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画舫上。
由于昨晚从孙本初那儿已经事先得知今年新漕奉旨提前启运,期限很紧之事,所以今天杨福同对钱谷师爷——唐小朝特别笼络。
县大老爷的成名发财,全靠刑名,钱谷两位师爷。
可偏偏钱谷师爷的本事不在算盘上,而是在于他能了解多少情况,善于应付几种人。
第一种自然是漕帮中人。
第二种是书办,世代相传,每人手里有一本底册,哪家有多少田?该纳粮多少?都记载在这本册子上,为不传之秘。
第三种是“特殊人物”,他们所纳的粮,都有专门名称,做过官的绅士人家的“衿米”,举人、秀才、监生是“科米”,这两种米不能多收,该多少就多少,否则便有麻烦。再有一种名为“讼米”,专好无事生非打官司的讼棍所纳的粮,也要当心。
总而言之一句话,刁恶霸道,不易对付的那班“特殊人物”,必须敷衍,分量不足,米色粗劣,亦得照收不误。甚至虚给“粮串”,纳粮的凭证,买得个安静二字。
正因如此,才显得钱谷师爷极为重要。
唐小朝本性忠厚老实,是最容易对付的人,以杨福同的手腕,把他摆布得服服帖帖,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其实杨福同的手腕也很简单,凡是忠厚老实的人,都喜欢别人向他请教,而他自己亦往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福同会说话,更会听话,不管那人是如何地语言无味,他能一本正经,两眼注视,仿佛听得极感兴味似地,同时,他也真的是在听,紧要关头引申一两句,补充一两语,使得滔滔不绝者,有莫逆于心之快,自然觉得投机而成至交。
唐小朝的本事虽算不上拔尖,但他为人老实,性格随和,所以交游甚广,加以遇着杨福同这样的知音,所以谈兴颇浓。谈来谈去,不知不觉中话题就被杨福同巧妙地带到了“新漕限期启运”一事上来了。
“新漕之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唐小朝表情看起来很是郑重地说道,“关键在一个人!”
“谁?”孙本初和杨福同异口同声地问道。
“谭恩石!”
孙本初放下手中的酒杯,道:“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杨福同为他解释:“谭恩石明面上是旗丁,是杭州漕帮的当家人,但是暗地下他借助漕帮的势利,把生意做的很大,丝绸、粮食、茶叶、南北货、钱庄、当铺等行业都有涉猎!”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画舫外有人高呼:“大人,大人,孙大人……”
众人起身望去,只见湖面上一条俗称“水上飞”的双桨快船快速朝着画舫划来,船头上立着一个穿着皂隶衣的捕快。
那捕快上到画舫,先给孙本初请安,然后急急奏道:“荷花胡同发生命案,死了三人!”
刚刚上任不过三天,辖区内就有命案发生,并且还是一案三命,如若侦破不了,县大老爷怕是当到头了!
这如何了得?
当下,不仅孙本初和唐小朝二人同时做出了吃惊的表情,杨福同的内心也十分慌乱。
虽然杨福同的内心同样惊慌,但他表面上却表现得很镇定,当即便提出建议:“大人,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赶到命案现场!”
于是众人急忙下画舫,由跳板踏上那条双桨奇快的“水上飞”向岸边划去。
发生命案的地方相当偏僻,他们跟着前来报信的捕快一路疾行,下了大路,又绕了好几条狭长的曲曲折折的小巷,才来到荷花胡同。
一进胡同口,就有一个自称姓“邓”的捕头前来向孙本初请安,并介绍案情!
发生命案的人家姓王,住在巷底,是一处“暗门子”!死的三个人分别为父亲,母亲,大女儿,除了死掉的三个人,王家还有两个人活着,分别是二女儿王兰香,小女儿王翠香。去衙门报案的人是王家的二女儿——王兰香。
众人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一边听邓捕头介绍案情一边向着巷底快步疾行。
由王家的铜扣大门进来,刚步入屋内,杨福同就嗅到一股略带铁锈味的腥味,这是鲜血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注意观察了一下屋内的地面和墙壁,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或者有可能与案件有关的鞋印和手印之类。
前世的杨福同是个混社会之人,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得不算长,也不算很短,对鲜血的味道自然不会陌生,可是纵使两世为人的他,也从来没有闻到过如此浓烈的血腥味。
他们走进的是客厅,里面的家具样式虽不是流行的款式,却相当雅致,墙里还挂着几幅字画,布置陈设也是楚楚有致。
如若不是邓捕头事先讲过“暗门子”的话语,任谁也想不到这曲径通幽,雅楚有致的地方,会另有佳趣……
杨福同把客厅仔细打量了一遍后,先对孙本初说:“请大人允许我参与案子的侦破!”等孙本初点头同意后,他又问邓捕头:“命案现场可有人进出过?”
衙门里消息最灵,邓捕头已然知道他和孙本初的关系,所以老老实实地回答:“王兰香到衙门报案后,卑职率人前来,先是布置人手警戒四周,然后一个人到了楼上,站在门口处看了几眼,确定了真有命案发生以及死亡人数后,就马上派人去请大人了!”
“仵作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一个长着花白胡须的老头子脚步匆忙地走进屋内。
等他向孙本初请安完毕,杨福同方始抬腿向楼上迈去,老仵作紧跟其后,邓捕头在下面提示道:“三个人都死在东面的屋子里面,靠楼梯口处的第一间屋子里死了两个,往里走第二间屋子里死了一个!”
来到楼上,先查看第一个房间,死者一男一女,不到五十的年纪,致命处全都在咽喉处,被子虽然掩盖着他们的身体,但是白色被头处已经被血洇透了,透着一种暗黄色,稍微有些褐色的感觉。
屋内地面上有点状血迹,想来是凶手杀人后向外走去,自凶器上滴下来的。门里面的把手上也有血迹,模模糊糊的,看样子像一个血手印。
出第一间屋子,在走廊上发现点状血迹,一直延伸到第二间屋子门口。
在第二间屋子的门外面发现血手印,屋内的死者为女性,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同样死在床上,致命伤也在咽喉处,地面上有点状血迹,门后把手上有模糊血手印。
和第一间屋子有所不同的是这间屋子里的死者没有盖被子,赤身裸体的仰面朝天,似乎死前有过性行为,地面上多了几团模糊不清的血迹,看起来像是脚印。
老仵作验尸完毕后,说:“三人大约都是在辰时死亡,凶器应该是约二指宽的匕首。”辰时,也就是七点到九点之间,够笼统了,还加上一个“大约”!
没办法,案子发生在清朝,不是2010年,将就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