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高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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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法藏(3)

这次新译的《华严经》,尽管增添上《如来现相》、《普贤三昧》、《华严世界》等,可仍有遗漏。为了填补缺陷,求真求全,法藏不厌其烦,全身投人,他以晋唐两译本对照梵本,把云日照的译文补在云喜学的缺遗处,使得整部《华严经》文续义连,流传至今。后人赞颂他的贡献时说:“弥补缺漏,译全华严,就好像将初期的小泉细水变成大泉急流,也恰恰相似月亏达到月圆,一片圆明,光耀辉煌。”

武周圣历二年(699),佛授记寺各位大德法师,邀请法藏在本寺演讲新译成的《华严经》。武则天听到消息后,特颁敕令,宣布十月五日为开始讲演之日。这一讲,法藏思路开阔,引经据典,挥洒自如,发挥得体,赢得普遍好评。腊月十二日晚,这已是他两个多月以来,连续讲经的又一个晚上,他满怀自信和自豪感,觉得以前未曾有过的兴奋、舒服和快乐,他声若洪钟,气势磅礴,当讲到《华藏世界品》时,讲堂和寺院忽然发生震动吼声。祥瑞征兆,真是没有遇到的祥瑞征兆,满寺数千名僧俗群众和有道高僧,一时惊叹非常,阿弥陀佛声响彻云霄。据称,佛说法时,常感“六种震动”,即:动、起、觉、震、吼、涌,法藏演讲新译《华严经》,引起震动吼声,正符合经文记载,寺僧赶忙将这一吉祥现象,上表奏达武则天。武则天听完奏折后,皇颜悦开,欣喜满怀,认为这是天助大周的明证,立即御笔批答:

“昨因敷演微言,弘扬秘颐。初译之日,梦甘露以呈祥;开讲之辰,感地动而标异。斯乃如来隆祉,用符九会文耳。”

法藏是佛门的活跃人物,是译经讲经的行家高手。当时,几乎每一场大的法会,他都是被邀请的当然人选,很少有过例外。新《华严经》译完之后,他连续几年来往于长安、洛阳两地,先后参与了二十多部经典的翻译工作。武周久视元年(700),法藏接到武则天的敕令,让他翻译出《大乘人楞伽经》,进贡于宫内。法藏就和云喜学一起,将整部经译为七卷,后来法藏又把这七卷和云日照所译的经论,合成二十四卷。武则天为此特作序文,深加赞许,认为所译经文“补足缺文,剪除枝繁,构思安排精当,言简义赅,意义深远”。武周长安二年,法藏又返回长安,在清禅寺与云喜学合作,共同译出《文殊授记经》。

前文提到,重新翻译《华严经》时,法藏和义净共同参与,可以说,新译《华严经》是他们和其他大师们共同努力的结晶。从久视元年起,义净自行组织译场,翻译经典,法藏又一次奉诏参加作为笔受。他往返于洛阳福先寺及长安西明寺,和十四位佛界名流,于武周长安三年(703),共同翻译出《金光明最胜王经》等三十一部典籍。

六入宫讲经

再回到法藏的讲经上来。

法藏的讲经,获得极大的成功,特别是伴随讲经而出现的,是那种香风飘绕、五彩云霞、地动鸣吼的神秘景色,更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如此众多的信息接连不断地上达到武则天那儿,引起她莫大的兴趣,不由得产生了听法藏讲经的想法。

武则天,天之娇女,她被诗人李白称为“七圣”之一,李贽评价她“胜高宗十倍,胜中宗万倍”。作为女皇,她既处理国家大事,又涉猎文史经籍,能文善诗,爱好广泛。登基以来,先是颁布《释教在道法之上制》,接着又亲自过问佛经译讲事宜,所以,每遇空闲,她总要浏览一些佛教经典,一则是为陶冶性情,再则以为国用。这样,她对佛经中的某些意旨和问题,当然需要与人交流磋商。但是,以前由于国事繁忙,始终无法顾及,所幸目前国泰民安,四海安定,加之又迈入老年,于是,武则天就下达圣旨,让法藏去长生殿,讲解《华严经》中六相十玄的教义。

六相十玄是阐发华严宗无尽缘起理论的基本形式,它将事物的全体、部分、同一、差别、生成、毁坏等,概括为总相、别相、同相、异相、成相、坏相等,认为这六相两两相顺相成,同时具备、吸纳各种成分,圆融无阻。此外,它还将所有尘法概括为十玄门,认为十玄门事事无碍,都能显示出佛性,这就是一即一切,一切即一,重重无尽,圆融相摄。

接到圣旨后,法藏一喜一忧。所谓喜,即能为一国之君讲经,那是千里挑一的荣幸。就地位看,武则天受命于天,傲视万物,君临天下,握有生杀予夺大权,非常人可以比拟;就年龄看,武则天长自己十五岁,经史子集、文章诗歌,无所不知。所以,这次讲经,将是一个高层次的智慧交流。所谓忧,即在短时间内,如何阐发华严经的基本理论和教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皇帝出的题目很大,六相十玄教义,属于一种哲学范畴和哲学思辩,讲解时不能太玄、太深奥,也不能过于肤浅。当然,这些东西,已经讲解多少遍了,自己有充分的信心,问题是如何讲得更好。这时,法藏的脑海里浮现出给佛界学者讲经的画面。

有一次,为了使学者理解“缘起无尽,圆融无阻”理论,他曾经命令手下弟子准备十面镜子,安放在四方四角和上下各处,每一面镜子相距一丈左右,使它们面面相对,然后又在中间置放一尊佛像,点着一支蜡烛照着他,于是十面镜中光影交织,佛影重重,从而使学者们得到直观感性的认识。对,就这么干,法藏似乎得到启发似的。

