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党营私,为臣之忌?”赵夏略一思索当即也明白过来,同时不仅感叹,身在这时代的侯门,姻亲哪能由得自己的,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不是司马相如那样的浪子,可以率性而为。
王家的骑士已经散开准备弓弩等狩猎器具,周围之剩下几个亲信护卫,王贲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可知晓当年我与你们母亲的亲事,你们祖父推掉了三次。”
王翦拒婚?
这事赵夏也是首次听闻,他先前只从别人口中知道,王贲的第二任发妻是皇室的华阳公主,跟皇室结成姻亲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王翦竟然敢拒婚,这需要多大的魄力和智慧。
“自我孙辈起,王家子弟,不得与豪门结亲!”王家小姐王瑶轻声道,这是那位声名赫赫的祖父留下的家规!
王汾脸色瞬间煞白,想起了这一条家训。
王贲面色复杂道:“一门两侯爵,放眼大秦哪家能匹敌?你大哥年纪轻轻就为一方统兵大将,这又让多少人眼热!”
轻咳了一阵,王贲又语重心长道:“朝廷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呐,陛下对王家隆恩眷顾,我王家只有大公无私地效忠。”
“可是李家风头不是更胜么,他一门‘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咱们王家效忠大秦之心可鉴日月,却为何畏畏缩缩!”王汾最后挣扎道。
“你,咳咳……”王贲捂住嘴咳了一阵,说道:“你祖父跟我为将为官一生谨慎,这才从白衣黔首走到一门两侯,而老秦那些世家大族呢?如今子孙又何在!”
远远地听着王家父子对答,赵夏心里一阵感触,王家不亏是大秦支柱,一家三代都对秦王朝忠心耿耿。王翦、王贲父子为官更是细心谨慎,他们跟嬴政玩了一生君臣之间的权谋之术,为了表明忠心甚至不惜让子孙同黔首庶民结亲。
“你即将行冠礼,我已为你定下一门亲事,是我一老部下的女儿,他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王贲不容置疑道。
王汾面如死灰,原本半跪着现在全然跪了下去。赵夏跟王瑶都是叹息一声,怜悯地看着他。
“嘀嘀嗒!嘀嘀嗒!”又一阵马蹄声响起,这次同样是五十多全身玄色征衣的骑士,人马未到赵夏却从他们严整的队形中,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
“停!”当前一名骑士大喝一声,后面的人都是吆喝着瞬间勒马停住。
赵夏、王贲等人齐齐看去,只见一面黑色大旗上,用篆体书一个古朴的“蒙”字,旗下一位女骑手策马冲到王贲等人面前。
女骑手身材欣长丰美,在胡装戎衣衬托下显得凹凸有致,容貌更是美艳动人,正是那王汾为之痴迷的俪小姐。
“通武侯风采不减呐,看样子也是在府里憋得慌吧?”俪小姐轻笑道,一派天真浪漫之气,丝毫没有因为王贲的身份而拘谨。
“哈哈,小俪你居然把蒙家亲卫精骑给带来了,难道是怕了那些虎狼不成。”王贲也跟着轻笑道,一改方才阴沉的神色。
蒙家精骑!难道是跟上将军蒙恬征战过匈奴的精骑?赵夏心中疑惑道,看那些骑士果然是个个身形精壮,而且目光之中不时透出一股冷气,这五十多骑立在那自然有种气势,仿佛千军万马之中也毅然不惧的气势。
虽然只是五十多精骑,但给赵夏的震撼不小。秦代之前以步战为主,但这并不等于说骑兵的发展处于原始状态,这时候的骑兵大都是军中选拔出来的,武艺高强的精锐。
在战国的大争之世拉开序幕后,衡量各国实力的标准,除了战车和带甲之士,剩下的就是骑兵。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使得赵国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军。
同样是地处北方的秦国,其先祖跟胡夷杂居,在驯马养马上丝毫不差于赵人,所以骑军在大秦军队中虽然所占数量不多,却绝对是一支凶悍迅猛的精锐尖兵。
俪小姐望了望远方楼台,对王瑶道:“李放那家伙走远了吧,不知他哪儿听来咱们出游的消息,就黏了上来,苍蝇一样讨厌死了。”
“不仅是李放来了,他还拉来了李丞相。”王瑶轻笑道。
“咱们走东边,不要理会他们!”俪小姐露出嫌恶的神情,“瑶,待会咱们去猎狐,如果能猎到皮毛上佳的白狐,就让匠人做成垫子,冬月里用!”
