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对老家项城有着复杂的感情,简而言之:既爱又恨。尤其是为生母办葬事,二哥袁世敦蛮横无理,伤透了袁老四的心。“开缺回籍”,袁世凯无论如何也不想回项城。
在巡抚、总督和军机大臣这些位置上溜达了一圈,即使袁世凯不是敛财自肥的人,腰包里也有几分“暖和”了,要找个安顿的居所,并非难事。其实这事老袁私下早有安排,小站练兵时,他手下有个粮饷委员叫何棪,为人处事极其灵活,是块办经济的料子。何棪在新建陆军中干了一阵,有一天忽然来找袁世凯,提出要回老家办实业。袁世凯很奇怪,问他办什么实业。何棪搔搔后脑皮,回答得也有意思:现在也说不清办什么实业,回去干几年就知道了。袁世凯平生都喜欢这种务实的人,不仅答应了他的请求,还帮他弄了顶候补知县的官帽。何棪改名何兰芬,回到老家河南卫辉,贩粮食、布匹,也做盐业生意,没干几年果真发达起来,成了卫辉府小有名气的富绅。
就在何兰芬财富迅速积累的这几年,袁世凯交给他一笔银子,托他在卫辉府汲县代购了几十间房屋。老袁曾去看过一次,房屋位于西关马市街,规模宏大又宽敞,由东、中、西三座院落组成,每院有五进小院,前后穿堂相通。院子后边还有个大花园,占地四五亩,开满了海棠、桂花、腊梅、紫薇,幽香扑鼻,绿意袭人。
“开缺回籍”后的立足之地,袁世凯选择在卫辉府汲县。像任何一位贬官回乡的高官一样,这一大家人抵达汲县时丝毫不敢声张,邻居们看见一些随从忙前忙后地搬运箱子,不知道这座大宅院新住进的究竟是什么人。宣统元年(1909)春节,袁世凯一家是在小心谨慎中度过的,只有两三声鞭炮,给寂静冷清的春节添上一点热闹的气氛。但是让袁世凯感到欣慰的是,这年春节刚过,拜年的人就来了,地方绅士的热情让他想起离京时的凄凉场景,不由得对世态炎凉感叹万分。
正月初四,汲县袁府来了几位特殊客人。打头的是何兰芬,跟在他后边的一个是王锡彤,一个是李时灿。何兰芬介绍说,王、李二位是汲县地方名绅,对袁世凯仰慕已久,以前袁在高官位置上,为避趋炎附势嫌疑不便结交,而今见袁折翅而归,二位极愿尽地主之谊云云。一番话说得袁世凯心热了,吩咐门人赶紧倒茶,宾客间攀谈起来。
从交谈中袁世凯得知,王与李是同学挚友,如今一个是实业圈新星,一个是教育界巨擘。袁世凯兴致盎然,几句寒暄过后,便大谈特谈兴办实业。当天在座的除了上述何兰芬、王锡彤、李时灿外,还有袁的幕宾谢愃(字仲琴)、袁的长子袁克定等人。据王锡彤《抑斋自述》中记述,他和袁世凯第一次见面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当时袁世凯51岁,看上去却“须发尽白,俨然六七十岁人”,但“两目炯炯,精光射人,英雄气概自不能掩”。
李时灿(1866~1943)字敏修,在家乡汲县首倡新式教育及讲学,是清末民初著名教育家之一,曾有“北严南李”一说。“北严”指河北严修,“南李”即是河南李时灿,可见影响之大。此人民国初年担任过河南省教育总会会长,著有《中州学系考》《两河携砚集》等。
