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则天后期,由于姚崇得罪了宠臣二张,被恶意中伤,只得贬官外任。后来,姚崇协助张柬之发动兵变,逼女皇逊位,扶持中宗上台,恢复了李唐的江山。在这段时间里,皇位更迭频繁,姚崇也在这场纷乱中历经了宦海沉浮。
长安元年(701年)三月,姚崇任凤阁侍郎。四月,姚崇赴并州以北检校各军州兵马,以整顿边防,加强战备。不久兼知夏官尚书。
长安四年(704年)六月,姚崇因母亲年老多病上表,请求解职回家侍奉母亲,言辞非常悲伤。武则天不好违背他的心愿,让卸去知政事的职权,便于他侍奉母亲。这一月,又让姚崇兼掌夏官尚书事,加同凤阁鸾台三品衔。姚崇上疏说:“我正在事奉相王,不便于兼掌兵马,为臣并非怕死,恐怕不利于相王。”武则天很同意他的话,便改任他为春官尚书。这个时候,张易之请求把京城十位大德僧移到定州私设的寺庙中,僧人们苦苦诉说,姚崇决意停止。张易之屡次提出,姚崇始终不予接受。由此姚崇遭到张易之的诽谤诋毁,改官为司仆卿,知政事官职不变,让他充任灵武道大总管。
姚崇这次得罪的这位张易之,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是武则天末期宠幸的“二张”之一。这一切,还要从武则天的晚年说起。
武则天废唐为周,做了大周女皇帝,标志着她改朝换代的成功。但她毕竟是一个女性皇帝,而且又是史无前例的,这样从她称帝那一天起,就必然遇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在千秋万岁后,皇位究竟是应该由谁来继承的问题。
按照千余年来传统的宗法制规定,“立嫡以长”,父死子继,这对于男性皇帝来说,倒不成什么问题,但对则天女皇来说,这就使她感到困惑了。如果她要传位于儿子,势必复辟李氏皇朝,自己不惜一切、惨淡经营的武周政权就要一世而亡,这当然是她不心甘情愿的;如果要保持武周政权,那么只能传位于她的武姓侄子,但姑侄关系总不如母子关系,而且享受宗庙血食也就成了问题。因为自古以来,宗庙祭祀都是子孙祭祀先祖父母、祖父母和父母,又有谁会祭祀他的姑母、姑奶奶呢?更何况祭祀姑母也不符合传统的礼制啊!这一棘手的问题在武则天即位之初,并不显得那样突出与重要,因为当时帝位尚不十分稳固,她要集中力量安定内外。现在国家已经安定,武则天年事已高,处于风烛残年中的女皇已经认识到,确立皇位继承人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在则天女皇举棋不定的时候,朝廷两派势力围绕着皇位继承权一事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其中一派是外戚,以女皇侄子武承嗣、武三思为首,他们千方百计地要篡夺皇太子之位,以便将来能像其姑母那样,堂而皇之地登上大宝之位;另一派势力则以大臣李昭德、狄仁杰为主,他们积极拥戴李氏皇子,极力恢复李唐天下。
在外戚中,最早觊觎皇太子之位的是武承嗣。当武太后将中宗皇帝赶下台,自己专擅朝政之时,“承嗣自谓传国及己,武氏当有天下,即讽革命,去唐家子孙,诛大臣不附者,倡议追王先世,立宗庙”。武则天改唐为周、称帝之后,即于神都洛阳立武氏七庙,追尊先祖为帝,妣为皇后,封武承嗣为魏王、武三思为梁王,并改睿宗皇帝为皇嗣。这时,武承嗣求做皇太子的欲望更加强烈,但他自己还是羞羞答答,不好意思明言此事。凤阁舍人张嘉福窥知了武承嗣这一难言之隐,便于天授二年(691年)九月唆使洛阳人王庆之出头露面,鼓动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但这次由于宰相岑长倩、格辅元极力反对,(尽管后来武承嗣僭杀了岑、格二相)他的阴谋仍未得逞。王庆之为凤阁侍郎李昭德所杖杀,其党徒也四散而去,于是这场风波才得以平息。之后,李昭德又规劝则天女皇说:“天皇,陛下之夫;皇嗣,陛下之子。陛下身有天下,当传之子孙为万代业,岂得以侄为嗣乎!自古未闻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者也。且陛下受天皇顾托,若以天下与承嗣,则天皇不血食矣。”则天女皇想了想,还是同意李昭德的这一说法。