赵夏暗叫暴殄天物,这狐裘是冬天里上好衣饰,竟然要做成垫子。
“猎狐更是要考校射艺,不然一张好皮毛就要毁了。”王贲提醒道,对于俪小姐的提议不做什么表态。
“父亲,您就不宜跟我们一同围猎了,不然操劳过度,刚刚好起来又要复发了。”王瑶嘱咐道。
“哈哈,你们年轻人尽管放开手脚去围猎,我就给你们在后头压阵。”王贲笑道,虽然手痒但毕竟伤病在身。
俪小姐兴致勃勃,王汾浑浑噩噩,赵夏三人却是被冷落到一旁。
王瑶带着一个骑手来到三人面前,歉意道:“本来是二哥邀先生出来游猎,但今日他遇到这事,还请见谅。”
“在下前来为了答谢赠马之情,如果不方便就先回去了。”赵夏答道。
“不妨。”王小姐让跟着的骑手递上三套弓箭,“二哥正需要人陪在左右,还请先生照应。”
赵夏握住那硬弓,将箭囊挂在马鞍边上,箭囊里有二十五支三棱箭,弓是军中配置的复合硬弓,一般没有训练过的人拉不来,好在这两年来赵夏从习武艺与导引术,力道足以拉开这复合硬弓,只不过没有专门练过骑射,要骑马打猎,他心里很没底。
赵夏领着柳下退、杨大胆两人策马跟在王汾后面。
“赵兄,让你笑话了!”王汾苦着脸笑道。
赵夏想安慰几句,但发现不知怎么安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王兄你不要泄气。”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什么?”
赵夏于是解释起着两句诗的意思,宽慰道:“或许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王汾眼中一亮,但看到远处的父亲,神色又黯淡下来:“你不了解我们王家,也不了解我父亲。”
赵夏想起三国魏晋时期,曹魏有一位重臣,他同样不许子女与权贵结亲,为官谨慎到这种程度,可见朝堂的凶险。任你是上将军还是丞相,一着不慎,往往就会引来灭门之祸。
王汾将目光从妹妹还有俪小姐那边收回,对赵夏道:“赵兄应当很少围猎吧,咱们今日人多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你跟上大队人马就行,待会围住猎物将它拖累了,就任由你挽弓猎杀了。当然,弓马高超的人,也可以独自猎那些猛兽,像我父亲当年就独自射杀一只大虎。”
“王兄自幼跟通武侯习武吧,他日也能建立一番功业的。”赵夏说道。
“建功立业?”王汾面带苦笑,“大哥年纪轻轻就是一方大将,我怎么拍马也赶不上的,靠着祖辈的庇护,赚取个爵位就不错了。”
“我想那俪小姐和通武侯都喜欢你敢担当些,如果凭着本事赚取军功爵位,或许他改变主意也不一定。”赵夏劝道,不管王汾送马出于何目的,为了还他的人情,赵夏还是试图开导,不让他沉沦于玩乐。
“不会的,不过……”王汾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道:“对了,如果赚取天大的军功,陛下,陛下赐婚的话……”
赵夏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在后世他没有听说过王汾的名号,也就是说历史上这个人并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或许他也有些才能,却跟乃兄随着大秦王朝一起殉葬了。又或许他没有等到赚取军功的那天,俪小姐就已经为他人妇。
赵夏想劝他量力而为,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难得王汾那么有斗志,扑灭了可不好。
看着俪小姐、王小姐、王汾三个大秦贵族子弟,赵夏心想或许不久之后,他们也将随着大秦王朝一起湮灭,这历史的车轮是无情的,谁能料到几年后翻天覆地的剧变?
王汾想通了这些事,兴致昂扬地给赵夏说解起围猎的技巧,并亲自作了示范。
赵夏与柳下退还好,杨大胆能平稳地控马,多亏了连着马鞍的马镫,所以拉弓射箭颇为费力,但他胜在力气大,一张硬弓轻松地拉开,只不过准头欠缺了些,也难怪,杨大胆首次接触这种复合硬弓。
青霜是匹好马,赵夏紧紧踩在马镫上,夹住马腹保持身体的平衡,一双手腾出来了拉起弓来容易了许多。饶是如此,赵夏还是没有完全掌握骑射的技艺。
围猎了一个上午,众人纷纷赶过楼屋歇息。
“赵兄,这韘送与你,可防备手指被弓弦弄伤。”休息时王汾递给赵夏一个青铜材质的环形小物件。
赵夏接过一看,却是类似扳指的铜环,心道:“这个不是扳指么,叫做射?”
他不知道,扳指在周代已经有,先秦和秦汉叫做“射”,并不是后世满人的专利。
一众人中,俪小姐射杀的猎物最多,这倒不是她射艺第一,而是众人都将猎物拖累了,让她射杀。赵夏放箭好几次,仅仅射伤了一只野鸡。
看着远处通武侯王贲苍白的面容,赵夏不禁问道:“通武侯患的是什么病,大秦良医那么多,竟然不能医治么?”
王汾捏住拳头,恨恨道:“是昔日征战燕国时,被刺客刺伤留下的后遗症!”
刺客!
赵夏想起练剑时候,武强跟自己说起的典故:秦征燕国时,有刺客潜入秦军营地之中,现在的通武侯王贲,就被刺重伤,而刺客却在同伙的接应下扬长遁逃。
但是哪来的刺客,竟然如此凶悍!
(求收藏、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