王锡彤(1866~1938),字筱汀,号悔斋,晚号抑斋行一,其父王宝卿是个盐业商人,王锡彤16岁时即丧父。早年王锡彤主要和李时灿一起在河南从事教育活动。光绪三十一年(1905),王受禹州知府曹广权聘请,担任禹州三峰煤矿公司经理,从此开始了他的实业救国生涯。在商务活动中,王锡彤显示出杰出的才能和实干精神。禹州三峰煤矿公司在20 世纪初开办,土法开采,虽说出煤但利润微薄,且当地矿业公司林立,相互间明争暗斗,难以正常生产。王锡彤到任后,着手大力整顿矿务,并到天津考察,购买机器设备,经数年努力,煤矿公司渐有起色,股东逐年分到了红利。有段时间,王锡彤在天津担任自来水公司协理,为扭转连年亏损的被动局面,一方面加强管理,裁员减薪,并且为节约开支,自己带头不拿薪金;另一方面,吸收天津银号为大股东,缓解资金短缺的压力,很快使局面大为改观。除主持禹州煤矿公司事务和出任天津自来水公司协理一职外,王锡彤还曾参与洛潼铁路、河南铁矿等工程的策划,成为河南实业界的一颗当红明星。
对这样的人才,袁世凯自然不会放过。他先是进行感情投资,让长子袁克定与王锡彤结拜兄弟,心里谋划着,找个时候要把王锡彤推到办实业的第一线。没过多久,终于让他逮住了个机会。
原来,袁世凯在山东巡抚和直隶总督任上时,对实业救国一直投以关注的目光,并且委派周学熙办了许多企业。此时周学熙丁忧在籍,专程前来卫辉府汲县,与袁世凯商量实业经营接替人的问题。真是天赐良缘,袁世凯提出让王锡彤出山,接替北京自来水公司董事、天津华新纺织公司董事、唐山启新洋灰公司协理等职。即使后来周学熙丁忧结束复任后,王锡彤也成了周的得力助手,在周学熙两度出任财政部长期间,也还是由王锡彤代理总理。
此后王锡彤便成了袁世凯幕府中的一名重要成员,负责掌管袁私人经济方面的事务。袁世凯去世前一个月,感觉自己来日无多,曾将袁府的家产向王作了交待,召见王锡彤时案头置一单,所有存款、股票、借据等共约二百万元,指给王锡彤说:“余之家产尽在于斯。”这件事使已成富豪的王锡彤感慨不已:“袁公自从担任大总统以来,家产实际上未曾再增加一钱,其为国忘家之情,实在是不可以冤枉污蔑他的。世间所传袁公有数千万资产,污蔑之言也。”(参见《抑斋自述》)袁世凯留下的妻妾子女共计有三十多人,区区二百万元留给他们,无论如何,可以断言,十年以后袁家必定会有贫穷者。
王锡彤生前著述多种,印行传世的有《抑斋自述》《抑斋诗文集》和《清鉴》等。其中《抑斋自述》是一部类似自叙年谱性质的著作,53万字,分作七个部分,逐年记录了王锡彤一生言行、见闻、经历以及家庭琐事,尤其是清末民初他所亲历的一些重要事件,书中都有丰富详实且真实可靠的资料,史料价值颇高。
过完这年端午节,袁世凯开始考虑迁居问题,起因是七姨太张氏的缘故。张氏是袁世凯在直隶总督任上新娶的一房娇妾,年轻貌美,风情万种,让50岁的老袁大动春心,对她十分宠爱。无奈红颜薄命,刚被娶进总督府不久就遇到袁世凯贬职罢官。张氏体质文弱,加之连日惊吓,还没从京城动身就病倒了。仓皇跟随南下,一路旅途劳累,又受了风寒,住进汲县袁府新居后病情加重。请来医生治疗,也没能救得她的性命,死时年仅20岁。张氏年纪轻轻,还没来得及生育子女就去世了,按照旧时习俗,只可称做姑娘,不能叫姨太太,袁世凯甚为怜惜,以侧室之礼葬于汲县西郊。后来袁克文为她向朝廷奏请得了夫人封典,并以庶母之礼题写了墓碣。
刚住进新房子,就遭遇了这么一门丧事,袁世凯情绪更加低落。袁府临近街坊,每天人来人往繁杂异常,不宜养病。加之这一年久旱无雨,气温居高不下,袁家儿女中不少人都生了病。袁世凯一生迷信风水之说,极讲究屋宅的朝向、位置等,正好其时儿女亲家何炳莹来访,提及这件烦心的事,何炳莹说他在彰德北门外洹上村有一处宅第,总面积二百多亩,可供袁家居住。袁世凯闻讯大喜,立马将其买下,当月中旬即携全家迁居到了彰德洹上。
