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驻扎的柏举地区,正是孙武他们给楚军设计好的地方,孙武就是希望利用这个地方对楚军进行一次围歼。
柏举,位于今湖北麻城东北,因柏子山和源出龟峰山的举水而得名。柏举,靠近直辕,便于吴军实施后方补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吴军到达柏举后,立即摆兵布阵,设营筑垒,与强渡汉水而来的楚军形成对峙状态。
这时吴军已经集结好人马,准备在柏举这里与楚军决一死战。阖闾的弟弟先锋夫概见楚军已经进入吴军事先准备好的作战地区,并且探听到楚将不和,便建议立即攻击楚军。
公元前506年冬天,一切作战准备都已经就绪,双方军队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主动出击。十一月十九日,天色阴暗,沉闷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柏举。
吴王阖闾已经为战争做好了一切准备,可他一直在犹豫着,不知是否真的已经稳操胜券。阖闾的弟弟夫概不知哥哥还在犹豫什么,多年一直强周练兵为的就是今朝,还犹豫什么呢?因此,他当即请求率兵出击。
夫概是吴王阖闾的同母兄弟,自幼聪明好学,勤奋刻苦,精通用兵之道,曾随其兄转战疆场,屡建功勋。阖闾即位后,夫概虽贵为王室之胄,然而并不安于现状,常有觊觎王权之心,对此,阖闾时有所虑。因此,当夫概请求主动出击时,阖闾没有立即答应。夫概对阖闾的犹豫不决深表不满,他说:“统军作战,临机决策,必须以国家的根本利益为重,做到进不求名,退不避罪。”
吴王阖闾明白夫概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还要与孙武等人商量,然后再决定。心急如焚的夫概度日如年,是一时也不想再等了。半天之后,他便不顾一切地闯入阖闾的帷帐中,请战。阖闾问孙武意见如何,孙武沉吟片刻,说:“自我军退兵诱敌以来,楚军被拖得精疲力竭,已经极度衰弱,不堪一击,再加上楚令尹囊瓦贪得无厌,中饱私囊,多行不仁不义之事,把楚国的政治搅得乌烟瘴气,为政不怜民,治军不爱兵,早已丧失了民心。楚国上下离心离德之时,也正是我军发起进攻的最佳时机。”
阖闾沉思良久,还在犹豫着。孙武继续说:“只要我军抢先发起进攻,楚军必定乱了阵营,而后我军再大举掩杀,击败囊瓦军的主力,则是必胜无疑。”
阖闾觉得孙武说得有理,便不再犹豫,采纳了他的建议命夫概出击。
夫概离开阖闾的大帐时,孙武又叮嘱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大王已经让你做了先锋,那么你就有权根据战情做出决定。古人云:‘臣义而行,不待命。’战机稍纵即逝,时不我待,必须立即出击。”夫概欣然领命,立即亲自率领所属精兵猛将五千人,乘楚军尚未开饭之时,发起猛烈袭击。
当楚军一个个从睡梦中清醒,准备吃早饭时,只听到吴军已经蜂拥而来,喊杀声震天。楚军猝不及防,营盘顿时混乱起来。孙武得知夫概已独自领兵率先出击,遂令自己严格训练的“多力”士五百人和“利践”特种快速步兵三千人为先锋,火速增援夫概军,增强突击能力。同时,向吴王阖闾建议,先由自己率部众随后跟进,扩大战果;然后再由吴王指挥吴军主力随后策应。
此时的楚军,根本没有料到吴军会如此迅速,将无战心,士无斗志,防备十分松懈。当夫概的精兵铺天盖地地袭来时,楚军行不成列,战不成阵,一片混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当吴军激战正酣时,孙武所派来的强兵也及时赶到支援,突入敌阵,顿时楚军阵形大乱,四散奔逃,溃不成军。令尹囊瓦如惊弓之鸟,急令楚将递射控制部队,收拢残卒,与吴军死战,可已经无济于事了。经过激烈的战斗,吴军斩杀楚大夫史皇,活捉楚将透射。囊瓦见楚军大势已去,弃军而逃,投奔了郑国。
这一战,由于夫概的军队一下子击中了楚军的中枢神经,使整个楚军失去了战斗力,处于瘫痪状态。楚军大大受创,唯有残留的楚军依然在负隅顽抗,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可是已经没有多大的用途了。还有其余一部分楚军群龙无首,为了保命都夺路而逃。后来芜射之子苗延逐渐收拢残部,带着这支残军向郢城蜂拥逃去。一路上,溃逃的楚军如山倾水覆,蜂涌向西,追击的吴军以排山之势,紧随不舍。
为了摆脱吴军的追击,楚军马不停蹄,人不歇脚,狂奔了三百余里,来到清发水(今湖北安陆县的陨水)畔。清发水是长江的支流,由北向南在夏州汇入长江。水深流急的清发水,像一条巨龙横亘南北,挡住了楚军退逃的去路。这里人少地荒,一年四季都很难看到几艘小船,只有农民的小舟会在这里捕捞一些小鱼。这次大批楚军逃亡,人多船少,一时出现了你争我夺的局面,争相抢渡,互不相让,叫骂声、呼救声响彻沿岸,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兄弟之谊。
孙武是不会让残留的楚军回国都养精蓄锐的,他指挥大军,一直尾随追到清水附近。看到溃败之兵竞相争渡的混乱场面,十分高兴。命令所有的将士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所有的敌人。
这时,夫概建议道:“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只被围困的野兽,知道它面临着生死紧要关头,尚且还要作最后的拼死挣扎,更何况是万灵之长的人呢?”
