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笑的凄惨,说的凄苦,竟让方千骑心底无故生出一股酸涩,他金色的瞳眸倒影着这个男人病弱苍白的一张脸,倒影着他痛苦闭眸的神色,脑海中却浮现出他当年在塞北的光景。
那时候的小姐姐笑声如银铃一般在广阔的戈壁上回响,会拉着他的手欢快的从自己面前跑过,他则回头看着站在帐篷前的自己说“千骑,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骑马?”
他怯生生的望着小姐姐,那明媚的女子双手叉着腰冲自己一个劲的瞪眼,他便将脑袋摇的飞快“不去了,我,我要练剑。”
每每这个时候,他便看到恒哥哥的脸上带着失望之色,夸他一两句便和小姐姐离开了,虽然每每因为自己不能和他们出去玩而怅然若失,然而,小姐姐的补偿又总能让他心花怒放,做梦都能笑出来。
胡人的奶酥,驼队带来的香蜜,或者回乡探亲的将士们所带来的布老虎,纸风车,总会成为小姐姐哄他呆在帐篷里的玩具,其实他倒是想告诉小姐姐,你和恒哥哥去玩吧,就算没有这些东西,我也不会打扰你们的。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了小姐姐最明媚的笑容,也亲手毁了小姐姐,对小姐姐而言,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送她入地狱的人,曾经带她去过天堂。
现今,这个男人后悔了,悔恨又有何用?
“恒哥哥……”
赵奕恒眸中一亮,有些欣喜的看着他道“怎么了?”
“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我不能去京城了。”
容王现出几分失望的神情“为何?你,你不是说想看看冉儿以前生活的地方?走走冉儿以前走过的路,尝尝冉儿在京中爱吃的东西,呵呵,冉儿这个人,不管是高兴还是伤心,就知道吃东西,我现在,一看到那些她惯常吃的东西,就忍不住难受,我甚至会想,你爱吃的东西就在这儿,你睡的床榻就在这儿,你为何不回来了呢……”
方千骑突然闷声将他打断“够了……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场祸事到底还是因你而起,我以后不想再回忆起这些事情了,还请容王也休要再提。”
容王眸光一闪,想到八月十五的夜里,他满面泪痕的站在江心画舫之上,听自己提起方冉已不能自已,现在却没想到,这三年都没改变的感情,却因为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有了变化。
难道他是在逃避方冉的死?
思及此处容王又道“好,以后不提便不提,只是,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你要去哪?你在中原应该无亲无故,若要登位为盟主,又该住在哪里?”
容王的担心不无道理,百年来,这盟主之位一直在慕容世家的手上,江湖之中几乎将慕容山庄奉为盟主山庄武林圣地,若盟主易主,该住在哪里还真是个问题。
其他人夺了盟主之位也许可以暂时住在门派之中,难道……
荣王道“难道是空玄派?”
方千骑道“我现今身份是空玄派弟子,自然要在空玄派坐这盟主之位。”
“可这样一来……空玄派的掌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妥协搀和到朝中皇子之争中。”
“那我方千骑就换一个掌门好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从方千骑话中容王已经听明大概,他早已成竹在胸,控制了整个空玄派。
“王爷?”门外侍卫的声音让容王如梦初醒,“王爷?您醒着吗?屋里有别人?”
方千骑看容王一眼道“我爹应该不希望你离开京城,做这些无谓的‘努力’。”
容王一惊,冷汗涔涔,哪怕离开塞北已经三年多了,他还是如此畏惧方兴业,此番方千骑就是来警告他,自己和小姐姐可以当他是兄长,然而那位叱咤塞北的定远大将军呢?
他一生峥嵘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费尽心力所扶持的傀儡投靠别人,这与给他人作嫁衣又有何异?
方千骑翻身出了容王的房间,容王这才擦一把额上的虚汗,冲门外侍卫道“没有别人,你进来吧。”
那侍卫慌张进了房内,左右看了看,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虽说是在慕容山庄,王爷还是不该放松警惕,属下还是就近伺候王爷的好。”
容王怔怔然,还在想着方才方千骑说的话,竟不自觉的自嘲起来“亲兄弟都能反目,更何况还是这样没有血缘的兄弟,亲情,到底救不了我。”
侍卫一时没明白他话中意思,只得单膝跪地道“王爷,纵然属下武功平平,但为护王爷周全,也不惜肝脑涂地!”
“南康,你起来吧,本王并不是在说你。”
南康虚擦一把冷汗,呵呵笑道“可把属下吓死了,我的爷,莫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容容王摇头,靠在床头若有所思,翩翩俊雅,病中起坐,紫檀木的床,黑的发,白的衣,眉心锁烦忧,竟让人觉得那时间都停留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南康恍然,干咳一声,急忙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爷,饿不饿?吃点东西?”
容王复又轻笑道“你还真要贴身伺候本王?你也干脆不要做什么侍卫,做侍女罢。”
南康挠头,有几分羞赧道“那些个侍女未必能保您安全,除非真有哪位武功高强的姑娘能贴身伺候着您,否则属下还真就不放心。”
无心之语却让容王又想起方冉来,那个为他而拿剑,为他而修行,为他而远离自己长大的地方来到京城,为他不惜放弃一个女子应得的幸福,只能以一柄剑的身份嫁给他,做他那无法登堂入室记入宗谱的妾室。
饶是如此,她还甘之如饴,每每看她毫无怨言的神色从容,他就想要大声质问她,那个在塞北,敢爱敢恨,刁蛮任性的方冉哪里去了?
南康看容王又兀自走神,精致的五官毫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暗自责怪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转开话题道“您躺了这大半日了,也该饿了,这吃饱了才能让身体赶紧痊愈不是。”
他说完就又冲门外道“把饭菜端上来吧。”
“本王没什么胃口……”
容王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任凭南康将他从榻上扶坐起来,在他身后妥帖的垫上枕头并一床薄被。
容王道“你竟比本王房中的侍女强,她们未必伺候的有你这般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