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乡,赵家。
赵夏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仆役武强一同回到家中,阔别家里短短五天时间,但赵夏感到犹如五年之长,直到从廷尉衙门出来后,才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堂屋正室内,赵中老人依旧端坐着阅读案几上的竹简,即便赵夏平安归来也仅是微微颔首。
堂屋内两边席位跪坐着那两个至今依然不知道姓名的墨家弟子,看到赵夏进来那络腮胡颔首致意,但那女子依旧目光不变。
“夏,这次你能平安归来,多亏墨家两位义士相助,昨晚是他们潜入了驿舍……”赵中老人说道这就打住,有些事显然不好说。
果然,赵夏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身法灵巧的女子又与自己有关系,能想到的就是那墨家女弟子了。
“我当是谁处理了孙别那厮,原来是两位义士。”赵夏对他们拱手施礼。
“不妨,我墨鸣不喜欢欠别人什么,能还一点人情就算一点。”那络腮胡说道。
“其实是我们赵家欠了墨家天大的恩情,这次救助两位理所当然。”赵中老人接着对赵夏说道:“两位义士要出关,可是如今关卡排查得紧,夏你给他们寻来两份‘传’。”
赵夏想了想:“这弄来假‘传’不是难事,可是如果把守关卡的兵卒排查得紧,没有出函谷就有可能被揭穿,不过我组织的商队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山东,两位义士可以混入商队中伪装成伙计。”
战国和秦汉时期,各国普遍实施关禁制度以征税稽旅,防备非常森严。秦王朝建立后,为控制关东旧贵族势力和强化统治,更是在全国范围中实行关禁。
普通百姓出人关口的通行证是“传”,又称“符信”或“过所”,如果符信核查不对就是非法出关,是不轻的罪过。
有些人因为种种原因申请不到符信,所以市井上买卖或制作假传的事情时有发生。不过假的符信终究会有被发现的危险,没有发现假符信的官吏也会受到牵连,所以那些官吏排查起来异常严格。
“你这就要去关东?”赵中老人问道。
“是的,先前已经跟阿爷说过了,要不是这事耽搁了,也该准备出关事宜了。”
“那再好不过了,我二人就拜托夏兄弟了。”那个络腮胡墨鸣致意道。
“不过要委屈两位扮成商队的仆役伙计。”赵夏看了看那女子。
“仆役而已,我们入关时可是扮成役夫的。”墨鸣说道。
他们再说了一阵就回复壁中休息,等候赵夏的通知,堂屋内只剩下赵中、赵夏两祖孙。
“阿爷。”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赵中老人站起身来,示意赵夏搀扶他出去院落里。
看着院落里一株榆树,赵中老人感慨道:“这株树是你出生时种下的,如今十九年过去了,你们都长大成材了呀。”
赵夏耐着性子听下去,希望赵中老人说出赵家跟墨家的关系。
“墨家前任钜子是我一位故交,他不仅武艺技击之术高超,学问文采过人,还十分豪爽仗义,当年就是他救了我们赵家。”赵中老人感叹一番后解释起来:“咱们家是旧时赵王一脉远亲,当年也是邯郸的大家族,四十年前咱们家两次惹上了灭族的祸事,除了家族的威望,就是墨家伸出援手才使得家族保住了,所以说咱们欠了墨家的大恩情。”
“是什么样的祸事,竟然将近灭族如此严重?”赵夏问道。
“陈年旧事四十年都过去了,不提也罢。”赵中老人说道。
对于赵中老人戛然而止的做法,赵夏心中十分不满,却也不好逼他说,只能答应说将墨家两人送出关去。
“既然你想去关东,那也是好的,咸阳毕竟乃是非之地,如果能在关东立足,那就不要回来了吧,等过段时日阿爷也辞去那博士官,那么多年了,皇帝也该厌倦我这个糟老头了吧。”赵中老人说道。
“那始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赵夏忍不住问道。
“始皇帝?”赵中老人眼神闪烁深邃,“一代明君吧,如此功绩说是千古第一人也不为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赵中老人始终没有说出来,沉默地看着天际,然后将赵夏赶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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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的事宜不用赵夏亲自操办,打通关系申请符信的事情也是乌氏那个胖管事去打理,赵夏选出了一同前往关东的人手,并委派于夫、俞甘两个心腹坐镇咸阳打理关中的产业。
