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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镶嵌:插字藏意的幽默技巧

将特定的词语依次安插到相应的句子中,这种修辞手法叫镶嵌(见陈望道先生的《修辞学发凡》)。

镶嵌可以分为两大类:镶字和嵌数。

镶字

即把几个特定的词语有规律地安插到话语中,一般是放在每句的开头或结尾。

如明代冯梦龙在《古今谭概》(又叫《古今笑》)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

苏州皇甫氏一家最为富贵盛大,有一次,杨循吉画了张祝寿图送给那家主人,上面还题了首诗:“皇老先生,老健精神,乌纱白发,龟鹤同龄。”

那主人看了十分高兴,便把这幅挂在中堂,后来有人发现了奥妙,笑着对主人说:“杨循吉在骂你呢。这四句诗开头一个字连起来,是‘皇老乌龟’四个字。”那主人这才明白自己被嘲弄了一下子。

从“皇老先生,老健精神,乌纱白发,龟鹤同龄”这四句字面来看,全是赞美祝贺之辞,但是把每一句的开头一个字组合在一起来看,就是“皇老乌龟”四个字了,这显然是一句骂人的话。

冯梦龙编的《醒世恒言》中有一篇《苏小妹三难新郎》的小说,说的是宋代文豪苏东坡的妹妹苏小妹新婚之夜,闭门不纳新郎,出了三道试题,答对了才准进洞房。

少游道:“请第一题。”丫鬟取第一纸封拆开,请新郎自看。少游看时,封着花笺一幅,写诗四句道:

铜铁投洪冶,

蝼蚁上粉墙。

阴阳无二义,

天地我中央。

少游想到:这个题目,别人作定猜不着,则我曾扮做云游道人,在岳庙化缘,去相那苏小姐。此四句乃含着“化缘道人”四字,明明嘲我,遂于月下取笔写诗一首于题后云:

化工何意把春催?

缘到名园花自开。

道是东风原有主,

人人不敢上花台。

秦少游猜出了苏小妹的四字谜语,有意思的是,他不是把它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而是把它分别安插在四句诗的开头,联起来读就是“化缘道人”了。

清朝独逸窝退士编的《笑笑录》卷五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清朝乾隆年间,工部衙门失火了,金尚书负责监督重修,有人出了对联的上联说:“水部火灾,金尚书大兴土木”,恰好纪晓岚上朝,见有一个官职为中书的人身材魁梧,曾自负地称自己是南人北相,于是就笑着说:“南人北相,中书科什么东西。”

这副对联的上联镶了“金木水火土”五个字,下联镶了“东西南北中”五个字。

文俊先生的《巧答妙对365》中载:

据说清朝时,北京香山一带有一个贪得无厌的老王爷,他的大儿子要去参加乡试,老王爷特意买了一把精巧玲珑的扇子,想请曹雪芹在扇子上作画题诗,图个吉利。

曹雪芹傲岸耿直,最讨厌趋炎附势、沽名钓誉之徒。他想,若借此机会戏弄他一番,岂不妙哉?于是铺开扇子,蘸笔挥毫,在扇面上勾画出一枝枯梅和一只小家雀。然后题上小诗一首:

扇扇有风凉,

王子上学堂。

八月中秋考,

头榜状元郎。

老王爷看后喜形于色,乐不可支,连声称赞道:“妙!妙!好一幅《喜鹊登梅图》,写的都是吉利话,吉利话!”他顿觉身价百倍。可是,看过扇子的人都暗自发笑,这使他感到莫名其妙,想问个究竟。后来问到一位老秀才,方才知道那幅画的意思是“小家雀也想攀高枝”;所题的四句话原来是首藏头诗,藏着“扇王八头”四字。老王爷一听,脑袋里轰的一声,当场气昏了过去。

从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镶字实际上是一种文字游戏,它需要听者或读者通过断章取义,然后把它们重新组合起来,领会表达者的真正命意。

嵌数

是把一连串的数字有规律地嵌入相应的句中。

如清朝独逸窝退士的《笑笑录》卷五中有一个《十字令》:

“一命之荣,称得;两片竹板,拖得;三十俸银,领得;四乡地保,传得;五下嘴巴,打得;六角文书,发得;七品堂官,靠得;八字衙门,开得;九品补服,借得;十分高兴,不得。”曲中奏雅,亦官箴矣。

这则《十字令》通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个数字,把封建社会的衙门小吏草菅人命、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的情态形象地刻画了出来。

一去二三里,军警特宪横乡里。

衙门四五家,吃喝嫖赌麻将叉。

税卡六七座,有货无钱不让过。

八九十枝花,青年难逃壮丁抓。

这是旧社会流传的顺口溜,通过由一到十的嵌数,表现出解放前的各种丑恶现象。

有一首《咏泥菩萨》的诗用的也是嵌数:

一声不响,二目无光,三餐不食,四肢无力,五官不正,六亲不认,七窍不通,八面威风,久(九)坐不动,十分无用。

这首咏泥菩萨的诗,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分别嵌入每一句的开头,随着数字的递增,原本是供人顶礼膜拜的偶像,在这里成了讽刺嘲笑的对象。

有人将开头带有数字的成语镶嵌到顺口溜中:

学问——一窍不通,

为人——两面三刀,

工作——三心二意,

做官——四平八稳,

旅游——五湖四海,

决策——六神无主,

报告——七颠八倒,

下乡——八面威风,

捞钱——九牛二虎,

述职——十全十美。

显然,这段顺口溜是对那些既昏庸无能又贪得无厌的官僚的写照。

相传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赴京做官几年,见异思迁,想休掉妻子卓文君,于是给她写信,文君打开一看,信中只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十二个数字。

卓文君觉察出司马相如的抛弃之意,遂用这些数字回信一封:“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说三四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不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如火,偏遇阵阵冷雨落花端。四月枇杷果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卓文君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十二个数字,由顺序再到逆序,分别镶嵌到诗句的开头和中间,不仅把自己对司马相如的爱写得缠绵悱恻、荡气回肠,也让人觉得新颖奇特、妙趣横生。如此的情操和才华,怎能不让司马相如悬崖勒马、回心转意呢?

数字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的例子还有一个:

有一个郑员外,家里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别出心裁,想出了一个对诗择婿的办法。他给女儿的征婚诗是这样的:

我有一女名二乔,三从四德体窈窕。

五村六镇七乡里,可谓八九十分娇。

风流才子徐文长见了对道:

十九月亮八分圆,七人应对六人完。

五更四点鸡三唱,二乔随我一人还。

通过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嵌数能够理清作品的条理和层次,读来如行云流水,畅快淋漓,听来幽默风趣,也特别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