袁世凯迁居彰德后,在这幢宅第旧址上大兴土木,重新进行了修建。府邸四周砌有高围墙,拐角处建有炮楼,依稀可见项城袁寨的痕迹。袁府建筑风格独特,门扇柱枋全是黑色,气氛森严。整个大院由九个独立的小院组成,分别住着袁的九个妻妾,如果把房屋后面的黑门打开,九间房子又成了一个彼此相通的大院。这种别出心裁的设计,既有东方古典余韵,又有西方欧式风味,非常适合袁的多妻妾家庭。
袁世凯与他三哥袁世廉关系最好,这一年世廉因病辞去了徐州兵备道的职务,袁世凯派次子袁克文前往徐州,将袁世廉及其姨太太一起接到了洹上治病疗养。病情稍微好转后,兄弟俩时而扶杖漫步,时而下棋聊天,时而湖上泛舟。他还经常同妻儿老小设宴园中,邀请河南坠子、梆子戏艺人来园演戏。逢上过年或者过生日,还会请来京城京剧界名角如谭鑫培、王瑶卿、王晦芳、杨小朵等来唱堂会。亲朋好友以及旧时北洋属下相聚一处,让袁世凯充分享受了一段赋闲时光。
袁世凯是在恐慌的气氛中离开北京的,除了北京锡拉胡同旧宅里留下几个看门人外,大部分家眷逃到了天津,借住在富商梁生宝家里,袁世凯只带了大姨太沈氏、五姨太杨氏和新娶的七姨太张氏暂住卫辉府汲县。后来搬迁到彰德洹上村,他又纳了两个小妾。
八姨太名叫郭宝仙,浙江归安人。其母原为某富室之妾,因性情刚烈,与正室夫人一场大吵后,牵着幼女宝仙出走,其时还怀着身孕。几经辗转,流落天津,终于堕入风尘。更糟糕的是,不久她母亲得了一场重病,丢下宝仙和一个弟弟撒手归西,郭宝仙万般悲痛,典卖了衣物,又从妓院借了二千余金,方将母亲安葬。这之后郭宝仙迫于无奈,也开始在妓院里谋营生,艳帜新张,生意出奇地好。郭宝仙对青楼的皮肉生涯深恶痛绝,为了摆脱这种生活,她放出话来:谁能以万金相聘,她即嫁给谁。袁克文是风月场中人物,从相好的妓女蟾香处听到这件事,回到洹上村时告诉了嗣母沈夫人。沈夫人考虑到老公袁世凯罢官居家,心情抑郁不欢,长此以往怕闹出病来,遂派袁克文携带银两再次北上,赴天津将郭宝仙赎出。回到洹上村第三天就进了新洞房。郭宝仙一生有三个子女:十三子克相、十五子克和、十四女祜祯。袁克相娶前清大学士那桐孙女为妻。袁克和娶天津铁门张调宸之女为妻。袁祜祯嫁给民国总统曹锟的儿子曹士岳,后离婚去了美国。
九姨太太姓刘,天津人,出身在小户人家,是小家碧玉。刘氏原是五姨太杨氏的贴身丫鬟,从小跟着杨氏进入袁府,亲眼目睹了袁家的兴盛与衰败。如前所述,袁世凯在家中最宠信的两个姨太太分别是沈氏和杨氏,大姨太沈氏是袁世凯在落魄之时结识的,有一段难舍的生死情缘。五姨太杨氏长相平常却特别善于持家,深得袁世凯的眷顾。这两个最受宠的女人,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争斗不断。见大姨太和嗣子袁克文合作,给袁世凯新娶了八姨太郭宝仙,五姨太杨氏不高兴了,她决定争回自己失去的“领地”。办法只有一个,把跟随自己多年的丫鬟刘姑娘送给袁世凯收房为妾。杨氏擅长吹枕边风,半夜在袁世凯耳边鼓捣,说得老袁心里直痒痒,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将刘姑娘收做了九姨太。一场不见硝烟的家庭战争,牺牲品却是正当妙龄的刘姑娘。这个新收的九姨太太清高孤傲,喜欢吃斋念佛,年纪轻轻却整天手里拈着一串佛珠,开口闭口“阿弥陀佛”。袁世凯见情况不妙,在离洹上村正南半公里处找了一块地,建了几栋白墙黑瓦的房子,给九姨太当佛堂兼住所。刘氏生有一子一女,子克藩排行十六,早死。女经祯排行十三,嫁给了苏州状元陆宝忠的公子。美国“阿波罗”登月计划的主管陆孝宽,即为陆状元的后代。
袁世凯一生娶有一妻九妾,一并简略叙述如下。
