跪给扶,赞元经体,不治细微,天子敬之。元和十五年,今天子即位。公为冢宰,又除河中节度使。在镇三年,以疾乞归;复拜司徒中书令,不能朝。以长庆二年十二月三日薨于永崇里第,年五十八。天子为之罢朝三日,赠太尉,赐布粟,其葬物有司官给之,京兆尹监护。明年七月某日,葬于万年县少陵原,京城东南三十里,楚国夫人翟氏祔。子男二人:长曰肃元,某官;次曰公武,某官。肃元早死。公之将薨,公武暴病先卒,公哀伤之,月余遂薨。无子,以公武子孙绍宗为主后。

汴之南则蔡,北则郓,二寇患公居间,为己不利,卑身佞辞,求与公好。荐女请昏,使日月至。既不可得,则飞谋钓谤,以间染我。公先事候情,坏其机牙,奸不得发,王诛以成。最功定次,孰与高下。

公子公武,与公一时俱授弓钺,处藩为将,疆土相望。公武以母忧去镇,公母弟充,自金吾代将渭北。公以司徒中书令治蒲,于时,弟充自郑滑节度平宣武之乱,以司空居汴。自唐以来,莫与为比。

公之为治,严不为烦,止除害本,不多教条。与人必信,吏得其职,赋入无所漏失,人安乐之,在所以富。公与人有畛域,不为戏狎,人得一笑语,重于金帛之赐。其罪杀人,不发声色,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故无敢犯者。其铭曰:

在贞元世,汴兵五猘。将得其人,众乃一愒。其人为谁,韩姓许公;磔其枭狼,养以雨风;桑谷奋张,厥壤大丰。贞元元孙,命正我宇;公为臣宗,处得地所。河流两壖,盗连为群;雄唱雌和,首尾一身。公居其间,为帝督奸,察其嚬呻,与其睨眴;左顾失视,右顾而跽。蔡先郓鉏,三年而墟;槁干四呼,终莫敢濡。常山幽都,孰陪孰扶。天施不留,其讨不逋;许公预焉,其赉何如。悠悠四方,既广既长。无有外事,朝廷之治。许公来朝,车马干戈;相乎将乎,威仪之多。将则是矣,相则三公;释师十万,归居庙堂。上之宅忧,公让太宰;养安蒲坂,万邦绝等。有弟有子,提兵守藩;一时三侯,人莫敢扳。生莫与荣,殁莫与令。刻文此碑,以鸿厥庆。

韩愈-河南令张君墓志铭

君讳署,字某,河间人。大父利贞,有名玄宗世。为御史中丞,举弹无所避,由是出为陈留守,领河南道采访处置使,数岁卒官。皇考讳郇,以儒学进,官至侍御史。

君方质有气,形貌魁硕,长于文词,以进士举博学宏词,为校书郎。自京兆武功尉拜监察御史。为幸臣所谗,与同辈韩愈、李方叔三人俱为县令南方。二年,逢恩俱徙掾江陵。半岁,邕管奏君为判官,改殿中侍御史,不行。拜京兆府司录。诸曹白事,不敢平面视;共食公堂,抑首促促,就哺歠,揖起趋去,无敢阑语。县令丞尉,畏如严京兆,事以办治。京兆改凤翔尹,以节镇京西,请与君俱,改礼部员外郎,为观察使判官。帅他迁,君不乐久去京师,谢归,用前能,拜三原令。岁余,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守法争议,棘棘不阿。

改虔州刺史。民俗相朋党,不诉杀牛,牛以大耗;又多捕生鸟雀鱼鳖,可食与不可食相买卖;时节脱放,期为福祥。君视事,一皆禁督立绝。使通经吏与诸生之旁大郡,学乡饮酒丧婚礼,张施讲说,民吏观听从化,大喜。度支符州,折民户租。岁征绵六千屯,比郡承命惶怖,立期日,唯恐不及事被罪。君独疏言:“治迫岭下,民不识蚕桑。”月余,免符下,民相扶携,守门叫欢为贺。

