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敲过,夜风习习,旌旗猎猎。临淄王李隆基在玄武门外号令队伍,整装待发。忽然宫内噪声大起,知道二路兵马已胜利会师,随即指挥苑总监及羽林兵杀奔太极殿。太极殿是宫内正殿,此时正放着中宗的梓宫,由南衙卫兵守护。李隆基率兵鼓噪而入,南衙兵听到噪声,皆披盔戴甲,一起响应。韦皇后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知道大事不妙,吓得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逃入太极殿前的飞骑营避难。当她刚进入飞骑营,即被飞骑兵士杀死,并提着她的首级来献给临淄王。安乐公主正对着镜子画眉抹粉,被军士杀死。朝夕向往做皇太女的安乐公主,遂变做南柯一梦。她的丈夫武延秀的美梦还没做完,即被兵士杀死于肃章门外。
临淄王李隆基率兵进入宫中时,上官昭容高举着红烛,亲自率宫人前来迎接。上官氏原是韦武集团的女杰,干了不少坏事,但自太子李重俊杀死武三思后,她才有些后怕,并转而归心于皇室。中宗中毒身亡,上官昭容拟草制立温王李重茂为帝,以相王辅弼朝政,但被韦皇后、宗楚客所篡改。这时她举着遗制草稿出示给刘幽求看,以表明自己忠诚于皇室,希望免除一死,刘幽求也给她说了几句好话。李隆基斩草除根务尽,不留隐患,仍将她斩于旗下。这位“称量天下”的人物就这样命归西天了。
此时,少帝李重茂也在太极殿。刘幽求建议说:“众约今夕共立相王,何不早定!”大概李隆基认为时机尚不成熟,韦氏及其死党还未斩尽杀绝,当即制止,而是全力捕杀在宫中的韦氏宗族的人及韦后的亲信人物。
黑夜已经过去,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这时,宫城内的韦氏宗族及其亲信已捕杀殆尽,动荡了一夜的宫城渐渐平静下来。临淄王李隆基见大事已定,这才出见相王,叩头以谢不先启请之罪。相王李旦见了李隆基,立时跑过来抱着他,激动地老泪纵横,说:“宗社祸难,由汝安定,神祇万姓,赖汝之力也!”大家簇拥着相王入辅少帝。
六月二十一日,天已大亮,长安城四门仍然紧紧关闭着,城内戒备森严,一队队兵马手执刀枪,来来往往。临淄王李隆基仍在指挥收捕韦氏及其亲党。
韦后之兄韦温时为宰相,并总知中外兵马事,被万骑兵士杀死于东市的北边。中书令宗楚客为了躲过灭顶之灾,乔装打扮一番,头戴布帽,遮住脸,穿着丧服,骑着青驴仓皇出逃。当逃到城东北的通化门时,仍被守门兵士识破,扯下了布帽,当即与其弟宗晋卿一同被杀。宰相韦巨源听说事变,家人都劝说他躲避一下,而他却顽固不化,摆出一副杀身成仁的架势,说:“吾位大臣,岂可闻难不赴!”刚走到街上,即被乱兵杀死。
为了稳定城内社会秩序,相王挟少帝登上了安福门楼,慰谕百姓。司农卿赵履温曾劝韦后效法武则天,又不惜破费巨大的民力和财力为安乐公主营造第台与修造定昆池。现在公主已死,他却到安福门楼下舞蹈欢庆,呼喊万岁。相王见他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立即命万骑兵士把他杀死。百姓一向怨恨他徭役繁重,都争着割他身上的肉吃。
韦氏及其亲党受到了严厉的惩治。韦后、安乐公主及杨均、叶静能等都枭首于长安的东市。崔日用还率兵到韦氏族居地——城南杜曲诛杀韦氏宗族,连襁褓内的幼儿也无一幸免。
当天,下诏赦天下:“逆贼魁首已诛,其余支党一无所问。”临淄王李隆基以平定内乱、安定社稷之功封为平王,兼管内外闲厩,统领左右万骑。以钟绍京为中书侍郎,刘幽求为中书舍人,并参知机务,职任同宰相;麻嗣宗行右金吾卫中郎将。武氏亲属,或被诛杀而死,或被流放到外地。
事毕,平王李隆基率领着这批新功臣,有的穿着紫袍(三品以上官服),有的穿着绯袍(五品以上官服),手持枪刀剑戟,乘着铁骑,威武雄壮地走出宫城,市民聚观欢呼。
临淄王李隆基初出茅庐,运筹帷幄,指挥若定,成功地发动了这次政变,粉碎了韦武集团的篡权活动。韦武集团是一个倒行逆施、极端腐朽的政治集团。李隆基粉碎了韦武集团的篡权夺位,不仅安定了皇室,而且防止历史再走回头路,表现了这位年轻王子的卓越才干和巨大魄力。
平王李隆基诛灭了韦武集团,暂时保留了少帝李重茂的皇位,但很快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六月二十二日,任中书舍人、参知机务的刘幽求正在太极殿埋头处理政事,忽然悄悄走来了宫人和宦官,命他起草制书,要立皇太后。刘幽求当即拒绝,并义正辞严地说:“国有大难,人情不安,山陵未毕,遽立太后,不可。”来的宫人和宦官被他顶了回去。事后。刘幽求将此事告诉了平王李隆基,李隆基也感到突如其来,事情微妙,遂告诫他说:“此勿轻言,以免打草惊蛇。”