六槐里。
如今的水粉作坊初具规模,各项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有张苍这个账房先生,还有杨大胆那些人家的帮忙,作坊已经将那些工匠和帮工的村民凝聚起来,说起来赵夏开出的工钱不算低,这样稳定的活计他们也十分珍惜。
六槐里的空地上,那些帮工还有杨老汉等家眷端上了酒水菜肴,他们要为赵夏等人饯行。一时间烟火缭绕,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一盘盘烧肉菜肴端上,众人席地而坐大口酒大块肉,笑得最欢的还是那些老人和孩童,平时只有节气才如此热闹。
“夏少来啦!”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放下手中酒肉,看到远处走过来五个青年人,最中间的就是作坊的东家赵夏。
“夏少!”“赵东家!”一众帮工和家眷呼喊起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赵夏想不到一顿随便的饯行饭,居然如此热闹,那些帮工和乡民笑得灿烂,对他的敬意也不是假的。
其实赵夏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一般没有地产的黔首,其地位是很低的,像赵夏这样给他们住宅,还聘用他们这些半游民,这比起做奴仆不知好上多少,所以他们对赵夏的感激自然不假。况且秦地的黔首乡民民风淳朴,只要你给他买一些实在的好处,他们自然是加倍地感激报答了。
杨大胆、司马见、柳下退三个紧紧跟在赵夏身旁,他们如今也算赵夏的心腹亲卫了,除了他们外,原先作坊的管事那个叫阿方的大龄姑娘也被赵夏带去,加上一些帮工和博舍酒舍的伙计,整个商队赵夏的人就有五十人,加上乌氏的十五人,和聘请的随队仆役马夫,整个商队达到了一百人,虽然不能跟车百乘的大商队相比,却也规模不小。
赵夏被众人拉到了最中间的一席,杨老汉俨然成了一个能说的上话的头目,他拉着赵夏说道:“咱们六槐里的四十多户人家,多亏有了赵家少爷的照料,这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虽然咱们如今没有地产和钱币,但赵家少爷给的工钱不少,过个三五年的,咱们也能买下一块地什么的,这都是托赵家少爷的福呀!”
“对,敬赵东家一碗酒!”众人纷纷呼喝道。
赵夏被热烈的气氛渲染,接过一个陶碗:“赵某也是靠各位吃饭,只要作坊店舍的生意好,大伙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起来。”
“喝了!”众人不住劝酒,气氛一浪高过一浪,酒水的度数虽然不高,但赵夏觉得肚子里全部都灌满了水,又不好推辞众人的敬酒,只得硬撑著。不过那些帮工乡民看他如此豪爽,也都乐呵呵起来,感到亲近了很多。
“行啦行啦!”杨老汉喝止了众人的劝酒:“待会东家他们还要赶路,喝醉了你们可担当不起!”
众人嘘嘘声四起,却也不再劝酒。
赵夏笑了笑,朗声道:“这次到关东做买卖,如果能在那边立足,也会回来接你们过去,那时每人都能分到一块地。”
“好啊!”众人再次欢呼起来。
赵夏在人群中看到面带笑意地张苍,于是走上前去:“张先生,有些话一直都想对你说了,不过这段时日来忙活着,都没机会前去拜访。”
张苍笑了笑:“小兄弟你放心,只要张某在六槐里一天,就会给你算好这账。”
赵夏拱手致意:“其实在下知道先生是为高人雅士,让您帮我管账实在是过意不去。”
“哎,你这话倒不对了!张某辞去了官职就没了禄秩,还要多谢你给我这么个活计。”张苍笑着说道。
赵夏知道他这在说笑,也不再说这些客套话,跟他们嘱咐一些事后,带着柳下退、杨大胆、司马见还有那个叫阿方的作坊管事离开六槐里。
到了咸阳城郊,车马货物都应经装载好,足足有二十五辆,有载货的马车,也有可以载人的骈车。
乌氏的那个胖管事袁回跳出骈车,迎上赵夏等人:“赵先生意气风发呐,咱们此去关东,定能马到功成!”
赵夏也笑着跟他寒暄,跟这个胖子搞好关系是必要的,能拿下他就能排除乌氏的干扰。
“夏少,那边有人找,说有位故人来给你送别。”司马见策马来到赵夏身旁。
跟着司马见的是一个玄衣武士:“赵先生,我家主人有请过来一叙。”
赵夏看到那武士身上的衣袍,心中一阵急跳,因为竟然是蒙家的亲卫。
第一卷完
(实在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事情多,思路又混乱,希望能调整好状态,将第二卷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