正室妻子于氏是袁家的一块“牌位”,下得厨房,却上不得厅堂。有一次外交过程中,于夫人穿着红褂子红裙子,接受外宾们的祝贺。不料正在仪式进行时,忽有某国公使走上一步,到她面前要同她行握手礼,于夫人大为惊慌,立即把身子一偏,嘴里“啊”的一声,将双手缩了回去。公使僵在那里,场面顿时尴尬至极。袁世凯做了洪宪皇帝,于皇后坐在威严的殿堂上接受朝贺,黎元洪、曹锟等人的老婆依次给她行礼,于皇后又要还礼,又要下座位去搀扶,嘴里还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闹出了不少笑话。
大姨太沈氏前边章节已经交待,不再赘言。
二姨太白氏、三姨太金氏、四姨太季氏,此三人均为朝鲜人,是袁世凯在朝鲜监国任小钦差时的“战利品”。关于袁的这三个外国洋太太,有各式各样的传奇流传于世。传说最多的是三个美妾为朝鲜国王馈赠的王室公主,这大多是小说家之言,不可轻信。就袁世凯当时的身份和地位来说,他绝对不敢私下接收朝鲜方面的“和亲”。袁家二公子克文在《洹上私乘》一书中极力渲染三个朝鲜姨太太的“望族”背景,实际上是子虚乌有的肥皂泡。克文是三姨太金氏所生,为生母添彩可以理解,但绝非事实。
袁世凯精力旺盛,在朝鲜初期却只带了大姨太沈氏。“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谙熟洋务的好友唐绍仪帮他物色了几个洋丫鬟,带进袁府,请袁世凯“笑纳”。不过,唐绍仪玩了个偷梁换柱的花招。他带进袁府的洋丫鬟中,有个金氏是汉城大户人家的千金,说好了是进袁府当夫人,没想到却成了个婢女,而且还负责提供性服务。金氏是个性格倔犟的女子,少不了要缠着袁世凯闹,当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时,袁世凯妥协了,答应娶她为姨太太,在给二姐的信中袁诉苦道:“不便不纳,已暗纳,未告人知。”
时至今日,这三个朝鲜姨太太的身世之谜仍然难以解开,倒是她们娶进袁府以后的生活情况颇为人所熟知。袁静雪在《我的父亲袁世凯》中曾经详细地讲到过她们:三姨太金氏娶进袁府时才16岁,她皮肤很白,浓黑的头发长长地从头顶一直披到脚下,看上去十分美丽。但是她神情木然,似乎永远没有高兴的时候,就是袁世凯到了跟前,她也是板板地对坐在那里。有时候袁世凯说到高兴的事,她也会陪着笑,但是笑过之后立即把笑容敛住,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笑意。每逢过年过节是她最伤心的时候,总是会暗地哭一场,对于娘家的情况她也不愿意多提。金氏临死的前一天,对袁克文说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在她过门以后不久,大姨太沈氏借对她管束教导的名义对她进行虐待,把她绑在桌子腿上毒打,她的左腿到临死前还不能伸直;另一件事是,她的父母原以为是嫁给袁世凯当正室夫人的,及至过门以后才知道不但是姨太太,而且随身带进袁门的两个丫鬟也同她平起平坐成了姨太太,按年龄排序她还排在了第三房,父母十分痛心。后来,女儿又要随袁世凯离开朝鲜,她母亲哭成了泪人,最后投井自杀了。金氏对袁克文说,以前没提这些事,是维护袁世凯的名声。现在在弥留之际,她把这些伤心往事对亲生儿子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
