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红玉尖叫一声,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姐姐!”怀珍也尖叫一声。
平川还在愣神之间,却看见眼前一片黑影飞过,北良已经抢先一步,飞身跃进了池塘。
水波一涌,北良在水中湿漉漉地站起来,池塘的水并不深,不过平他的前胸。他起先一急,一头扎下,这下知道水的深浅了,反倒不急了,操着两手,就站在距离一米远的地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捉弄,静静地看着这个红衣公主如何表现。
寒蕊两手扑腾着,也从水里站起来,艳红的衣纱飘荡在绿莹莹的池中,头上还顶着浮萍水草,发髻全乱了,一缕缕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卡卡”地咳嗽几声,吐出嘴里的水,先伸出手,把头发捋到一边,然后把脸粗粗地一抹,这才睁开眼睛,带着梦一样的迷蒙,望过来。
我的老天!这有什么好急的,怎么竟忘了面前是个池塘?越是想办好,就越是要办砸,这可好,又在他面前出个大洋相。
忽一下,又懊恼又窘迫,露出水面的脸和脖子顷刻间红了个透。
看着寒蕊头顶着浮萍,耳挂着水草,再迎上她迷糊的表情,北良忘记了自己也还站在水中,终于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一不过三,终于应验了。他们的三次见面,是这么具有戏剧性。第一次,是从正阳殿偏殿的屋顶上掉下来,然后他把她象栽葱一样再次甩插到雪地里;第二次,她大喊着从崇明殿的偏门飞进来,一把将他扑倒在地;第三次,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却没料到是这么的“精彩”,她顶着满头水草,从水里冒出来……
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搞怪的人,而且,还是个公主?!
北良站在水里,细细一想,登时笑得东倒西歪。
寒蕊听见北良的笑声,马上鼓起腮帮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北良笑得更加厉害了,抖动双肩,肆无忌惮地发出“呵呵”的声音。
红玉、怀珍和宫女七手八脚地把寒蕊拉了上来,北良也爬上了岸,平川慢悠悠地踱到了她们跟前。
“郭平川。”寒蕊一边抹着脸一边叫道。
“末将在。”平川淡淡地应到:“公主有何吩咐?”
“喂,我为了追你才掉进池塘,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寒蕊见他操着两手,只顾着看热闹,根本没有一点想帮忙的意思,颇有些不满。
“我并没有叫公主来追我?这又岂能怪到我头上呢?”平川冷声道:“公主自己掉进水里,怎么能把责任推卸到别人头上呢?”
寒蕊忽一下愣住了,从来都是被人抬着哄着,只有自己说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直接地……指责?是的,平川的话语,冷冰冰的,分明是在指责她。一时间,她无言以对,又无端地觉得委屈。
我是在怪你,可并没有推卸责任啊,我只不过,想你来哄哄我,说一两句好听或者关心的话就行了,这个要求难道也过份吗?
见她不吱声,平川也懒得在开口,就那么站着,侧头望着别处,仿佛面前的这个人和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
倒是北良看寒蕊尴尬的样子,笑嘻嘻地开了口:“你再穿着红衣服,也不能把自己也当成锦鲤啊,你要知道,这池塘是容得下这么大一条红鲤,可看的人,就该要被吓死了……”
“你是真公主?还是红鲤成了仙?”北良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赏心悦目的笑容连同逗笑的话语,一下子就打破了气氛的不和谐,几个女孩子同时都忍不住笑起来。
“去你的吧,成心糊弄我们呢,红鲤一般都是成精,哪有成仙的?”怀珍到底是童言无忌,说他大言不惭。
“你说一般罗,但你姐姐可不是一般的红鲤,她可是特殊的那一条呢……”北良笑着,再望寒蕊一眼。
耍贫嘴!寒蕊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脸上却已经领了他的情,开始阴转晴了。
北良一直笑吟吟地望着她,眼睛象弯而长的弦月。
平川静静地扫视了北良一眼,嘴角滑过一丝淡淡的笑。
“我们该走了,”平川说:“皇后娘娘那里,我们已经是到得晚了的……”
“可你看我这一身,”北良张开双臂,在湿答答的衣服上比划了一下,说:“不如等一下,就在太阳底下站会儿,衣服干了再去……”嘴里说着,眼睛,却望着寒蕊。
平川没有说话,七月天的太阳,当然可以晒干衣服,可是真要象北良想的这样,把自己的身体当成衣秆子,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站在这御花园里傻冒一样地等衣服干,那不是要招多少人过来看疯子?!