改沣州刺史。民税出杂产物与钱,尚书有经数,观察使牒州征民钱倍经。君曰:“刺史可为法,不可贪官害民。”留噤不肯从,竟以代罢。观察使使剧吏案簿书,十日不得毫毛罪。改河南令,而河南尹适君平生所不好者,君年且老,当日日拜走,仰望阶下,不得已就官。数月,大不适,即以病辞免。

公卿欲其一至京师,君以再不得意于守令,恨曰:“义不可更辱,又奚为于京师间。”竟闭门死,年六十。君娶河东柳氏女。二子:升奴、胡师。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所。

其兄将作少监昔请铭于右庶子韩愈。愈前与君为御史被谗,俱为县令南方者也,最为知君。铭曰:

谁之不如,而不公卿!奚养之违,以不久生!唯其颉颃,以世阙声。

韩愈-柳子厚墓志铭

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阴公。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

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柳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

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州司马。

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

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井,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

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先人墓侧。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概,立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舅弟卢遵。遵,涿人,性谨慎,学问不厌。自子厚之斥,遵从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将经纪其家,庶几有始终者。铭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韩愈-清边郡王杨燕奇碑

公讳燕奇,字燕奇,弘农华阴人也。大父知古,祁州司仓;烈考文诲,天宝中实为平卢衙前兵马使,位至特进检校太子宾客,封弘农郡开国伯,世掌诸蕃互市,恩信著明,夷人慕之。

禄山之乱,公年几二十,王室在难,某其行矣。”其父为之请于戎帅,遂率诸将校之子弟各一人,间道趋阙,变服诡行,日倍百里。天子嘉之,特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员外置,赐勋上柱国。宝应二年春,诏从仆射田公平刘展,又从下河北。大历八年,帅师纳戎帅勉于滑州。九年,从朝于京师。建中二年,城汴州,功劳居多。三年,从攻李希烈,先登。贞元二年,从司徒刘公复汴州。建中四年十二月,李希烈陷汴州,刘洽大破希烈之众,希烈遁归蔡州,汴州平。今云贞元二年,误也。刘公,谓刘元佐。)十二年,与诸将执以城叛者,归之于京师;事平,授御史大夫,食实封百户,赐缯采有加。十四年,年六十一,五月某日,终于家。自始命左金吾大将军,凡十五迁为御史大夫,职为节度押衙、右厢兵马使,兼马军先锋兵马使,阶为特进,勋为上柱国,爵为清边郡王,食虚邑自二百户至三千户,真食五百户终焉。

公结发从军,四十余年,敌攻无坚,城守必完;临危蹈难,歔欷感发;乘机应会,捷出神怪;不畏义死,不荣幸生。故其事君无疑行,其事上无间言。

初,仆射田公,其母隔于冀州,公独请往迎之,经营贼城,出入死地,卒致其母。田公德之,约为父子,故公始姓田氏。田公终,而后复其族焉。嗣子通王属良祯,以其年十月庚寅,葬公于开封县鲁陵冈,陇西郡夫人李氏祔焉。夫人清夷郡太守佑之孙,渔阳郡长史献之女。柔嘉淑明,先公而殂。有男四人,女三人。后夫人河南郡夫人雍氏,某官之孙,某官之女。有男一人,女二人,咸有至性纯行。夫人同仁均养,亲族不知异焉。君子于是知杨公之德又行于家也。铭曰:

烈烈大夫,逢时之虞。感泣辞亲,从难于秦。维兹爰始,遂勤其事。四十余年,或裨或专。攻牢保危,爵位已隮。既明且慎,终老无隳。鲁陵之冈,蔡河在侧。烝烝孝子,思显勋绩。斫石于此,式垂后嗣。

韩愈-唐故相权公墓碑

上之元和五年,其相曰权公,讳德舆,字载之。其本出自殷帝武丁,武丁之子,降封于权。权,江汉间国也。周衰,入楚为权氏。楚灭,徙秦而居天水略阳。苻秦之王中国,其臣有安丘公翼者,有大臣之言。后六世,至平凉公文诞,为唐上庸太守,荆州大都督长史,焯有声烈。平凉曾孙讳倕,赠尚书礼部郎中,以艺学与苏源明相善,卒官羽林军录事参军,于公为王父。郎中生赠太子太保讳皋,以忠孝致大名,去官,累以官征不起,追谥贞孝。是实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