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想想,与顾泽楷的认识,蛮像是一场三流烂剧。
安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她那天能预见到会遇到他,绝对不会是那样的姿态。
在走进上槿之前,沈小瞳再次抓着她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了几下,最后还是皱眉,“不行,好像还缺了一点什么东西……”
被摆弄了半个多小时的她有些无奈,“大姐,我现在还不够惨?”
“你现在是很惨不错,但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沈小瞳围着她转了两圈,“青紫色眼影涂好了,下巴上的伤口也描绘的不错……那,到底还是哪儿欠缺呢?”
看着镜子里伤痕累累的自己,安夏觉得实在是有些夸张,“我觉得这样就好了,其实根本不用乔装打扮,我身上每个零件都痛!”
“那是你自己觉得痛,换别人身上能感觉的出来?”沈小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正好掐中了她的痛处,安夏忍不住嘶的一声冷气。“瞧你现在这模样,我是真的佩服打你的那个丫头片子,除了头那个大包,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但实际上呢,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哪哪都是伤!”
说完,沈小瞳突然大叫出声,“啊,我知道了!”
经过重重渲染,接下来便是她现在的造型。下巴乌青,看起来像是被人揍了几拳。眼角也呈现了青紫颜色,经过粉紫色眼的调配,还真有几分红肿的样子。至于那胳膊,更是被沈小瞳极具创意性的打上了绷带,沈小瞳分析的很到位,“你现在是要去索取你的正当权力,因此还是要具有形象冲击力的好!只有看起来惨不忍睹了,才能激起对方的自愧情绪,你才能得到更多赔偿利益!”
所以,当她以这副形象出现在顾泽锴面前的时候,她清楚的看到了男人的讶异,“安小姐,真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郁晓能将你打成这个样子……”
想到那天的狼狈,她勾唇,“顾先生,那在没见到我之间,您想像中的我,应该被你外甥女打成什么样子?”
男人一时无语。
这是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墨瞳深邃幽然,连表情都渗透着沉稳。按照时下的话来说,这显然是个精英型的大叔牌男人。在来之前,他们两人已经通过电话确定身份。她知道眼前这个老男人名为“顾泽锴”,是打她的女疯子郁晓的舅舅。
看起来他根本不像是个赖账的样子,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极具表演性的动了动缠着绷带的胳膊,“顾先生,你也看清楚我现在的惨状了,”仿佛是触动了伤口,又配以咬牙切齿的表情,“所以,很多事情,您自己看着办。”
“安小姐,我再次感到抱歉,不如您提些要求,能补偿给您的,我尽力补偿。”
她眯眼一笑,唇角勾出几分狡黠,“其实,我的要求也很简单,第一,赔偿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至于其中数额,我不做要求,顾先生您凭良心给我就行,反正我觉得这本来就是个良心买卖;至于这第二,亲自去我的公司解释这件事情的渊源,在同事中间还原我的清白名誉,省的他们现在,还用那样的眼光看我。这第三嘛,就是在市内任何一家传统媒体和网络媒体上发布道歉公告,彻底简化以及消除我在这件事情所受到的社会影响,怎么样顾先生?”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我这三点要求提得合情合理,并不过分是吧?”
她声情并茂的表达流利,原本就是想了很多遍才过来。最后那句看似是在征求意见,其实却充满了咄咄逼人的味道。而即便是自己不占理,也看得出眼前的男人有几分不悦感觉,但到最后,还是利索的给了一个字的答案,“好。”
对方配合,这次“私了”谈话便进行的很顺利,也就是不过二十分钟,两人便大体制定了关于“四二三”事件的解决意见。其实说是协商,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安夏在提出各项条件,顾泽锴一直是忙着点头应是,从来没说一句反对的话。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谈话有点势头不对,对方一直答是,反而显得自己像传说中讹人的恶婆娘。便刻意作出大度样子,“顾先生,你要是对这件事儿有什么意见,也可以说。我安夏虽然倒霉了点,但也不至于是赖人不放的人。”
“没有,”顾泽锴笑着应声,注视着她的眼神突然有异样光芒划过,她心中一惊,刚要说些什么掩饰,却又看他一笑,“安小姐,哪里。这事儿本来就是我的错误,所以针对您的要求,我尽力照办就是。”
“不过,”他突然转折,“我没什么要求,只是郁晓还是个孩子。以后万一有相遇的情况,还望安小姐大人大量……”
心里那块石头一松,安夏很豪爽的拍拍桌子,“好,如果顾先生能按照我说的几点做了,以后就一笑泯恩仇!”
