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吴永冬果断拿起画笔。他一边作画一边想,或许,要想从这场大梦中醒来,只能把这画画出来,毕竟一切皆因这画而起,那么机关也一定在它身上,它应该就是解药,就是出口。
转眼两天过去,又到了周日晚上。吴永冬在草稿上练习了很多次,效果都不理想,正郁闷着,收到来自斑马的短信:“吴永冬,我不知道为什么领导安排你来加班,你却看了我一眼掉脸就走。你走了我也没机会给你说这事,但思来想去,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表明态度。李健说了你在偷偷画我,我希望你立即停止。如果你执意坚持,我会以侵犯肖像权为由起诉你。我是认真的。”
吴永冬放下手机,放下画笔,带着巨大的失落感逃进被窝。因为这条短信他之前的周末就收到过,之前的之前也是,一切都在原样重复,包括斑马在内。
啊!吴永冬望着窗外出神,面对这扭曲的时间节奏,他失去了初始的兴奋。这到底是梦境,还是进入了所谓的平行时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第二天早上起来,时间仍然无情地将他丢回了12月23日,星期六。他不服输,奋力作画。有了上“两个周末”的练习和积累,他得以完成得更好。
第4个重复的周末,他选择坚持。
第5个重复的周末,他选择不放弃。
到第6个重复的周末,他感觉自己完全要被这事逼疯了,他决定在《递简历的人》原图上作画。日出日落,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斑马那张美丽的脸庞,第一次完美地呈现在画布上。相识若只是初见,吴永冬十分确信,这就是三年前那个初见。这个穿着斑马纹大衣,有着谜一般眼神的递简历的人。
午夜十二点,吴永冬在画布右下角满意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搁下画笔,他来到厨房后边的生活阳台,打开窗,干冷的空气迎进来,一切都释然了,拖延症晚期的他第一次对明天燃起巨大的期望。正在这时,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平安夜啊,但愿这夜能平安度过。
老蒋的电话再度打来时,吴永冬终于控制不住了:“你谁啊?有完没完啊?想玩死我啊?”
“我老蒋啊,什么有完没完,刚刚我还没说完你就挂了电话。我是想说……”
“说,说,说,说你妈的大头鬼啊,一个电话打七遍,你不烦啊!”
“什么一个电话打七遍,我是想叫你先去设计……”
“设计你全家,设计所的档案我十几天前就查过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想去就不去吧,犯得着这么满嘴脏话么?神经病!等到周一上班,看我不找你领导……”
“去你妈的周一。等上帝真的发明了周一,你再来恐吓我。”吴永冬说完直接将手机扔出了窗外。
精心绘制的成果消失了,完美呈现的斑马消失了,画布上的空白区域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吴永冬再也摁不住内心的无奈与苦闷。大冬天的,冲进厨房,他给自己猛灌了一阵自来水,冷水打湿他的脸,冰冻他的心,让他迷失,令他疯狂——冲进客厅,他一派胡乱打砸,有的没的,将原本杂乱的画室砸成了个垃圾场。最后,他甚至冲到画架前要对《递简历的人》动武。稍有犹豫,但并不长,他终于还是将它从画架上扯了下来,将它高举过头顶,几个箭步就冲到窗口,想把它也像手机一样丢出去。
然而,架势摆了好久,他也终于脱不了手。吴永冬尴尬地发现即便这幅画在这不会停止的周末里毫无价值,他也舍不得毁了斑马。他狂笑着崩溃了,顺着墙壁滑倒下去,身体像御寒的蚕一样蜷缩,窝在画作的角落,将脸贴在画中人物未完成的脸上,放声大哭。
原来,这一切的努力根本毫无用处,无论画得再好,两天以后,他都会接到老蒋的电话,一切还是会恢复原样。这个多出来的周末俨然一个无底洞,成了一个没有明天的死循环。
或许只有死去,才能从梦中醒来。吴永冬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