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登梯”,是把犯人吊在很高的又窄又小的木条上,用绳索拉着走,让犯人恐惧得发狂。
“驴狗拔橛”,这个形容可不大文雅。这是用绳索把犯人的腰绑紧,把绳端固定在架上,让犯人往前走,越走绳索勒得越紧,甚至连肠胃都能勒断。
还有,把犯人倒吊起来,用大石头坠头,等等。
来俊臣又在犯人的大枷上做文章。大枷在唐朝有多重,没有资料可查。清朝的大枷是长三尺、宽二尺九寸,重约二十五斤。用大枷的通常办法是:把大枷中间留个洞,让犯人把头露在枷上边,然后枷住脖子。来俊臣发明了新大枷,并且都给起了新名。史书上记载的有:
一、定百脉;二、喘不得;三、突地吼;四、着即承;五、失魂胆;六、实同反;七、反是实;八、死猪愁;九、求即死;十、求破家。
这些大枷的形状和用法无从考查,只知有一种是用铁做帽子,戴在犯人的头上,令犯人在地上转圈爬,很快就能致犯人于死地。是不是上述十种大枷的一种,不得而知。
顾名思义,用这些新的大枷,一戴上就不能喘气,大声吼叫,魂飞天外,连死猪都要发愁。只求速死或破家免刑,不用再加别的刑法了,刚戴上就得“认罪”。可见这些刑法,残酷得多么令人发指!有几个人能挺得过去?
武则天对酷吏的工作成果,是很赏识的,在徐敬业叛乱之后,她疑人心重,只要是反叛嫌疑,她就要肃清,不留下隐患。可是她是否知道他们使用的是如此惨无人道的酷刑呢?
可以断定,武则天对刑讯的方法不过问。那时的司法程序也不会是很正常、很健全的,审讯的正当办法也不见得有明确的规定和严格的限制,但是,她也不能一点耳闻也没有。她不加过问,也只能说明当时作为政治家的她也许认为,为维护统治权力,胁制群臣,对反叛者、政敌、危及社会的其他罪犯,采取无情镇压的手段,是政治家不可缺少的品格吧!或者她认为镇压是目的,手段是可以不必过问的。
酷吏之一的侯思止,也是比较出名的。他原籍是雍州醴泉人,但自幼生长在长安郊外的一个贫困之家,从小就没有正当职业,常和一些无赖混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他靠卖饼为生,后来经人介绍,给渤海游击将军高元礼当仆人。
这时,恒州(今河北省正定县)刺史裴贞,因属下一位判司犯了罪,被裴贞命人杖打后,剥夺了他的官职。这个人到洛阳后,认识了跟随高元礼来到洛阳的侯思止。他为了报复裴贞,就唆使那时想升官发财想得发疯的侯思止,密告裴贞和舒王元名共同谋反。那元名乃是高祖的第18子。
侯思止是一个文盲,他不会写告密状,就央求主人高元礼代写。高元礼不知侯思止背后是何人指使的,他畏惧如果拒绝代写可能被罗织成罪,就勉强地为侯思止代写了。
没想到,这个密告竟成功了。舒王元名立即被周兴逮捕,与其子豫章王同时处死。裴贞也在被捕后杀掉,这两人的家族也全被灭籍。而侯思止却告密有功,一举升为游击将军,参与制狱工作。与前主人高元礼官阶相同,平起平坐。
高元礼很畏惧这个危险人物,再也不敢管他叫“卖饼的”了,改称为“侯大人”。
这侯大人野心也真大,又想要当御史。他本来是个贫贱之家出身的文盲,竟如此野心勃勃。武则天听说后,觉得他既好笑又好奇,就召见了他。
侯思止没想到武则天能召见他,他向高元礼去讨教如何应答的办法。
当武则天问他:“你不识字,怎么还想当御史呢?”
侯思止按着高元礼教给他的话,答道:“獬豸这种野兽,并不识字,但它能用独角去攻击邪恶的人。陛下用人,何必非识字不可呢?”(獬豸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奇兽,长有独角。能够辨别是非曲直,见着有人争斗,就用独角去撞邪恶之人。)
武则天听到这种巧妙的回答,不禁大笑。心想:这个人虽是文盲,却很乖巧。不妨试用一下,看他到底能干出些什么名堂来?