宫人是谁?宦官又是谁?史书记载不明,我们都无从得知。据推测,宫人大概就是生少帝重茂的那位宫人。她见自己年少的儿子做了皇帝,韦武党羽也已除掉,天下似已太平,现在应该由她来做皇太后,像韦后那样临朝摄政,号令天下了。
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讯号。事实证明,后宫在皇位问题上的斗争还没有结束。宫人和宦官要刘幽求作制书立皇太后之事的出现,使得这一场斗争表面化了。相王李旦以前曾做过6年多的傀儡皇帝,又做了8年多的皇嗣,参加过五王政变,恢复了李唐的天下,声望很高,这次政变又是以“共立相王”为口号的。平王李隆基冒死发动了这次宫廷政变,粉碎了韦武集团的篡位阴谋,安定了社稷,他也决不会再容忍类似韦后擅政事件的重演。在这种情况下,年幼无知的少帝重茂既无声望,又没有任何政治势力的支持,他的大宝之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王公百僚的表奏如雪片般飞来,都认为“国家多难,宜立长君”,相王是众望所归,“请即尊位”,这种呼声越来越高。
六月二十三日,太平公主向百官传达了少帝的诏命,请让位于相王,并颁下了一道制书,其中说:
王室多难,义择长君,思与群公,推崇明君。叔父相王,高宗之子,昔以天下,让于先帝,孝友宽简,彰信兆人。神龙之初,已有明旨,将立太弟,以为副君。……择今日,请叔父相王即皇帝位。
从表面上看,少帝传位是姑母太平公主传达的诏命,颁下制书的内容也都符合事实,要说少帝是出于甘心情愿,似也合情合理。其实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是在平王李隆基、太平公主与王公大臣的逼迫下,少帝才不得不这样做的,而制书当然是出自他人的手笔了。
少帝要把皇位让给叔父,相王却坚决推辞。尽管这并非真心实意,但过去历朝禅让帝位时,继任者大都如此,不过只表示自己谦虚,没有篡位的野心而已。
也就在这同一天,朝廷发生了大的人事变动:平王李隆基被任命为殿中监、同中书门下三品,其兄宋王成器为左卫大将军,衡阳王成义为右卫大将军,其弟巴陵王隆范为左羽林大将军,彭城王隆业为右羽林大将军。黄门侍郎李日知、中书侍郎钟绍京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训为右千牛卫将军。同时,中书令萧至忠贬为许州刺史,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嗣立贬为宋州刺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彦昭贬为绛州刺史,吏部待郎、同平章事崔湜贬为华州刺史。这一人事变动,使得李隆基兄弟、参与政变的功臣位居将相之职,进而控制了军国大政。
刘幽求极力促使相王复位,他规劝平王李隆基、宋王李成器说:“相王畴昔已居宸极,群望所属。今人心未安,家国事重,相王岂得尚守小节,不早即位以镇天下乎!”平王与宋王听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入见相王,极言其事,相王这才答应。
六月二十三日,少帝在太极殿东隅,面向西而坐,相王伫立于梓宫旁。太平公主再次抛头露面,对大臣们说:“皇帝欲以此位让叔父,可乎?”刘幽求首先响应,他跪下说:“国家多难,皇帝仁孝,追踪尧、舜,诚合至公;相王代之任重,慈爱尤厚矣。”太平公主随即发布了少帝传位于相王的制书。这时,少帝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仍傻呵呵地坐在御座上。太平公主走近他,说:“天下之心已归相王,此非儿座。”很不客气地一把将他从皇帝宝座上拉下来。
就这样,在平王李隆基、太平公主及朝臣的拥戴下,睿宗终于复位了。即日,他登上了太极宫的正门承天门楼,举行了即位仪式,然后大赦天下。少帝再次被降封为温王,几天之后,被幽闭于内宅。
睿宗复位后,姚崇也迎来了他政治生涯的第二春。他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同时任命宋璟任检校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姚崇明于吏治,富有远见卓识;宋璟则刚正不阿,坚持原则,二人都是才德声望俱全的政治家。他们悉心辅政,革除了中宗朝的许多弊政,坚持任人唯贤,进用忠良,黜退不肖,赏罚严明,杜绝了私人请托的歪风邪气,整肃了纲纪,一度恢复了贞观、永徽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