长寿元年(692年)五月,已擢为夏官侍郎的李昭德又秘密向则天女皇进言,说魏王武承嗣威权太重。女皇不以为然,以为武承嗣是自己的侄子,故“委以腹心”。李昭德则极力争辩,说侄与姑母,岂能比上父子之亲?儿子尚有弑父篡权者,何况侄子呢?如今承嗣已为亲王,又做了宰相,其威权与人主相当,臣恐怕陛下不能久安于天子之位!则天女皇听了似有所悟,不久即罢免了武承嗣的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的职务,改授为特进,这是一个闲散的官职。在朝臣的反对下,武承嗣谋做太子之事一再受挫。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但武承嗣仍是贼心不死,因为他曾为建立武周政权而摇旗呐喊。不就是为了在建立武氏王朝,企望有朝一日继则天女皇之后,能爬上皇帝宝座吗?女皇的另一个侄子武三思比武承嗣要小几岁,他野心膨胀,也是处心积虑地要做皇太子。他俩见姑母一天比一天衰老,而且还经常闹病,求做太子之心更是急不可待。圣历元年(698年)三月,武承嗣与武三思一再唆使朝臣上言则天女皇,说什么“自古天子未有异姓为嗣者”。异姓是指武姓以外的人,其意十分明白,就是李氏不能嗣皇位,那么嗣皇位的只有武姓,当然就是武承嗣或武三思了。则天女皇听了虽然觉得不无道理,但仍未能下定决心,究竟是立儿子还是立侄子为皇太子。
尽管在武则天临朝称制时,对于主张返政于睿宗的宰相裴炎、刘袆之等人曾先后处以死刑,此后一般大臣不敢再明言恢复李氏皇统,但像李昭德那样真正倾心于唐室的大臣却不乏其人。鸾台侍郎狄仁杰就是其中的一人。圣历元年(698年)三月的一天,他从容规劝则天女皇说:
“文皇帝(唐太宗)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大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袝姑于庙者也。”
狄仁杰所劝则天女皇要立子不立侄的话,同之前李昭德所说的基本相同,都是以身后的利害关系来劝说武则天。则天女皇听了,仍是拿不定主意,便说:
“此朕家事,卿勿预知。”
想当年,在立武昭仪为皇后时,宰相李勣曾向高宗说过这样的话,以促使高宗下定决心,并以此来搪塞大臣。但这次并没有堵住狄仁杰的口,他听了这话以后并不肯退让,又进一步规谏女皇说:
“王者以四海为家,四海之内,何者不为陛下家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义同一体,况臣备位宰相,岂得不预知乎!”
则天女皇无话可说,半天沉默不语。这时内史王及善、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庆也极力劝说,则天女皇才有些回心转意。
过了几天,则天女皇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只大鹦鹉,羽毛非常丰满,可是两个翅膀却折断了,想飞又飞不起来。她不知这是什么征兆,便召来宰相,想问个究竟。众宰相听了都不知其意,无言以对,狄仁杰却站出来,谈了个人的见解。他认为梦中的“鹉”,是陛下的“武”姓,两翅折断是指陛下的两个皇子庐陵王与皇嗣遇到了挫折。如果陛下能起用这两个皇子,两翅俱全,不就可翱翔长空了吗?