孙武一经提醒,马上警觉,点头道:“嗯,说得好!与其让对方奋不顾身地与我军血战,不如我们先放一部分溃军过河,然后再歼灭余下的敌人。这样,已经过河的军队不可能再返回来帮助没有过河的部队,余下部队力量有限,除了投降,别无他路。这符合兵法中‘半渡而击’的精神。”
吴王阖闾认为此计甚妙。于是,孙武命令吴军放慢了速度,也让前方的将领观察楚军渡河的具体状况。当楚军残兵将近有一半渡过河时,孙武即下令全军出击。一时间,鼓号齐鸣,杀声震天,烟尘四起,吴军浩浩荡荡地从四面八方一齐向河岸边杀来,楚军前后不能相顾,被吴军一阵掩杀,死伤大半,楚军士兵的鲜血把清发水染得通红通红,一具具楚军将士尸体顺着河水漂流而去。河对岸的楚将苗延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楚兵却不能相救,气得咆哮不已。最后无可奈何地率领着已渡过河去的那些士兵,落荒逃去了。
这次战争的场面,正如孙武在《兵法》中提到的:“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体现了他将兵法用于战争的高超艺术。
这次战争是孙武亲自领导的第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也把他的《兵法》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比如:“兵者诡道”、“上兵伐谋”、“避实击虚”、“兵闻拙速”、“因敌制胜”、“制人而不制于人”、“示形动敌”、“造势任势”等等,均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运用,并获得了完全成功。
在清发水的围歼战中,有一部分楚军在苗延的领导之下,先期渡河,暂时摆脱了吴军的追击,如脱钩回游之鱼,继续向郢都急奔,一口气逃到了雍淮地区(今湖北京山县西南地区)。
从小别至大别之战以来,囊瓦所部已转战千里,一路战事不断,人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这里已经到了楚国都城边缘。苗延觉得已经到了家门口,可以放松一下了,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料想吴军也不会贸然再深入楚地,于是,就命令溃军在此暂时歇息,开始埋锅造饭,稍事休息,静观其变。他还需要想一下:自己究竟是该在这里待命,还是撤至郢都,固守都城?
孙武毕竟是一个军事家,不会用常人的眼光来分析战局的。吴军虽然对这次战争做了充分的物质和思想上的准备,但毕竟辗转千里,战争不断,士兵和战马都已经非常疲劳了,确实如苗延所料的那样,吴军确实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孙武也这么认为,但他觉得楚军比吴军更加疲惫,吴军完全可以挟连胜之势,克服疲劳,继续作战,以争取全胜。于是,他下令继续追击。这一点是苗延所没有料到的。
孙武一直率领部队乘胜追击,死死咬住敌人不放,不给敌军喘息的机会。而且,在追击的同时,总是给对方留有一线希望,让其不敢回头决战,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逃命。当孙武追到雍淮地区时,敌军已经扎营,正准备烧火做饭,放松了警惕。吴军将领见此情景,向孙武建议马上进攻,孙武摇了摇头说:“再等一等,听我的命令行事。”
过了一会儿,楚营升起了炊烟,团团烟雾笼罩了整个山谷。这时,孙武命令道:“利用烟雾悄悄接近敌军,但不许马上进攻,静候命令!”
