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知什么”与“什么在觉知”
修道之核心在“觉知”,而觉知有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层次。
一种是经验层的觉知,沿所觉知之对象物而觉知,是顺观,重点在“觉知什么”,此不必预先设定有一恒在之能觉自性,只是觉知呈现于意识中的身、心、受、法诸现象,觉知其刹那生灭,无常无实,任何现起之现象皆可为所观境,而能观与所观俱起俱息。即若无所观,亦不立能观,同归于空寂。而一有所现,能观即同时现起,觉知其无常本空。此种觉知法,不需任何形上的设定,只是就身心现象作如实的观察,是一现实主义的态度。此法不是重在证得先验的形上实在,而重在对治凡夫之“遍计所执”,使无明缘起相续得以中断,而证得烦恼法彻底息灭之“涅槃”。当然,此不设定任何先验存在,只是一观法上的作用层的语境,它也并不表示否定有先验之能觉主体或法身果境,只是悬置此种分别而已。原始佛教之观,类此。
另一种是超越层的觉知,是返观那个能觉者,是逆观,重点在“是什么在觉知”,让那个无相的、纯粹的、绝待的觉性显现自身。此时之能觉者,不与经验层之能觉所觉在同一层面,盖经验层之能觉所觉为对待法,相对而存在,俱起而俱息。而此超越层之觉性,乃超越二元对待之先天统一之本来面目。此时任何身心现象皆与本来觉性不相妨碍,而一切身心现象在觉性中自生自化自己解脱,观者只需维持其本性之自觉。此即在理论上预设一正面的“佛性”,作为修道之根基,其针对不在对遍计执之破除,而在圆成实性之开显。此即一理想主义的态度,先肯定有一本有之恒在觉性,只为烦恼乌云所覆盖,若能使此本觉现前,则为始觉,再使始觉相续,则成法身成就之究竟觉也。如同经验层之觉知,不预设任何先验的存在只是一“观法”上的“悬置”而非“存有论”上的否定一样,超越层的觉知对于佛性的预设也只是一“存有论”上的肯定而非“观法”上的实执。亦即在佛性显现之观境上佛性是空而无执的。经验层的觉知,重在觉妄;而超越层的觉知,重在“显真”。此类观法,最初即要求一“见道”式的证悟以为其保任修观之入手处,故可称“果位法门”。若佛性未亲证,则无法下手入此种超越之观也。禅宗之修法,类此。
然二者实相通也。盖觉妄自有显真之妙果,而显真亦自有觉妄之妙用。遍计执一除,圆成实性自显;圆成实性显现,则遍计执自可除也。故二者相资为用,运用之妙,唯在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