于是,侯思止被任命为左台侍御史。因为他原来的官职是游击将军,从五品上,而侍御史是从六品下。为了大体平衡,又加授给名誉官朝散大夫,从五品下。不过,侍御史是个能弹劾百官的要职,一般是要清官才能担任的,远非一个散职游击将军可比的。侯思止自鸣得意,也很感谢高元礼。
当武则天得知他还住在狭小的官舍里时,就赐给他一所从前被抄家灭族的一处豪华住宅。侯思止又按照高元礼事先教给的办法,去觐见武则天,辞谢说:“臣历来痛恨逆臣,所以,绝不愿住这种人的住宅。”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表现了他的“忠心为国”。武则天从此对他更加信任,并给了他许多赏赐。他为了报答知遇之恩,也就更加残忍地对待那些胆敢触犯太后的人。
还有一个酷吏,也是来俊臣的左膀右臂,人称“白兔御史”,叫王弘义。他出生于冀州衡水(现河北省衡水县)的贫农之家,从小就以心坏手狠出名。
“白兔”这个“美称”的来历是这样:
他邻居家是种瓜的。王弘义顽劣成性,不光是要瓜吃,而且还连吃带拿,蛮不讲理,十分嚣张。邻居气愤不过,禁止他再来拿瓜。
王弘义为了报复这位邻居,想了一个毒招:跑到县衙央求派人来抓白兔,免得邻居家的一片好瓜田,被群兔骚扰,造成更大的损失。县里还真派了人来抓兔。结果,一个兔子也没抓到,好好一片瓜田却被来人践踏得没一块好地方。这个人有多阴损!
这个坏蛋在家乡没有立足之地,就流浪到赵州(现河北省赵县)、吴州(今河北省清河县)等地。他看见当地群众在斋戒场祈神保佑。当时,正当全国刮起告密风,他心生一计,跑到洛阳,以告密为名,诬告两县地方官,对老百姓“祭祀淫祠”、“违法做咒法”不闻不问。密告引起的结果是,一些乡村的官吏和长老,被捕处死的达200多人,而他却因密告有功,一跃则为游击将军。
王弘义吃到了甜头,也就越来越残忍。他竟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种新刑讯法:在大热天里,他把他认为是犯罪的人,集中关到很小的牢房里,然后,把蒿草堆起来,再加上厚棉被,把人闷得发昏,不得不“认罪”。后果不是被处死,就是被流放。
这个坏蛋因为“功绩”卓著,很快成为殿中侍御史。
他官升得越快,手段也就越残忍。有人告密说,胜州(现内蒙古准格尔旗)都督王安仁有造反企图。王安仁坚持说这是诬告。王弘义也不审问,干脆砍下他的头,连他的儿子也斩首。然后把父子两人的头,用盐淹渍后,装在箱里,抬回京城。
他路过汾州(今山西省汾阳县),该州司马毛公设宴款待。毛公因为疏忽,没有把他安排在上座,他就拔刀把毛公砍死,还把头颅挂在矛尖上,返回京城,吓得人人毛骨悚然。
当时神都的制狱衙门,在丽景门以内。关押在那里的犯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他为了炫耀自己的“政绩”,竟得意洋洋地把丽景门叫作“例竞门”,意思是按照惯例进来的人,性命都要尽(竞尽近音)丧在这里。
他和来俊臣发往各州县的牒文,都意味着有人要被逮捕或处死,所以州县官吏都害怕得像大祸临头似的,心惊胆战。王弘义竟自傲地说:“我的牒文里,有狼毒和野葛呢!”
