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移时,就是将现代的事物置于历史环境中,或让古人说现代人的话(见谭永祥先生的《修辞新格》)。例如鲁迅先生的《二心集·唐朝的钉梢》引唐人张泌的《浣溪沙》十首其九云:
晚逐香车入凤城,
东风斜揭绣帘轻,
慢回娇眼笑盈盈。
消息未通何计是?
便须佯醉且随行,
依稀闻到“太狂生”。
……倘要译成白话诗,大概可以是这样的:
夜赶洋车路上飞,
东风吹起印度绸衫子,显出腿儿肥,
乱丢俏眼笑迷迷。
难以攀谈有什么法子呢?
只能带着油腔滑调且钉梢,
好像听得骂道“杀千刀”选
鲁迅的译诗中,“洋车”是现代才有的东西,“印度绸衫子”是外国现代的东西,“钉梢”、“杀千刀”则是现代人说的话,把这些词语用到古诗翻译中,与当时的时代环境相违背,就形成幽默风趣的效果。根据移时功能的不同,可把移时分为两类:一类是风趣型移时,一类是讽刺型移时。
风趣型移时
即运用移时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诙谐风趣,逗人发笑。
如和屈原同时代的一个文学家叫宋玉,他写有一篇《登徒子好色赋》,翻译成现代汉语,可以是这么一段内容:
有一个大臣叫登徒子,他对楚王说:“宋玉长得很酷,是一个帅哥,让他经常出入后宫,你可要当心第三者插足哦。”
楚王心中打鼓,就找宋玉谈话,想禁止他出入后宫,以免他染指后宫佳丽。
宋玉说:“我邻居家有一个靓妹,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敷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那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可是,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在我家的院墙上偷看我三(多)年了,我还是心如止水。而他(登徒子)的老婆呢,弯腰驼背,蓬头垢面,龇牙咧嘴,还流口水,让人看起来呕心,想起来伤心,丢在家里放心。就是这样的一个‘三心牌’女人,他竟然跟她生了一大群孩子。你说,是我好色,还是他好色?”
在这段对话里,总的来说运用了对比的修辞手法。宋玉将自己对于美丽的女孩毫不动心与登徒子对丑八怪的“性”趣盎然进行了对比,谁是好色之徒即不言自明。此外还运用了“酷”、“帅哥”、“第三者插足”、“靓妹”、“风景线”等词语,这些都是当代社会的流行语,翻译者把他们运用到这里,则是采用移时的修辞手法,目的无非是要增强文章的生动性和趣味性。
讽刺型移时
1990年3月25日,《中国青年报》上刊登了郝维民的《诸葛亮徇私赦马谡》一文:
却说那诸葛亮闻听马谡失守街亭,不由得跌足叫苦,心中暗道:这马谡刚刚被提拔到领导岗位上来就闯下杀身之祸,却叫吾如何处置为好?忽听帐下山呼:罪将马谡晋见丞相!但见那马谡自缚跪伏于地。诸葛亮拍案厉声道:罪将马谡失了街亭还有何颜见吾,快将这厮推出辕门斩首示众。帐下武士正待动手,一谋士出班喝止,他上前伏在诸葛亮耳边轻语:丞相,您诛马谡容易,可将来还有谁肯为您效劳?再说这事若闹大了,风传出去,您也有用人失察之责呀,那不坏了您智谋过人、善用将才的一世英名?依微臣之见,息事宁人为上策。诸葛亮眼珠转动,羽扇急摇,拈须良久朝帐下喝道:且将马谡收监候审,待明日再作判决。
那诸葛亮回到下处待要安歇,忽报参军蒋琬来访,急传唤进来,那蒋琬行礼毕却笑嘻嘻不肯开口。诸葛亮见状挥退左右对蒋琬道:将军夜半来此必有急事,但说不妨。那蒋琬于袖中抽出一张礼帖道:实不瞒丞相,吾受马谡家人之托来说情的,念马谡与您共事多年,没有功劳,尚有苦劳,与那些兵败投敌的将领比,马谡可谓忠心耿耿。对他的处理还是教育挽救、从轻发落为好。诸葛亮接过礼帖在灯下细瞧,见那上面开列着黄金二百两,纹银一千封,进口录像机、彩电各一部,高档香烟、名酒若干箱。诸葛亮心中大喜,暗忖:吾自隆中出山未曾得过这等实惠,有了这些财富,就是子孙也落得受用。口中却客气道:吾与马谡乃多年患难之交,老友有难焉可不救,送忒多厚礼就显得外道了,尔且将礼品带回。那蒋琬眼见大事告成,边退边曰:吾受人之托,礼品带回岂不惹人耻笑,下官告辞了。言讫隐退于夜幕中。翌日升帐,诸葛亮宣马谡入帐,那马谡生死未卜,直吓得抖成一团,只听得诸葛亮朗声念道:
察参军马谡长期受说大话空话之世风影响,冒领驻守街亭之重责。由于缺少经验,对司马懿的阴险狡诈估计不足,以致兵败街亭,给伐魏事业造成一定的损失。但这属于前进当中不可避免的失误,是吾等应该交的“学费”。现宣布革去马谡参军之职,调离军中去军需部粮草处任副处级巡视员,原级别和待遇保留不变。望马谡吸取教训,戒骄戒躁,在新的岗位上干好工作。
……
当日,蜀军新闻处办的《古催报》登出一则消息——本报通讯员报道:诸葛丞相从伐魏大业出发,顶住各方面压力,以超人的胆识保护和启用犯过错误的马谡。马谡饱读兵书,是著名的军事理论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诸葛丞相惟贤是举的英明作法,调动了全军将士的积极性和作战热情,开创了伐魏的新局面。
“没有功劳,尚有苦劳”,“对他的处理还是教育挽救、从轻发落为好”,这纯粹是今人为犯错误者的说情之辞。“进口录像机、彩电各一部,高档香烟、名酒若干箱”,这都是现代才有的消费品,是今人送礼行贿之物。“由于缺少经验,对……估计不足,给……造成一定的损失,但这属于前进中不可避免的失误,是……应该交的‘学费’”,这些话则是当今领导常常用来为自己或亲信开脱罪责的言辞。“调离……去……任……原级别和待遇保留不变。望……吸取教训,戒骄戒躁,在新的岗位上干好工作”,这是处理当今失职、渎职者的通用语。最后一段则是对当今新闻界不问是非曲直,一味充当吹鼓手的写照。由此可见,移时是一种打破古今时间界限的语言组合。让古代的事物现代化,让古人说今人话,这不是篡改历史、歪曲历史,而是用今天的生活来注解历史、装饰过去。由于这种超越历史的组合,打破了人们惯常的思维习惯,因而显得新颖别致,幽默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