吴军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这时得到了命令,立即整装行动,准备再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仗。待到吴军接近楚营时,烟雾已渐渐散去,一股香喷喷的米饭味轻轻地飘进了他们的鼻间。
吴军将领再一次向孙武请战:“我们趁着烟消雾散能看清敌军,而且敌军正想吃饭,一举进攻楚军,歼灭他们,这是最好的时机。”
孙武压低了声音说:“做事要沉着,不要操之过急,再等等看。”
又过了一会儿,楚营开饭的号角吹响了,士兵们一窝蜂地拥了上去。这时,孙武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于是,早已跃跃欲试的吴军将士如出笼之虎,猛向楚营扑去,喊杀声惊天动地。这时的楚军如惊弓之鸟,不知所措,立即如鸟兽般一哄而散,弃食逃命。楚将苗延见楚军满山遍野抱头鼠窜,自知回天无力,最后,为了保全自己,长叹一声,带着随从逃往脾泄(今湖北江陵县)去了。吴军饱餐楚军之食,如虎添翼,又见郢都翘首可望,于是精神振奋,士气倍增,决心再接再厉,拿下楚都郢城。
吴军自从入楚作战以来,攻城略地,连战皆捷,而现在已逼近汉水。渡过汉水,往前不到五十里就到了郢城,所有的吴国将领都沉浸在征服者的愉悦之中。然而,就在郢城唾手可得之时,楚国左司马沈尹戌所率方城以外楚军南下驰援郢都,把胜利在望的吴军又拖入了一场更残酷的决战之中。
原来,按照“既谋而行”的沈尹戌从方城调集楚军主力以后,轻装简行,昼夜兼程,按临行前与囊瓦制定的既定作战方针率领楚军直扑淮油,准备捣毁吴军停泊在淮油的所有战船。当他抵达息邑(今河南息县西南)的时候,传来了囊瓦率军主动出击,渡过汉水的消息。沈尹戌得到消息后,连连顿足,气愤非常,知道楚军此番出击凶多吉少。他知道囊瓦绝不是孙武、伍子胥的对手,而郢都王室的警卫部队,兵力薄弱,战斗力不强,很难抵御吴军。为弥补囊瓦可能会造成的重大损失,沈尹戌决定放弃乘虚攻打淮油摧毁吴舰的作战计划,也不去增援囊瓦,而是率军以急行军速度南下,驰援郢城,要抢在吴军到达郢城之前回防此城,以确保首都安全。应该说,他的战略是正确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吴军已先期到达雍淮地区,并彻底击溃了囊瓦的主力,切断了沈尹戌部回守郢城的路径。然而,沈尹戌军的及时到来,确实也给吴军带来了不少的压力,迫使吴军不得不全力以赴迎击南下的沈尹戌军,一场生死决战已势所难免。
这一战,对于吴楚两国来说,都事关重大。对于楚国来说,连战连败,这是一场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战争;而对于吴国而言,现已深入楚国纵深,远离本土,后援不继,一旦决战失利,道远难返,将困死楚地,也是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战争。
具体的环境形势是这样的:吴军已陷入了“死地”,兴师千里,深入楚国腹地,付出伤亡代价也是不少,人马劳顿,后方补给短缺,而沈尹戌的援军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决定全力以赴为保卫国家而战斗。就地理环境来说,雍淮地区三面环水,北背清发水,西临汉水,南濒江、汉。在这种环境条件下,一旦失利,几乎无路可逃。这对于吴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这时,吴军内部对于决战的问题发生了分歧。曾长期追随吴王阖闾转战南北的吴国将军们认为,吴国为了楚国亡臣伍子胥的一己之私,兴师千里,实在是得不偿失,对国家有百害而无一利,力谏吴王班师回国,以解国家远征劳师之患。而吴王阖闾根本不可能接受他们的建议。攻打楚国,并不是为了单纯给伍子胥报仇。称霸中原是吴王一直的心愿,这次眼看就要西破强楚,绝对不可能半途而废。而且只有西破强楚,才能使南方的越国屈服,解除北上称霸的后顾之忧,并从战略上掌握争霸中原的主动权。目前郢都已举目在望,唾手可得,如果班师回国,吴王无论如何是接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