二姨太白氏生了四子二女:五子克权,七子克齐,十子克坚,十二子克度,长女伯祯,六女籙祯。袁克权娶前清两江总督端方的女儿为妻。袁克齐娶民国总理孙宝琦的女儿为妻。袁克坚娶民国陕西督军陆建章的女儿为妻。袁克度娶富商罗云章的女儿为妻。伯祯嫁两江总督张人骏的儿子。籙祯嫁民国总理孙宝琦的儿子。
三姨太金氏生了二子三女:次子克文,三子克良,三女叔祯,八女姓名不详(早夭),十女思祯。袁克文娶天津富商刘尚文的女儿为妻。袁克良娶前清邮传部尚书张百熙的女儿为妻。叔祯嫁伪山东省长杨毓珣。思祯嫁伪北京宪兵司令邹文凯。
四姨太季氏生了一子三女:四子克端,次女仲祯,四女姓名不详(早夭),七女复祯。袁克端娶何仲瑾的女儿为妻。仲祯嫁出使大臣薛福成的儿子。复祯嫁晚清大臣荫昌的儿子。
五姨太杨氏是天津杨柳青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聪慧灵气,玲珑可人,虽说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天生有王熙凤式的治家才能,很受袁世凯赏识。如果说大姨太沈氏是袁府前期女主人的话,五姨太杨氏娶进门后,家庭的权力中心便向她转移了。杨氏心灵手巧,口齿伶俐,遇事有决断,袁府的日常生活被她安排得有条不紊,无论该吃什么、穿什么,或是该换什么衣服,该买什么东西,都交她一手经管。就是袁世凯的贵重财物,也是由她收藏保管。时间一长,袁家女人中逐渐形成了两个群落,一个以大姨太沈氏为中心,包括沈氏管束的三个朝鲜姨太太,是老阵营。另一个以五姨太杨氏为中心,包括杨氏管束的六、八、九姨太太,是新阵营。老阵营与新阵营交锋,总是新阵营取胜机率大。久而久之,杨氏自然取代沈氏,成了袁府内部的中心人物。
五姨太杨氏生有四子二女:六子克桓,八子克轸,九子克久,十一子克安,五女季祯,十五女姓名不详(早夭)。袁克桓娶江苏巡抚陈启泰的女儿为妻。袁克轸娶两江总督周馥的女儿为妻。袁克久娶民国总统黎元洪的女儿为妻。袁克安娶天津李善人的女儿为妻,李善人之女病亡后,复娶天津著名“美国张”的女儿为妻。季祯嫁给了苏州状元陆宝忠的儿子,婚后不久病逝。
六姨太叶氏,是袁世凯在直隶总督任上时娶进门的,说起来颇有传奇色彩。有一次袁克文受父亲老袁的委派到江南办事,这个名士派头十足的富家公子沉溺于烟花柳巷,把老袁让他办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要返回京城时,才感到大事不妙。回京复命时,袁克文磕完头,支支吾吾,故意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美女照片掉到了地上,袁世凯问是什么。袁克文硬着头皮说他在南方为父亲物色了一名绝色美女,现在带回这张照片,是想征求父亲的意见。老世凯一看,那姑娘果然不错,一边点头说“好,好”,一边把照片装进了口袋。此后不久袁世凯专门派大管家符殿青带着银元去苏州钓鱼巷将叶氏接到天津成亲。叶姑娘原来是二公子袁克文相中的美女,阴差阳错忽然成了父亲的小妾。从红颜知己到后母,这个角色转换让“洞房花烛夜”中的叶姑娘感慨万千,她那哀怨的眼神,深深地沉在了历史某个角落。
六姨太叶氏生有二子三女:十四子克捷,十七子克有,九女福祯,十一女奇祯,十二女瑞祯。袁克捷娶山东祝家之女为妻。袁克有迷恋上了京剧演员于云鹏的女儿,后娶为妻。奇祯嫁天津王家(后离婚)。
七、八、九这三个姨太太上文已经说了,不再重复。
在彰德洹上村时,袁世凯家族中有17子15女,是袁世凯的全部儿女。此后几十年,他们在中国历史舞台上粉墨登场,演出了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悲喜剧。
