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从外表上来看,这一家人正是现代社会中理想家庭的典范。
然而,这只是事情的外表,并不能保证夫妻之间的性生活就一定和美。
丈夫时常向妻子求欢,却没有前戏和爱抚,只在自己想要的时候,突然向妻子求欢,而且只要自己得到发泄,满足了欲望就行了。在整个过程中,丈夫从不考虑妻子身心的变化,只要身体结合在一起,性欲得到发泄就万事大吉。
在这种关系中,男人占主导地位,也许可以称作只为男人快活的性爱。
但那样一来,妻子得不到满足,或者说根本产生不了快感,可以说是一种无视妻子存在的性爱方式。
有人会认为这种性爱方式极不合理,但在过去,这种以男性为主导的性爱方式也曾堂而皇之地流行。岂止如此,就是现在,那些不了解女性感受,甚至对女性一无所知的男人,仍旧毫不在乎地承袭、重复那种性爱方式,也许他们心里还自以为得意。
菊治再次考虑起冬香的艰难。
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的话,冬香就会变得厌恶做爱,她讨厌触碰、爱抚丈夫的那个地方,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了。
“那样一来,你不就几乎没有快感……”
对菊治的提问,冬香干脆地点了点头。
菊治把自己那个东西轻轻按在冬香手上。
“那样一来,他不就死心了?”
“与其说死心,不如说因我不能照他说的话做而愤怒,我对他道歉,他就说我是‘没劲的女人’……”
冬香的丈夫是不是一个守旧的男人?菊治禁不住满腔怒火,冬香的语气却非常干脆:“托他的福,现在不那么没完没了地纠缠我了,可谓天助我也。”
把这么出色的女人说成是“没劲的女人”,真是太过分了。
即使对同一个女人,不同的男人,看法也截然不同。对菊治来说,冬香十分可爱,在性上面也极其出色、成熟;但在她丈夫眼中,冬香却成了一个无滋无味、没劲的女人。
不对,与其说是男人的看法,不如说女人由于交往的男人不同,既可以因其变得娇艳,也可能因其变得顽固不化,这种说法也许更为合适。
眼下菊治本人就充分体会到冬香柔顺而成熟的一面。这样一想,菊治就有一种中奖的满足,然而同一个女性竟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真让人不可思议。
“你刚才说和他一起就是无法产生快感……”
菊治谨慎地挑着字眼儿问:“你和我做爱,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快感的?”
“第一次我相当紧张,所以是从第二或第三次开始的吧。因为你对我特别温柔……”
菊治和冬香第一次单独见面,是傍晚在京都的一家饭店,那时他们只是相互拥抱,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之后,两个人真正结合在一起,是菊治早上赶往京都的那天,当时冬香大方地以身相许,而且还在菊治做爱途中控制不住的时候,曾经低语:“请给我吧。”
那个时候的冬香,确实没有现在这么激烈疯狂,但她已能感受爱的欢愉,这种感觉也传给了菊治。
从此以后,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冬香的快感也不断变得更为强烈。
“那么,你和我认识以后才渐渐地……”
“对我来说,那种感受真是第一次。您那么温柔地吻我,多次重复‘我喜欢你’,用了很长时间,使我兴奋不已……”
这时,冬香好像突然害羞起来似的,将额头在菊治胸前蹭来蹭去。
“是你点燃了我体内的欲火。”
冬香虽这样说,菊治却没有这种意识。他只是喜欢冬香,努力去爱的结果,却点燃了沉睡在她体内的欲火。
“那,真的是第一次?”
“当然啦。事情变成这样,我自己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每当冬香说话,她的刘海就会触到菊治的胸部,搞得他十分酥痒。
“是你点燃了我体内的欲火。”冬香说。这就等于说菊治引领了她性的觉醒,她的话语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和神往,使男人的自信心得到了充分满足。
与此同时,这和说“都是你的错”意思相同。
菊治自然没有否定此话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这些话是令男人喜悦的一种荣耀。而且这句话不是出自独身女性之口,而是一个有了孩子的已婚女性说的,意义就更加深远。
“但是……”菊治的脑筋不停地转动。
如果冬香是在自己的性调教下开花成长的,也就是说,不少像冬香一样的已婚女性,虽然有了孩子,但在性生活上却没能开出花朵。
“你没认识我的话,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吧?”
“当然了,是你引导我的……”
假使菊治不主动约见冬香,她可能的确没有和其他男性认识的机会。
“你的朋友们也一样吗?”