对这位酷吏,人们谁也不敢得罪他。见了面不是绕着走,就是不得不恭维几句。只有宰相李昭德敢于在殿前公然嘲笑他说:“过去只听说过有‘巷鹰狱吏’,今天才见到‘白兔御史’。”从此以后,人们背地里就以这个“美称”来称呼他了。
酷史丘神勣,曾经奉武则天之命,逼迫太子贤自杀。
垂拱四年(688年),他受任清平道大总管,平定博州刺史、琅琊王冲的反叛。冲已被老百姓孟青棒、吴希智杀掉。但他到博州后,发现地方官吏穿素服来迎接他,就勃然大怒,举起刀来,见一个杀一个,使千余人家家破人亡。可他又加任了左金吾卫大将军之职。
酷吏来子珣,也是一个靠告密才当上了左台监察御史的。因为他对武则天“克尽职责”,被赐给武姓,又改名为家臣,意为武家之臣。
雅州(今四川省雅安县)刺史刘行实和他的两个弟弟:渠州刺史刘行瑜、尚衣奉御刘行威,以及他的侄子鹰扬郎将军刘虔通等,都是被这位“武家臣”诬害致死的。他嫌这还不够,又把刘行威之父(曾任在左监门大将军)刘伯英在盱眙的棺材,也挖出来毁掉,尸骨被扔在荒郊野外。
武则天利用酷吏实行恐怖统治,使文武百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个个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谨言慎行、互相戒备。每当早朝见面,只是寒暄几句,或谈点公务,绝不涉及个人。有时只是点头或以目示意,连话也不敢说,生怕被人告密。有的人上班前和家人告别时,不知道晚间还能不能回来。真是到了人人自危、朝不保夕、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程度了。
因为,连宰相都保不住自己的命,何况其他官吏呢?
光宅四年(684年),宰相张光辅和徐敬真,以及洛阳令张嗣明被处死。同时,因连坐而被处斩的还有秋官尚书张楚金、陕州(今河南省陕县)刺史郭正一、凤阁侍郎元万顷,以及新任洛阳令魏元忠等。
秋官(刑部)尚书张楚金,是刑部总管大臣。连他都可以被同时任二把手的秋官侍郎周兴逮捕入狱,并被处死刑,这说明这些酷吏已经到了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程度了。
宰相徐敬真,原本是徐敬业的弟弟。因为他没有直接参与徐敬业的叛乱,被免除死刑,只流放到岭南。他决心逃离这个不毛之地,投奔突厥。在潜逃途中,曾秘密回到洛阳,找好友商量此事。好友找来和徐敬真有深交的洛州司弓嗣业一起商议,决定给徐敬真一笔费用和一些物品,把他放走。由于徐敬真在途经定州(现河北省定县)时被捕,弓嗣业等人也未能幸免。弓嗣业在狱中自杀身亡。
张光辅当时任内史(中书令),他是被洛阳令诬告而被捕的。罪名是他在城王贞作乱时,对朝廷有二心。曾作过图谶——这是当时的国禁,以决定今后的行动方针。结果,他和徐敬真、张嗣明一起被问斩,并同时被抄家灭族。
当问斩时,他们的口中是含着枚的,就是用筷子一样的木条,把嘴封住。这是在太子舍人郝象贤问斩前,大骂武则天和薛怀义之事后,武则天决定:凡是拉到刑场的罪犯,嘴里都要含枚。
张楚金、郭正一、元万顷、魏元忠四个人,本来是和徐敬真等人一起被判处死刑的。但在刑场上他们接到“张楚金以下四名囚犯免去一死,改处流放”的特赦令,才没有被杀。这是因为这几个人,过去确为太后立过功劳。比如,魏元忠在平徐敬业之乱时,立过战功。元万顷是一个笔杆子,曾奉太后命参与撰写《烈女传》、《臣轨》、《百僚新诫》、《乐书》等书千余卷。当时朝廷在重大问题遇有不同意见时,以及各司上疏的表文,元万顷都参加讨论和裁决,分担宰相的部分职权。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太后下特赦令,来俊臣等人研究以后,就采取了对策。他们千方百计,探听到太后是否要在行刑前,特赦某个罪犯。如果要下特赦令,他们就提前处死这个罪犯。等接到特赦令时,就可以表示遗憾地说:“犯人已死在狱中了。”