当时袁世凯年过五旬,按照旧时观念已进入老人阶段。人过半百万事休,加上政坛风云变幻,沉浮无常,他对家族聚居的天伦之乐尤其珍惜。他雇请园丁栽种了桃、李、杏、枣等果树,还把渠水引进园子,开凿了一个大水池,种植荷、菱,养殖鱼类。到了秋天,袁世凯兴致勃勃地带领儿孙去池塘里捉螃蟹。有意思的是,这些螃蟹是袁世凯平时教儿孙们用高粱和芝麻饲养的,因此收获到那些又肥又大的螃蟹时,全家人都会格外高兴。有月亮的夜晚,袁世凯还同姨太太们荡桨划舟,朝鲜籍三姨太金氏和六姨太叶氏一个弹七弦琴,一个拨琵琶,给秉烛夜游增添了异样的情趣。
宣统二年(1910),袁世凯回汲县处理家产事务,遇到了算命瞎子许长义。许瞎子给袁卜了一卦,问了八字,摸了手相,放出话来:吉人天命,贵不可言,命中官星正在移动,官职将有大升迁。一问日期,许瞎子说是明年八月。袁世凯虽然高兴,心里却半信半疑,给了卦礼十元,并对他说,届时如能应验,另有厚谢。后袁世凯当了大总统,许瞎子以卦卜灵验为由,进京向袁世凯请赏,袁让人安排他在总统府招待处住了个把月,馈赠银圆一千,然后派人把他送回汲县。此后许瞎子声名鹊起,请他算命的人络绎不绝,他在家乡购置田产,成为汲县有名的大地主。
袁世凯也许知道“洹上隐居”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休止符,但是他肯定没有想到“明年八月”后将东山再起,一跃而登上大总统的宝座,将成为中国政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袁克文有名士派头,被袁世凯狠狠训斥了一顿。袁认为名士看似风雅,实则误己误人,非做人之根本,不值一哂。但是袁世凯嘴上这么训斥,他自己却也有浓郁的名士情结,尤其在落魄之时表现得更加明显。年轻时在陈州组织文社,就曾经风雅过一回。如今在洹上,空闲时间多了,不免雅兴大发,又邀集了一帮擅长诗词歌赋的幕僚亲信,诗酒唱和,留连忘返。这段时间与袁世凯唱和的有沈祖宪、凌福彭、史济道、权静泉、陈夔龙、费树蔚、闵尔昌、吴保初、王廉、田文烈、王锡彤、丁象震等人。后来袁克文将洹上唱和的诗词抄录下来辑为一册,题名《圭塘倡和集》,刊行于世。
这些人物绝大多数都是真才子,绝非庸庸之辈,比如吴保初就是一例。
吴保初(1869~1913),字彥复,祖籍安徽庐江,淮军将领吴长庆次子,著名的“清末四公子”之一(其余三位分别是湖南巡抚陈宝箴之子陈三立,福建巡抚丁日昌之子丁惠康,湖北巡抚谭继洵之子谭嗣同)。吴保初擅长诗赋,也喜欢女人,饮酒抚琴,召妓宴客,是勾栏酒肆中的风月之徒。作为名门之后,吴公子却心有不甘,政治情结浓厚,大胆上疏朝廷,要慈禧把权力还给光绪。以一个六品的官衔去玩鸡蛋碰石头的官场游戏,被他的上司刚毅臭骂了一顿。吴保初一气之下,挂冠归隐,辞职不干了。
对官场政治绝望之后,吴保初寄情风月,恣意声色,一时名噪沪上。然而高消费必须有经济基础做后盾。像吴公子这般散财结宾客,没几年便将家中田产典当一空,到了境况窘迫的地步。有一次几个朋友召妓,不料被召的一个名叫菊仙的妓女偶遇风寒,回家第二天就咯起血来,吴公子闻讯后到处为她找医生。尽管囊中羞涩,仍然慷慨解囊,等到菊仙病好了,闭门谢客,单独约请吴保初作倾心长谈,从那以后菊仙恢复了“彭嫣”的本名,二人结成夫妻,留下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吴保初是才子,彭嫣是才女,光靠写诗是没有办法过日子的,二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到彰德洹上投奔袁世凯。