冬香扬脸离开了菊治的胸膛,想了一会儿后说:“我们之间很少谈论这种话题,我觉得大概是吧。”
“祥子呢?”菊治鼓足勇气说出了具体的名字。
“去年和你认识之前,我们曾经聊过,那时她说和她丈夫已经三年没有性关系了……”
“三年都……”菊治重复了一句,然后说:“那不是很可怜吗?”
“祥子好像和我一样,不太喜欢做爱。就算她丈夫偶尔要求,她也总是拒绝,最近她丈夫似乎也死了这条心,因此她说她终于感到松了口气……”
菊治想起祥子那副现代职业女性代表般的生龙活虎的样子。
“祥子拒绝和丈夫做爱,是开始工作以后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有了工作,就有了拒绝的理由,所以十分轻松……”
在现代的夫妻关系中,类似这样的妻子是否很多?菊治近来越来越不明白夫妻关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夫妻关系难道就是这样……”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夫妇,没有性关系的夫妇数量恐怕出人意料地多,这就是所谓的“无性夫妇”。菊治和妻子分居之前,也有十年左右几乎没有性生活了。
究其原因,有些是单纯不再喜欢对方了,除此以外,还有双方都已感到厌倦、腻烦,以及有孩子等,反正理由是各式各样的,但很多人认为丈夫的倦怠才是主要原因。
听了冬香的讲述,看来妻子主动躲避性生活的情况也不在少数。有些妻子说到了这把年纪,不做这种事也无所谓,而且也不喜欢和丈夫做爱,所以尽量不让丈夫产生欲望。
两个原本是夫妇的男女,关系变得如此冷淡,实在令人费解,其主要原因恐怕还在男人身上。
像冬香这样,夫妻生活与其说没有快感,不如说是一种痛苦,加上丈夫不高兴时怒目以对,从表面来看,好像妻子十分任性,实际上丈夫并没有起到积极的引导作用,让妻子逐步适应性爱并由此产生快感,恐怕这就是丈夫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像冬香这样厌恶做爱的女性竟能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朵,所以女子不能开花的话,责任应在男方。
“我觉得自己十分幸福。”冬香的话中充满了真情。
“自从遇到了你,我变得如此敏感。”
“没那么回事。”
冬香在性方面不断成熟,说明她体内本身就具有这种潜质。
“在你身上原来就具备这种素质。”
“是本身的素质呀……”冬香学舌后,觉得很可笑似的微微笑了起来。
“像我这么一个人也行吗?”
“当然啦,你是最棒的。”
其实菊治也没想到冬香能如此绽放,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生中最出色的女人。
“像你这么出色的女子,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那好,你绝对不要离开我。”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依偎、拥抱在一起。
这一天时间过得依然很快,菊治看了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又到这个时间了……”
难得冬香握着自己的那东西,菊治觉得这样起床有点儿可惜,只好再等下一次了。
“对不起。”冬香也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神情,可又无可奈何。
看她这种样子,菊治又吻了她一次,自己先起来了。
菊治径直来到书房朝窗外望去,外边依然晴空万里。
菊治想起了以前提起的赏花的事情,向穿好衣服的冬香问:“现在再去看花,是不是太晚了?”
菊治明知有些勉强,可一想到不能一起去赏花,突然又觉得惋惜起来。
“照目前的样子看,明后两天也许没问题。”
“天气预报说从周末起开始下雨。”
果真如此,明天或后天就更应该去赏花了。
“一到樱花开放的季节,肯定会刮风下雨。大概樱花过于绚烂,所以遭老天嫉妒吧。”
“樱花的寿命真是太短了。”
菊治一边点头,一边想到,如果自己和冬香的事情被人发觉,也许会像樱花一样招人嫉妒。
“哎……”菊治对做回家准备的冬香试探了一句:“明天或后天还能见面吗?我还是希望一起去看樱花。”
“……”
“你是不是不能连着出来?”
“不是,明天学校有一个家长会,后天的话……”
“真的?那老时间你能过来吗?”
“你这边没问题吗?”