寒蕊为难地看了看北良,让他就这么站着,不是招来更多人看,这样的结果,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掉进池塘的糗事,可是不等他衣服干了,就这样去见母后,结果还不是一样的严重?
她嘴角往边侧一瘪,眉头一结,很是发愁的样子显出来。北良又是狡黠地一笑,呵呵,看她怎么办?
忽然,她豁然开朗,一扫愁容,喊道:“红玉。”
“在,公主。”红玉凑近了。
“上回大哥不是有件衣服做大了么,拿到我宫里要景嬷嬷改?”寒蕊将北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我看他的身材,倒是跟大哥相仿,高一点,壮一点,应该合适,先带他去穿了吧,改明儿,再叫景嬷嬷跟大哥重做一件好了。”
寒蕊得意洋洋地晃晃脑袋,这么快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除了我寒蕊还能有谁?
她仰起脑袋,神气活现地吩咐道:“你快带他去换衣服,可别误了他们去母后那里。”
太子磐敛的衣服?
北良一吓,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只是一件便装而已,”寒蕊无所谓道:“你放心,有我呢,我跟我哥说,保管没事。”
“将军请吧。”红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北良走两步,又回头朝向寒蕊:“你不用换衣服么?”
寒蕊一愣,马上意识到自己忘了,于是自嘲地呵呵一声傻笑:“那就一块了——”猛地又象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平川说:“你是不是会在这里等我们呢?”
平川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我还有事跟你说呢。”寒蕊望着他的眼睛,表情认真。
平川轻轻地动了动眼皮,仍未答话。
“他一定会在这里等我们的了。”北良拉了拉寒蕊的衣袖:“我们得快去快回,不然来不及了……”
寒蕊一直眼巴巴地瞅着平川,而平川只是默然而立,北良再拉一下她的衣袖,她也只得,悻悻地转身走了。
寒蕊远去的背影,那一抹艳红婀娜而生动,在平川不屑的眼神中淡淡一闪,瞬间他便移开了目光。
对这个集中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他谈不上一丝的好感。她的不谙世事对他来说是幼稚,单纯直率对他来说是仗势,尤其是从三次见面的情形,就不难让他想象出这个公主的爱捣腾。在他的眼里,公主应该是高贵大方,她的冒失只能让他把她当成是一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孩子,不知道世事艰难,也不知道天高地厚,更不知道审慎自身。
这实在不该是一个公主的样子。
这样子,又如何让他看得起?
她老是要这么红艳艳地一身,出现在他的眼前,孰不知,从天下尽孝的那一天起,这红色,就成了他最憎恶的颜色。这个在他心情最为沉痛的时刻还喜笑颜开的公主,也令他莫名地讨厌。
对于皇宫的一切,他只能疏远,可是他的想法似乎拗不过命运的安排,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公主,还非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偏偏她又是个公主,还是皇帝、皇后和太子最宠爱的公主,如果没有这个身份,平川绝对没有兴趣多看她一眼。
她居然还有事跟他说,所以,就不顾礼仪大呼其名,甚至,疏忘了仪态,一脚踏进湖里。这也就罢了,如此浅的池塘,别说北良已经跳下去了,就是没人帮忙,她也完全可以自己上岸,却偏偏还是要赖在他身上,说什么“我为了追你才掉进池塘,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与我有何干?
平川忿忿地想着,真是不可理喻。
这皇宫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憋屈而虚伪,父亲的牺牲换来了他的升迁和母亲的尊荣,但,如果不是皇上的瞎指挥,父亲怎么会英年早逝?如果可以选择,他不要这些,只要父亲活着。他恨这个世道,更恨皇上,假惺惺地一番抚慰,依旧歌舞升平,把父亲的死抛到了脑后。当父亲的皇上,是如此喜欢推卸责任,做为他的女儿,寒蕊又能好到哪里去?
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他皱起眉头,内心有些烦躁起来,脸色也愈发阴沉。
他虽然有些恨皇上,但身为臣子,他只能把内心深深的无奈和恨意掩藏,打好仗,保住郭家常胜将军的称号,才是他最应该做的。更多的时候,他压抑着情感,用沉默来对付所有。
今天是皇后的寿诞,即便他内心再想敬而远之,这种场合还是不得不来应酬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他把目光移到池塘平静的水面上,感觉到时间似乎停滞,漫长得没有尽头。
北良也真是,动作不快点,时候不早了呢。皇后的为人,虽然大度温和,可是误了她的寿诞,谁知道她会不会放在心里?一个人,太难看得透,能把女儿宠成这样,八成本性也虚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