则天女皇听了,点头称是,从此才下定了传位于皇子的决心。
魏王武承嗣见则天女皇决意传位于皇子,自己多年的努力全付诸东流,他懊恼自己不能被立为皇太子,做皇帝无望,心中怏怏不乐,抑郁成疾,就在这一年,他呜呼哀哉,命归黄泉了。
经过宰相狄仁杰、王方庆等大臣的规谏,则天女皇终于决定传位于皇子。但究竟传位于哪个皇子呢?她现在只剩下两个皇子:第三子李显即位仅51天,即被武则天废黜了皇位,降封为庐陵王,先徙居均州,后又迁居房州(今湖北房县),他一直享受着王的待遇,过着闲散的生活。第四子李旦继中宗之后立为皇帝,但却不得亲政。武则天改朝换代后,他又被降为皇嗣,仍备位于东宫,如同皇太子。在酷吏横行时期,他终日惴惴不安,几经磨难。则天女皇传位,只能从这二子中选择其一,最后决定选择第三子李显为皇位继承人。
李显之所以被选做皇位继承人,大概仍受传统宗法制的影响,“立嫡以长”的宗法观念已深入人心,这在天下太平时期更是如此。再者,李显为李旦之兄,而且早年已做过皇帝,这也是天下士庶皆知的事。所以当则天女皇在考虑传位于谁时,自然会首先想到他。另外,女皇的男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与吉顼,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张易之兄弟并无真才实学,在朝廷内外也是臭名远扬,只不过以自己漂亮非凡的外表博得了女皇的欢心。他俩似乎也认识到,以貌取人,仅靠吃青春饭是不会天长地久的。而且女皇已是风烛残年,万一女皇驾崩,他俩也自然失去了靠山。因此,他俩虽然贵宠一时,享尽了人间荣华富贵,但内心却充满着一种恐惧感,于是便谋求自安之计。
素多智谋的吉顼曾在控鹤府供职,与二张关系较为密切。这时,他好像窥知了二张的内心世界,便主动为他俩出谋划策,说:“你们兄弟深受皇帝恩泽,宠极一时,这并不是由于你们的功德与业绩,天下士庶对你俩恨得咬牙切齿。我有不朽之策,如果你俩能照此行事,不但能自保无事,还能传之后世,万代不绝。”
这话正好说到二张的心坎上,张易之流着眼泪,请求吉顼说明高策。这时吉顼便向二张献计说:“天下士庶未忘唐德,威复思庐陵王。主上春秋高,大业须有所付;武氏诸王非所属意。公何不从容劝上立庐陵王以系苍生之望!如此,非徒免祸,亦可以长保富贵矣。”
吉顼这一席话,似给了张易之兄弟一根救命稻草,他俩信以为真,便利用枕席之便,一再劝说则天女皇立庐陵王为皇太子。后来,则天女皇揣知这是吉顼的主意,便召问吉顼,吉顼遂乘机向女皇进言,说庐陵王、皇嗣皆是陛下之子,先帝顾托于陛下,当速将后事托付于他们,以上符天意,下合民心。于是则天女皇这才最后下定决心,“乃还中宗”。
则天女皇打定主意之后,便于圣历元年(698年)四月,以庐陵王患病为名,派遣职方员外郎徐彦伯去房州,秘密把他召回洛阳“养病疗疾”,同时把庐陵王的王妃韦氏及诸子女也都一一召回。
唐中宗自被武则天赶下台去,降封为庐陵王,软禁在房州后,一直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他的两个兄长太子李弘、李贤已先后死去,唐宗室诸王公也多被杀戮,所以每逢听到有朝廷使臣到达房州的消息,则往往吓得要死,多次欲自杀。但在这紧要的关头,韦妃虽说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反倒显得有些见识,她常常规劝并开导庐陵王说,祸与福相互倚伏,这是常有的事。待听到赐死的诏书再死,也为时未晚,何必这样匆忙自杀?在韦妃的劝说下,庐陵王多次放弃了自杀的念头,于是二人“累年同艰危,情义甚笃”。
有时,韦妃还陪着庐陵王在苑里散步,经常说些安慰他的话。有一次,庐陵王仰面望着天空上的浮云,不禁喟然而叹。他将手中的一块小石头高高地抛向空中,并祝福道:“我将来能做皇帝,这块石头就不落地。”说也凑巧,这块抛向空中的石头不左不右,正好坠落在树杈上,被卡得结结实实。韦妃认为是吉兆,便高兴地向庐陵王祝贺。