虽说周刊杂志的截稿日期已经临近,但多少还能抽出一些时间。
“没问题,我一定在附近找一个漂亮的地方。”
“好。”冬香点了下头,向门口走去。
菊治望着她的背影,想象着她在学校听班主任讲话的样子。
家长会结束之后,她会和其他的母亲们一起寒暄,交流有关孩子们的话题吧。仅从外表上看,冬香大概显得十分开朗、幸福,估计婚外恋的痕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若是以前,肯定做不到今天刚见完,明后天又能见面,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然而现在却成了现实。
冬香那边当然会有些困难,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也是拜她搬到东京所赐。
一个人的时候,菊治高兴得不由得笑了起来,但望着春晖斜射的窗户,他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不断地增加见面次数,疯狂地贪恋、求索对方,终归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难道二人只能一同沉溺在欲壑难填的、爱的无底洞之中吗?
“而且将来……”菊治心中暗语,他闭上了眼睛。
在看不到将来的不安中,菊治变得有些自暴自弃起来,产生了一种该跌多深干脆就跌多深的想法。
在自己的一生当中,肯定不会再遇见像冬香这样心爱的女子了。虽说有些障碍,但这很可能就是菊治最后的恋爱。
菊治觉得今后大概不会碰上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和妻子已经分手,独生子也独立了,所以不会出现什么家庭问题。
在工作方面,现在的工作只是为了糊口。如果说今后有什么打算,就是希望从春天起开始创作小说,出版后重新得到众人的赞赏,但是能否如愿以偿,菊治自己也没有信心;就是万一成功了,也不会对自己现在的恋爱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总而言之,事情到了这一步,索性彻底地沉溺于爱河之中算了。
不过,冬香那边也许就没这么简单了。她眼下确实深爱自己,在肉体上也极其投入,可现实生活中却有三个孩子。对丈夫虽然谈不上有什么爱情,但是三个孩子的存在,使她难以进一步沉溺到和自己的爱情当中。
还有就是让冬香的婚外情走得如此之远是否合适?
如果冬香一步步深陷到爱河之中,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当中,该怎么办?自己是否真有权利这样做。把冬香拖累到这个地步,自己真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吗?
在春日懒懒的空气中,菊治做了一会儿梦,又被现实警醒。
换作以前,菊治每次都是扳着指头计算到见面为止的日子。一个月还剩十天,还有三天,当约会日期临近的时候,菊治心中就开始紧张、兴奋。
可是这次和下次见面只隔了一天,睡两觉约会的日子就到了。真是太幸运了,菊治在等待中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没想到第二天傍晚,冬香突然发来一个短信。
“明天能和你见面,我非常高兴,不过老二今天有点儿感冒,所以没去上学。明天估计差不多能好,明天早上我再给你短信,好吗?”
读着短信,菊治叹了一口气。
现在正值冬春交替之际,感冒的孩子好像很多。冬香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感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冬香讲过老大是个女孩儿,老二应该是小学二三年级的男孩儿吧。菊治心里明白,老二病倒的话,冬香很难出来。
家里有小孩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菊治觉得一下子被带到了活生生的现实面前,未免有些沮丧。
即便如此,菊治也不能因此埋怨冬香。
他无可奈何地向窗外望去,下午起风了,樱花的花瓣开始纷纷飘落。
樱花恐怕就这样凋谢了吧?!菊治变得有些失落,好歹等到明天再说,不然也别无他法。
这天晚上,菊治约了久违的中濑见面。
中濑是菊治以前在出版社工作时的同事,现在已经当上了那家出版社的董事。
他说银座有一家店鱼做得很好吃,所以就去了那里,在堆满冰块的柜台里有几十条刚捕上来的鱼并排放在那里。
“这都是些日本海中的好吃的鱼。”中濑对菊治说明。
他们先要了条左口鱼生吃,可菊治心里还在惦记着明天的事。
“那孩子明天能顺利退烧吧。”菊治不由得念叨出口。
“什么?”中濑问。
菊治显得有点儿心神不定,中濑好像从见面起就看出来了似的问道:“你和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嗯,还可以,就那样吧……”菊治暖昧地回答。
中赖继续追问:“还在继续,对你来说可真少见啊。”
“没那么回事。”
菊治主动提出分手的情况几乎没有,但他并没有把自己恋爱的事情对中濑讲过多少。
只有这次,由于太在乎冬香了,所以情不自禁地告诉了中濑。
“和已婚女性交往相当辛苦吧?”
“没那么回事……”
菊治嘴上否定,可心里又想起了由于孩子感冒,不知明天是否能和冬香见面的事情。
“你去找一个年轻点儿的女孩儿不好吗?”
“不,她也还年轻。”
菊治五十五岁,冬香不久后过完生日才三十七岁,算来将近差了二十岁,已经够年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