武周长安四年(704),法藏奉诏来到神都洛阳长生殿。唐代,只要是天子的寝殿,不论设在什么地方,都一律称为长生殿。武则天自657年以来,基本上都是住在洛阳的,洛阳早已成为实际的国都。

听说法藏到来,武则天的病都好了一大半,她急忙下诏接见。与此同时,宰相和大臣们都已分列两旁,他们是宰相张柬之、崔玄暐、韦承庆,御史中丞宋理璟等,还有张昌宗、张易之兄弟。既然人已到齐,武则天就宣布讲经法会开始。

法藏登台演说,全场鸦雀无声,他以一名大师的风度,简要概括了一下华严宗的基本理论观点,即四法界、六相、十玄门。然后他以设问的形式切人正题,“时常听人讲佛性,可什么是佛性?”在华严宗看来:“只问原因,不问结果,这就是佛性;只求结果,不找原因,这就是大解脱;无因无果,也是佛性。”“有原因,再找原因的原因;有结果,再找结果的结果,这就是佛性,这就是大智慧。”

讲到这里,法藏停顿片刻,目视听众,随后又讲道:“华严宗人以为,佛性归一,永无变化,一切都包含于佛性之中,所有的宗派法门都显示佛性。我们提出的‘一乘圆教’,就是将小乘、大乘包括在一乘教中,就是这个道理。”

“何以见得?”法藏穷追不舍。

“让我讲个小故事。”

“古时候有一部落,去王城大约需走五十天。国王听说这里有美泉好水,便命令他们天天给他送水。村中人疲倦异常,苦不堪言,都准备离开,迁到远处去。这时村主对村中人说:‘你们别迁走,我去拜见国王,请他将五十天的路算作三十天的路,你们来去就轻松了。’村主向国王讲明原因,国王答应了。众人听后皆大欢喜。可能有人会说,本来就是五十天的路途,当作三十天与原来的没有差别。可是,村里人听信国王的话,终于没有迁走。”

“世间的人,大多都是这样,他们苦修善行,向往佛界,可往往中途心生倦意,前功尽弃,因而就不会功成业就。今如来佛为了方便具体,将一乘法分为三乘,学小乘的人以为修善积德,方便易行,但后来又听人说没有三乘,只是一乘,所以又信佛一乘的说法。其实,路近路远,三乘分法都是现象,佛法无边,圆明顿现,远就是近,近就是远,一乘也即三乘,三乘归于一乘,以此圆融会通,才能统摄一切,才能领悟佛性。所以,不能迷惑于憎爱,贪图于业成报应。经书中说,好像一面干净明亮的镜子,镜中的影子随你的面像而闪现,如果镜外一无所有,镜内当然也是如此,对贪业成报的作为,也应该这么来理解。”

“所以,”法藏总结说:

“佛界圆满,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缘起诸法,会融无碍,这就是一乘圆教的精义。只要理解了佛性,也就等于掌握了一乘圆教,掌握了一乘圆教,才能更好地理解佛性。”

这时,武则天面带笑容,点头表示赞许,群臣和侍女们也都露出满意的神色。

“那么,佛性和众生的关系是什么呢?”法藏具体分析道:

“有人问,如果说众生都有佛性,人人都能成佛,那么为什么众生很多,成佛的人却很少?如果说人人都会解脱,那么众生的数量必当减少,可为什么又没有增减呢?”

“经书中说:‘众生即佛身,佛身即众生,众生佛身,实质义理一致,而名称各不相同。’况且众生界如无限玄虚的太空,假设有一鸟飞于其间,从西向东飞行千百年,它是否已经距离东边近、西边远呢?绝对不是!因为太空无边无际。它是不是就不飞行了呢?也不是,是飞行总是有功劳的。所以说,佛界不增,众生界不减,只有如来佛智知一切。上述问题,本身就是错误的,不能以狂心邪见斟酌思虑。”

这一讲,挥洒自如而又不离中心重点,基本实现了今日讲经的目的,况且武则天又以有病之躯听讲,不能太累了她,于是法藏即时结束了第一日的讲经。

第二天,武则天精神如初,又将法藏召到长生殿。

这次,法藏以新译《华严经》为根据,阐发天帝网义十重玄门、海印三昧门、普眼境界门等法理。对某些抽象的宗教哲学,法藏尽可能讲得慢一点,多阐发一会儿,可是武则天听来听去,还是疑惑茫然,不知所云。于是,法藏就灵机一动,指着殿前的金狮子作比喻,金被能工巧匠雕刻成狮子,金这一本体和能工巧匠的缘结合而产生金狮子。若从狮子的相貌来看,它是狮子,于是狮子闪现,而金隐蔽;若从金的角度看,它是金子,于是金子闪现而狮子隐蔽。狮子的每一根毛发中,都含有金狮子的本体,所有毛发组成的狮子,也可在一根狮子毛中闪现,所以,每一根毛发中,都有所有狮子普遍性的东西,所有狮子普遍性的东西,又渗入每一根毛发中,如此重重无尽,恰如天帝的罗网。

武则天细心听讲,反复品味,终于茅塞顿开,融会贯通。她大喜,下令赏赐法藏,并留他共同进餐。

长生殿讲经,是法藏娴熟技巧和聪明才智的又一次体现和发展,它在法藏的讲经历程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后来,他对这次讲经进行总结,写成《金狮子章》一卷,贡献给武则天。

七迎佛舍利

武周长安四年(704)冬天,下了一场大雪,河南、陕西一带,遍地雪树银花,万物好像都在这茫茫一片的白色世界中,静谧修养,瑞雪兆丰年,人们期盼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