过了十几天,使臣徐彦伯来到房州,传达了女皇旨意。庐陵王遵照母皇旨意,马上打点行装,即日动身向洛阳进发。
庐陵王被秘密地接回洛阳之后,一时尚难以安置。因为其四弟皇嗣李旦仍作为储君,备位东宫,所以他暂且不能回东宫去,于是便住在皇宫的从殿里,朝臣也很少知道此事。
当时在社会上流传的《狄梁公传》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天,则天女皇再一次与宰相狄仁杰等议论庐陵王的事,她表情十分严肃地说:
“上次所议论庐陵王的事,事关重大。朕寤寐转侧,反复考虑,觉得你说的话并不错,朕以为忠臣事主,要一心一意,不能反复。今天之事,须要改变以前的成见,天下之事,在你一言,符合朕意的则两方有利无损,违背朕意的将不能保全功名利禄。”
狄仁杰听了,不慌不忙,理直气壮地回答则天女皇说:
“听了陛下所说的一番话,其意是天子之位可以自己专擅。依臣所见,是太宗文皇帝之位,陛下岂能据为己有!当年太宗冲锋陷阵,经纶天下,之所以不顾生死,是为了李氏子孙,岂是为了武三思等人!陛下身是高宗大帝皇后,大帝病笃时,暂且让陛下代理国家大事。大帝归天后,应该归政于嫡子,而陛下却据有帝位十几年。今天议论帝位继承问题,岂能再有异议!况且姑与母、子与侄,哪一个亲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则天女皇听了狄仁杰的话,为他的忠心奉国、肝胆相照而感动得唏嘘流泪,用手抚摩着他的后背说:
“你不是朕的大周之臣,是李唐社稷之臣!”
说完,又回头召来庐陵王说:
“快来拜谢国老,是今日的国老归还了你的天子之位。”
狄仁杰见了庐陵王,一时百感交集,激动万分,马上脱下冠冕叩头,两眼泪流变血,左右上前去搀扶,他却久久不能起立。则天女皇目睹了国老大臣这一情景,似也动了心,马上对侍臣说:
“即行起草诏书,公告天下,择一吉日良辰,进行册封。”
狄仁杰听了,擦了一把眼泪说:
“自古以来,岂有偷偷摸摸做天子的!庐陵王前在房州,几乎天下人家喻户晓;今日来到宫内,连国老大臣也全然不知。我本想遵照陛下旨意,但若像卫太子那样,一旦发生了兵变,陛下怎样向大臣交代?”
卫太子即戾太子,是汉武帝之太子。在公元前91年5月,江充利用汉武帝晚年怀疑左右用厌术诅咒自己,从中挑拨离间,诬告卫太子搞厌术,逼得卫太子起兵作乱,兵败被杀,谥号戾太子。狄仁杰认为迎回庐陵王要光明正大,要将此事公之于众,像这样秘密接回,一旦有了流言蜚语,便不好向大臣交代。则天女皇接受了狄仁杰的建议,就在洛阳城南的石像驿站,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然后大张旗鼓地迎接庐陵王回到洛阳宫内。
庐陵王回到洛阳宫后,必然要引起皇嗣地位的变化。则天女皇和大臣们都有意复立庐陵王为皇太子,但还没有正式颁下诏令。一向恭谦礼让的皇嗣心里也自然明白,庐陵王是自己的兄长,又最先继承了父位,做了皇帝。这次母皇特把他从外地接回京城,当然是意在让他继承大宝之位,于是皇嗣便“数称疾不朝,请让位于中宗”。皇嗣的自知之明,主动推让,避免了一场意外事件的发生。在将庐陵王接回东都的6个月后,圣历元年(698年)十月,则天女皇正式册立庐陵王为皇太子,皇嗣李旦退出东宫,降封为相王,并授太子右卫率。
庐陵王李显先由太子到做皇帝,又由皇帝降封为王,再由庐陵王册立为皇太子。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走的就是这样一条坎坷而曲折的道路。
前面说过,李显重新被立为皇太子,二张兄弟在其中也起了不小的作用。说起二张兄弟,还要从武则天的男宠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