到了洹上,吴保初见过袁世凯,寒暄几句后,袁世凯问他来此有何贵干。吴公子仰天狂笑一阵,说道:“我是来要饭吃的。”袁世凯见他落魄却依然狂放不羁的书生性情,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俯,在文案上给他挂了一个名,领一份薪金,愿来就来,愿走就走,不用像别人一样按点上下班。应该说袁世凯对吴公子还是不错的,这里头有袁爱才的因素,更多的是看在恩师吴长庆的分上。可是吴公子并不怎么买账,挂名做了一段时间的袁府幕客,还是携着如夫人彭嫣离开了洹上村,云游四方去追求逍遥的神仙日子。临走时留下两句诗:“丈夫饿死寻常事,何必千金卖自由。”不过,袁世凯对吴公子的讥讽并不是太在意,后来吴患病半身不遂,袁仍分两次汇款三千元给吴做医疗费。
吴保初无子,后从兄长处过继一子,名炎世;有二女:长女弱男,嫁章士钊;次女亚男,嫁梁瑞麟。吴氏三兄妹都是同盟会的早期会员。
袁世凯想当隐士,然而“隐士”难隐,闲云野鹤的生活中,掺杂了许多政治因素。
袁世凯所掌控的北洋系羽翼渐丰,已成为能够左右晚清政坛的重要力量。由袁一手提拔的那些高级将领,对昔日首领旧情难忘,看到袁的落难境地尤为同情。每到逢年过节,都会有不少人前来彰德洹上祝寿拜年,其中知名军人将领有: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陆建章、吴凤岭、王英楷、张勋、姜桂、何宗莲、段芝贵、曹锟、雷震春、张士钰、徐邦杰、张永成、张怀芝、陈光远、靳云鹏、王汝贤、孟恩远等。
除此之外,袁世凯还与一些朝廷大臣以及地方大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其中不乏近代史上的关键人物,如两广总督袁树勋、两江总督张人骏、直隶总督陈夔龙、浙江巡抚增韫、川汉大臣端方以及朱家宝、冯汝癸、陈昭常、宝棻、吴重憙、袁大化、梁敦彥、杨士琦等。至于布政使和侍郎以下的官员则不计其数。
回到彰德后,袁世凯一共度过了三个生日。
宣统元年(1909)八月,袁世凯刚被贬官回籍,对一切都有点心灰意冷,有人提出为他祝寿,被婉言谢绝。但是到了生日前几天,洹上村还是来了不少北洋旧属。袁世凯吩咐管家安排他们好吃好住,就是矢口不提寿辰之事。生日那天,袁索性装病不起,来客一个不见。前来贺寿的昔日僚属聚在袁府大厅,谁也拿不出办法。“辫帅”张勋看众人像一只只呆鸟,顾不了那么多,推开守门人直接往老袁房里闯,一边连连打躬作揖。见有人带了头,北洋军诸将领一哄而上,硬是将不接受祝寿的袁世凯从床上拉起来,端坐在太师椅上受了一拜。
到了宣统三年(1911),袁世凯已52岁,祝寿活动依然在这种半秘密半公开的状态下举行。不同的是,贺寿仪式正在进行中,忽然传来武昌起义的消息,前来祝寿的亲信谋士仿佛炸开了锅,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一筹莫展,现场说什么的都有,像一架多声部的风琴。有人甚至趁乱递了句话:此时不反,更待何时?袁世凯冷冷一笑,说道:我不能做革命党,我的子孙也不愿做革命党。说这句话的时候,袁世凯的脑子里至少转了好几个弯。他想起了许瞎子,看来那家伙卜的卦真是很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