尽管受伤惨重,但她想要要回的只是自己的正当权利,没必要和个孩子置气。
虽然想想那个叫做郁晓的孩子,她就有些头疼。
活了二十四年的安夏,在四月二十三日之前,其实是并不相信“生活如戏”这句话的。
可是自从那天她的人生轨迹遭受了重创,她便觉得“生活如戏”这四个字简直就是真理,论这句话的真理程度,简直比“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名言还要厉害。
那天,她便在公司写字楼下面,与突如其来窜来的疯女人合作表演了收视率巨高的狗血,暴力,变态剧节。之前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够出演一个狠狠的暴力戏,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现实给她的角色竟不是那个横空出世的英雄,而是那天抱头窝在墙角,想要躲避拳头袭击都躲避不开的窝囊废。
看她行动不便,顾泽锴主动要求开车将她送到办公室楼下,安夏抓住机会,连忙为他还原那天现场的惨烈,“顾先生,我那天就这样和同事一起出来,你的外甥女就在那,对,就是那扇门后面,乓的给我一拳!”
她比划的非常卖力,“其实顾先生,你也别怪我如此斤斤计较,但要单独把我揍了也就罢了,我权当自己是招惹了个疯子,可以不在乎,”她顿了一顿,“可最重要的是,她用分贝很高的声音说我是小三,贱货和狐狸精!顾先生,你知道一个女人的名誉有多么重要吗?她那天在这儿嚷嚷,又是下班高峰,全凌航的人肯定都听到了!而我多么冤枉啊,与池韶分手四年,这之间毫无关系,却在某年某月某日,突然被人跳出来说我是他的小三!再说了,即便我现在与他有联系,她郁晓也和池韶没有结婚,充其量我和她只是过去时与进行时的关系,够资格说我是小三吗?她丫凭什么满嘴跑火车,对我说这说那的?”
面对着她的唾沫横飞,顾泽锴只能点头,“是,是。”
而安夏义愤填膺的神情突然又有了一点和缓,“关键是,那天我正在相亲。要不是郁晓突然揪出来喊我小三,把我狂打一顿,或许我连家都有了。”
她说的是实话,在有意创造了“N次偶遇”之后,那天她费尽心机,终于让十一楼那英俊的证券分析师周诺对她有了点印象。而那个中午,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交往,整个吃饭过程气氛融洽,安夏事后还不不止一次惋惜,如果郁晓不半路杀出来毁她名誉揍她身体,她的单身女形象,没准儿真能在周诺身上得到突破和改观。那样的话,就不用再想着母亲安悦宁那安排的乱七八糟的相亲男人。
想到这里又对郁晓恨得牙痒痒,自己在经历八次相亲两次非正式恋爱之后,竟然连第十一次希望都毁到了她这一次野蛮的闹剧里。
刚到了公司,沈小瞳便一把扯她到洗手间,“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起初他还使劲看我,我以为自己加重伤情被敌人发现了,”她一把扯过缠在胳膊上的纱布,对着镜子将下巴上的乌青颜色用湿巾细细擦拭干净,“后来,才发现这是一场perfectPerformance!”得意的勾起唇角,安夏想起顾泽锴那温和的模样,“其实看人家那样子,也不像是赖账的人,人吧,也很厚道……”
“得了吧,安夏!你丫在社会上混那么久了,还是四肢不发达头脑也跟着简单。”沈小瞳替她抹去眼角的印迹,不屑道,“人家赖不赖帐,你从表面上能看的出来?再说了,这社会变迁了。有个最伟大的变化你知道不?就是欠债的比要债的祖宗!”
