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愤怒的咆哮让方白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向来自欺欺人的把戏显然无法在这个男人身上行得通了。
是啊,怎么可能不知道,除非神医墨归能给她一种神药,让她忘记自己不想记起的事情,否则,很多事情发生过就会伴随自己永远存在。
但方白还是无法理解莫良宵的愤怒来自哪里,她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一把甩开,又好言劝道“你是不是忘了,青玄老人还在等我们。”
“你自己去吧,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他说完这话便快步进了竹林之内,手上抖出一把软件,一路劈砍扫剁,尽是将自己的一腔怒火尽数撒在了这些竹子身上,好好一片竹林被他毁了大半。
方白又快步进了竹林,一手去夺他的剑,一边将他格挡开来,以免他会误伤自己。
她的动作显然更加激怒了他,手腕一个翻转,手肘就撞向方白的胸口,却没想道这丫头竟然不躲不闪,他最终也没真的狠下心肠,手肘在她胸口两寸的地方停住,继而将剑收了回来。
“你走,小爷要自己静静!”
方白却不依不饶的张开双臂拦在他的面前,一双澄澈黑亮的眸子看着他,不吭不卑,不喜不怒。
“我一个人跑去京城的时候,是你担心我的安危去找我的。”
莫良宵将头扭到一边“张元让我去的。”
“你明知我接下洛紫荷的生意有别的目的,却还是陪着我义无返顾的去了。”
“我也想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掉下山崖的时候,你冒死下崖救我。”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无法向张元交代……”
他话一说完就一拳打在竹竿上,硬生生将一根竹子拦腰打断。
方白道“那就当我在回报你,谁让对我好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呢。”
谁让对我好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呢。
她还记得当初这少年一脚踹开揽月楼小阁的门,带着睥睨的英姿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窗外江黑如墨,她就被那么五花大绑了石头,毫不留情的被他扔下了沉霜江。
她也同样记得,这少年每每看到她的时候,眼中亮起来的光芒,就如,她当初看着容王一般。
细竹梢头还挂着的残雪簌簌洒落,落在她二人的身上,让对面紫衣男子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莫良宵似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心头滑过一丝困窘,甚至后悔将自己的这一面呈现在了女子的面前。
“我师父……”他道“如果没有我师父,那就没有现在的我。”
他的怔怔然看着手上的那柄软剑人“如果没有我师父,我只会从一个小乞丐,变成一个大乞丐。”
方白蹙眉“你不记得你的父母了?”
“我没有父母,”他自嘲笑道“谁人不是娘生父母养?但我确实没有父母,初出江湖的时候,我也做过一个美梦,说不定哪天我的父母会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说他们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方白心口一紧,想来她虽然自幼也成为了孤儿,但有义父方兴业对她视如己出,所以莫良宵的这种心情她永远无法体会的到了。
“不过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我想,有师父也是一样的,虽然她很少出现在揽月楼,虽然她对我太过严厉,数九寒天都会让我在江边习武,但不知为何,我一直认定她希望我有足够的力量,强大到可以保护我自己。”
这的确是这个女人会做的事情,她甚至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慕容遥都毫不宠溺,他那样病弱的身子本应该养在药罐中,过一天是一天。
然而莫良宵却自嘲一般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什么‘生死笔’张元,什么‘追风夺命镖’什么揽月楼的死士和杀手,他们都和我无关,我不是什么揽月楼的少主,我也不是她引以为傲的徒弟,我,我之是一个乞丐,一个奢求揽月楼庇护的乞丐!我有什么资格做这揽月楼的少主!”
方白终于明白他情绪失控的原因了,如莫良宵这样的男子,自负武功高强,身份神秘,不管在楼里楼外都眼高于顶,现在突然发现,他不过就是别人眼中的一个笑话,一个茶余饭后都会说的笑话。
看吧,莫良宵,不过是楼主捡回来的一个乞丐,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如果没有你,我会是揽月楼的楼主,会继承她的衣钵,永远做她儿子的棋子……以金钱为名为他铲除江湖异己,反正那些钱,到头来都会回到他们手中。”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那欲哭无泪上告无门的神态却如利刺一般扎进了方白的体内,心底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让他难过,不能让他伤心,不能让他这般无助的自暴自弃。
几乎是没做他想,方白伸出臂膀,将男人环抱进怀中。
他的身体微微颤了颤,却也没有将她推开,蔓延整片竹林的薄雪逐渐开始融化,发上的残雪也化成一滴水珠,沿着方白的发丝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却让她的大脑逐渐变的清明起来。
“咳咳!”一声干咳突兀响起,方白匆匆放开怀中男子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白色雪狐大氅的慕容遥正站在稀疏的竹林之外。
隔着几棵断竹,他脸上神色分外难看,白的雪,白的男子,唯有一张脸黑沉沉的,风雨欲来。
莫良宵身形一动欲要上前,方白却急忙以臂膀拦了他小声道“答应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莫良宵恨恨的止了脚步,只是看慕容遥的眸中已满是敌意。
后者虽然对莫良宵的神态满是狐疑,但看到他二人亲密无间的站在一起,一双眸子又阴骘的眯了起来。
“你们二人一大早毁我竹林是为哪般?”
“二公子莫怪,我二人本是无心,若有机会补偿,定然不会推辞。”
头一次,她没有言辞逼人,然而压低了自己的姿态,慕容遥觉得疑惑的同时也注意到莫良宵手上的那把软剑,不免觉得有些懊恼,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竟然都不知道。
“我们先告辞了。”方白说完这话就不顾莫良宵的反抗,拉着他的手就向竹林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