周兴没放过对宰相魏玄同的报复,诬告魏玄同对好友说过“太后年纪已老,应还政于皇帝”的话,太后立即下令赐死。这位73岁的老人,沐浴斋戒,身着素服,焚香以后安然自缢。
夏官(兵部)侍郎崔祭、彭州长史刘易从等,也是因诬告被处死的。刘易从一生清廉,深受百姓爱戴。他死后,当地的老百姓流着眼泪说:“我们为刘长史祈祝冥福。”
周兴专门打击那些他心目中的大官,他诬陷黑齿常之企图造反。
黑齿常之是一位名将。他是朝鲜半岛上百济国人,原来是百济的一名官职不高的军官。此人身高七尺余,骁勇刚毅而又有谋略。苏定方平定百济时,他曾率所部投降。后来他发现苏定方把百济国王囚禁起来,又纵使唐兵大肆掠夺,黑齿常之害怕有杀身之祸,率十多个酋长逃走,凭山固守,不到一个月,就有3万人归顺他。苏定方又发兵攻打,没有成功。黑齿常之反倒收复了200余城。
在龙朔年间,高宗派刘仁轨招降,不但没杀他,反升他为左领军员外将军。
仪凤三年(678年),他随李敬玄、刘审礼迎击吐蕃。刘审礼大败,李敬玄退兵被敌军阻击包围,几乎全军覆没。幸亏黑齿常之率敢死队500人击退敌军,才掩护大军撤出。高宗非常赞赏他的将才,提升他为左武卫将军,检校左羽林军,后来又晋升为河源军副使。
调露年间,吐蕃又派赞婆率军入侵,李敬玄又大败,而黑齿常之领精兵3000进行夜袭,斩敌军2000余,获马羊无数,赞婆只身逃出。高宗又任命他为河源道经略大使。
黑齿常之建议河源乃要冲,敌人进兵必奔此地,宜增兵镇守。他奉命屯兵把守,建烽台70所,垦田5000顷,兵精粮足,使敌不敢再犯。
永隆二年(681年),黑齿常之又大破赞婆于青海,高宗下诏犒劳和赏赐他。吐蕃从此畏惧不敢犯边。黑齿常之因战功卓著,高宗封他为燕国公。
垂拱年间,黑齿常之又率军击败突厥。黑齿常之非常会用兵,以200骑兵,击溃敌军3000人。他还暗使人伐木在营中点燃,类似烽火,敌人以为追兵来到,星夜逃遁。后来他被任命为燕然道大总管,与李多祚、王九言在黄花堆打败敌军。
像这样一个战功累累的大将军,竟被酷吏周兴诬告他和右鹰扬将军赵怀节谋反,被捕下狱。他死前曾长叹一声说道:“我的天命已尽。”后在狱中自杀。人们都为这位功臣的冤枉而痛哭流泪,对周兴等人也越发愤恨。
在酷吏们制造的恐怖气氛下,文武百官精神窒息,人人自危,几乎无人挺身而出向酷吏们宣战了。
但是,“疾风知劲草”,也有一些不怕死的人,他们决心向太后谏奏,其中一位就是四川的著名忧愁诗人陈子昂。
垂拱三年(686黑齿常)三月,正当因诬陷而被逮捕的风越刮越厉害的时候,时为尚书省小吏的陈子昂,上书进谏:
今执事者疾徐敬业首倡祸乱,将息守源,穷其党羽,遂使陛下走开诏狱,重设严刑。有民涉迹嫌疑,群相逮引、莫不穷捕考察。至有奸人荧惑,乘险相诬,纠告疑似,希图爵赏,恐非吊罪之意也。
臣窃现当令天下,百姓思安久矣。陛下不务玄默以救敝人,而任威刑以失民望。臣愚暗昧,窃有大惑。
伏见诸方告密,囚犯累百千倍,度其穷究,百无一实。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遂使奸恶之党,快意相仇。睚眦之嫌,即称有密。一人被讼,百人满狱。使者推捕,冠盖满市。或谓陛下受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之宁所……
在奏折结尾,子昂引证前史,陈述己见。他说:“隋炀帝使兵部尚书樊子盖专门干杀人之事,以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导致隋朝灭亡。如果继续追害无辜,一旦黎民百姓离心离德,聚众叛变,其势猛烈,不堪设想。”
这份奏文,尖锐地揭露了酷吏们为了升官晋爵,利用徐敬业之乱后肃清余党的形势,竞相诬告陷害涉嫌之人,施用酷刑,以致冤狱布满天下,引起民怨沸腾的实情,并十分担心将会引起的后果。
陈子昂引史论今,要求停止酷吏滥杀无辜。他忠心耿耿,溢于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