安夏被她噎的说不出话,不得不说,从以前的经验来看,沈小瞳的社会阅历确实比她强出N个百分点。沈小瞳最常用的打击她的话就是,“安夏,你丫是不是草履虫精啊?看起来是个人的样子,实质上却还是单细胞动物。”
原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搞定,找到被告要求了赔偿,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却不料回到办公桌前,更大的不幸竟然接踵而至,安夏拿着那张印有“离职申请表”五个大字的纸冲到总编秦皓办公室,“秦总,为什么要我离职?”
“理由很简单,事情影响太大,我们是主做舆论信息引导的,可我们的精英策划师竟然是为人不耻的小三,这样下去,实在是对杂志社发展有不良影响。”
“可是秦总,我是被冤枉的啊!”见秦皓一声声“小三”说的无比刺耳,安夏不顾他的反感,争辩道,“秦总,过段时间这事儿应该就会大白!您应该给我几天澄清的机会!”
秦皓抬眸,细长的眼梢微微一挑,语气轻扬,“安策,你觉得你的这些话,诚信度有多少?”
她一怔,随即翻出手机,“秦总,您先稍等,关于我话的真假,马上就有人可以告诉您答案。”
在这样的时刻,最能澄清她清白的就是顾泽锴,安夏慌不择乱的拨通他的号码,手机只传来嘟嘟的两声,便听到外面铃声咿咿呀呀的唱歌。
紧接着听到门口传来前台声音,“安策划,有人找!”
话音刚落,她便箭一般冲出办公室,如愿的,看到在楼下淡笑看她的顾泽锴的脸。安夏只觉得心里突然一紧,随即快步走到顾泽锴旁边,使劲儿拍拍巴掌,“麻烦秦总,各位同事先停一下手头工作。这位先生有话要说。”
霎那间,所有同事的目光都向他们看来。
而安夏则夸张的做口型比划,“快说啊,第二条。”
顾泽锴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仿佛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安夏觉得自己仍处于险境,心里一急,照着他的胳膊就狠拧了一下,这下,这个大叔终于反过神来,轻咳一声,如愿进入话题。
“打扰大家几分钟的时间,我是顾泽锴,是那天殴打安小姐的郁晓的舅舅,很抱歉,因为和男友闹了点别扭,郁晓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便迁怒于安小姐身上,致使安小姐无辜被打,名誉还受到极大的损害。”他顿了一顿,“我再一次声明,安夏小姐并不是我外甥女所言的什么小三,贱货。小孩子闹不清楚状况便胡乱发言,实在是我教育不够。希望大家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要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安小姐以及这件事情。”
说完,随即从自己休闲装的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一点医疗费和精神赔偿金,还请安小姐收纳,鉴于我亲人给安小姐生活造成的恶劣影响,我顾泽锴再次表示歉意。”
安夏觉得顾泽锴那拍钱的动作实在是潇洒无敌,就连那拍出的声音,都带着一种难以喻言的气势。他前脚刚踏出去,她身后便窜出个脑袋,侧头一看,沈小瞳正呈花痴状,“他就是那个打人者的舅舅?”
安夏点头。
“靠!原来是个大叔,长的太极品了!”沈小瞳轻拍桌子,一把掏出信封的钱,“五万呐五万!出手大方,长的也好……”
她嘿嘿一笑,刚要庆幸事情终于过去,可笑容只划了半个弧度便没机会延伸下来,身后秦总的声音再次寒森森的响起,“安策划,到我办公室一下。”
“安夏,”沈小瞳向她挤挤眼睛,“不是我诅咒你,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吧?”安夏再次惴惴不安,“现在都真相大白了,秦总还至于翻脸不认人,一心逼走我这个策划高手?”
沈小瞳瘪瘪嘴,小声凑过来,“安夏,我劝你还是自己珍重。秦老邪那丫的,除了只知道让我们做牛做马给他赚钱,啥时候讲过情面?”
“我……”
“总之,你珍重。”沈小瞳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凑上她的耳朵,“安夏,如果真的不行,就把咱们之前看到的那个说下去。”
安夏脸色一变,当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