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的幼年时代,有这么两件事值得一提。
他出生之时,二爷袁甲三在剿捻前线打了个大胜仗。取名世凯,有凯旋而归之意,不仅寓意祝福,希望捷报频传,也寄托了曾祖母郭老太太对儿子的一片思念之情。
相传袁世凯幼时胆识过人。据《容庵弟子记》载,5 岁那年,袁寨遭遇捻军袭击,全寨男丁全都登上城墙御敌,袁世凯趁乱溜到哨楼,像看戏一样观看战争,面无惧色,让人赞叹不已。
在袁世凯成长的道路上,袁保庆是第一个对他产生重大影响的人。
5岁多时,袁世凯被过继给袁保庆为子。袁保庆以知府身份发往山东补用,携带家眷到济南上任。为了管束好这个宝贝儿子,袁保庆特意聘请了一位颇有名望的举人担任启蒙老师。这个人叫王志清,是个熟读经书不识麦稗的老夫子,授课全无趣味,让人昏昏欲睡。对于刚从偏僻乡村来到繁华都市的袁世凯来说,这种“面目可憎、语言无味”的迂腐先生实在不对脾胃,加上嗣母牛氏的溺爱,他更不把王志清放在眼里。袁世凯想到的戏弄老师的办法带有浓烈的乡野气息:夜黑时分,捉了无数只萤火虫放进玻璃瓶里,埋伏在王志清下馆必经的路上。等老夫子走近,憋着嗓子弄出几声怪叫,吓得王志清魂飞魄散。搞清楚是学生的恶作剧后,王志清愤然辞馆,再也不愿意教这个刁顽的孩童了。
袁世凯小时候不爱读书,是个事实。告别袁寨来到济南,周围喧闹的一切都让这个孩子感到新奇,斗鸡、滚铁环、玩蟋蟀……这些以前从没接触过的游戏,魔法似的吸引着他,使他犹如掉进了一个疯狂任性的旋涡。嗣母牛夫人对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儿子宠爱有加,更是助长了他的玩兴。稍大一点后,又结识了一帮浪荡少年,整天混在一起斗殴打架。这个时期的袁世凯迷上了骑马、拳术和摔跤,幻想中的英雄偶像是水浒中的好汉,一套拳脚闯天下,替天行道,惬意人生。过了几年,嗣父袁保庆调任江南盐巡道,迁居南京,一个更让人眼花缭乱的花花世界,马上成了袁世凯粉墨登场演出的舞台。纵马清凉山,练拳雨花台,荡桨秦淮边,年纪轻轻也玩起了偷食禁果的出格游戏,成天出入怡红院、销金楼,学着大人模样吆喝起了“幺二长三”,沉醉于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后世人们的传说中,袁世凯俨然成了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其原因也与他在济南、南京两地的孟浪生活有关。
嗣父袁保庆去世以后,三叔袁保恒看到袁世凯无人管束得住,出于栽培袁家子弟的考虑,作出了一个决定:让袁世凯进京读书。
说到读书,四叔袁保龄对他有个评价:“资分不高而浮动非常。”这句评语背后透露的信息是,几个叔父对袁世凯这个侄子摸得相当透彻,他们要对症下药,对侄子实行严格的家庭教育。有能力的长辈资助子侄读书,往往采取的是设立私家学堂,聘请贤能的办法。袁保恒又格外加了一条:吩咐袁保龄亲自监督,促其成才。为了抓好袁世凯的学业,袁保恒、袁保龄这两个叔叔煞费苦心,聘请了三个家庭教师,一个是讲解诗词歌赋的周文溥,一个是教习书法的张星炳,另一个是传授八股制艺的谢廷萱,并特意把他的书桌安排在几个老师的书案旁边,以管束其“嚣浮之气”。每天清晨鸡一叫就起床晨读,晚上10点钟熄灯就寝,隔三差五进行检查等等。这是他一生中读书最为用功的几年。经过严格调教和精心磨砺,袁世凯对读书的兴趣比以前浓厚了,人生志向也高远了许多。
光绪二年(1876),17岁的袁世凯第一次参加了科举考试。
从牢笼般的考棚里走出来,袁世凯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初试锋芒,自我感觉还不错。据史料记载,袁世凯的这次科举考试成绩骄人,名列陈州府前十名(刘成禺《世载堂杂记》),但是一个意外,却使袁世凯落榜了。
这是一个对袁世凯影响深远的事件:湖南长沙人瞿鸿礻几考中进士之后,外放河南学政,这是个临时性的职务,官衔不大,权力不小。旧时官宦富家子弟以考取功名为正途,自然要格外巴结主考官,因此当一回学政就成为让人艳羡的发财机会,“一任学政官,十年花不完”。可见权力寻租的无穷魅力。瞿鸿礻几在山东督考期间,充分享受到了宾至如归的待遇,地方官像供奉祖宗似的招待他。到了陈州,偏偏遇到了个知府吴重憙,这是个广东人,出身望族,又在官场上混了多年,压根没把当时才是个六品编修的瞿学政放在眼里。他向手下交待,降低瞿学政的接待规格。不仅如此,还发文件通知属下各县一律按小棚规格接待。瞿鸿礻几无端受到这种侮辱,心头的忌恨不言而喻,以至于迁怒到吴重憙管辖下陈州的考生身上。过了几年,瞿鸿礻几再放河南学政,终于寻到了报复的机会,凡陈州生员一律不取。刚巧袁世凯是这一年参加的科举考试,尽管他成绩优良,瞿、吴二人在官场上玩的那一把“火”,还是殃及了袁世凯这一条“鱼”。
这个典故中出现的两个人物,后来都与袁世凯的生活有过关系。晚清政坛上有场著名的政治风波,史称“丁未政潮”。瞿鸿礻几和袁世凯分别是双方阵营的主角,也不知道其中夹带了多少当年恩怨的痕迹。
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再说袁世凯初考科举失利之后,隔了三年,又考了一场,然而第二次的失利使袁世凯对考科举取功名之路彻底绝望了。一气之下他烧毁了过去的全部诗文,发誓不再参加科举考试。以至于多年以后,他当了民国大总统,提到读书人嘴里还是十分尊敬,挂在嘴边的经常有句口头禅:“这比做文章容易多了。”清朝晚期,袁世凯与张之洞联手出击,奏请朝廷停止科举考试,推广新式学堂,被清廷采纳,从而使延续千年的科举制度在中国终结。晚年忆及往事时,袁世凯始终认为这是他一生中得意的一笔。
袁世凯曾经有一段在陈州安居逗留的历史。
袁氏大家族分家以后,袁世凯自立门户,成了一家之主,娶妻于氏,生了长子袁克定。这座大宅院原是祖父袁甲三生前购买的,袁甲三忙于剿捻,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大宅院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还得托人帮忙照看,实际上是一幢闲置资产。这份家产分到了袁世凯名下,他便动了搬出项城袁寨的念头,随家迁居的还有嗣母牛夫人,以及嗣父留下的几个姨太太。
在陈州,袁世凯过了几年诗酒文人的生活。小时候跟随嗣父袁保庆在济南、南京过的那几年好日子,养成了他行侠仗义的性情。没过多久,袁世凯身边就聚集了一批文人雅士,诗词歌赋,曲觞流杯。高雅和情趣是需要经济基础做后盾的,袁世凯确有不同凡响之处,即使与那些自命清高的小知识分子们相处,也能一跃而成为领袖。不久,由他出资创办了两个文社,一名“丽泽山房”,一名“勿欺山房”,并主动承诺、承担文社所需的一切费用。从此,陈州的骚人墨客定期到这里聚会,吟诗作画,谈天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