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逸才告别了师母,离开了张家大院,从原路返回。他现在急于想找到大雷师弟和大师兄,想从他们那里了解一些关于万寿山的情况。他的直觉告诉他,北山腰上发现的那个无名男尸,肯定与万寿山有关。
走出烟坊弄,姚逸才来到后街。斜对面就是肖家弄,他在那个小店铺里买了些手信后,就往肖家弄走去。谁知他刚走进肖家弄,突然听到后街上有人高叫一声:“姚……大哥!”声音很熟悉,他赶紧退回来一看,发现是朝他飞奔而来的警卫袁小林。
袁小林一觉睡到日头照进窗户才醒。想起昨天的荒唐经历,到现在他还有些缓不过神来,觉得简直是掉进了一个不解的谜里。本来自己想跟踪那几个人找点破案线索,没想到差点遇上了大麻烦,接踵而来的艳遇又让他把他的处子之身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失在了油篓街那座神秘的5号窨子屋里了。昨天他可能一来是喝了酒,二来是事情太突然了,以致当时的情景他都有些记不清了。但有一点他至今十分上心,那就是他对玲儿的怜爱。这一点他不仅不因事过酒醒而减弱,相反更加强烈。刚进屋时玲儿的千娇百媚和万种风情,对他来说虽然是人生第一次遇到,虽然对他有一种强烈的震撼,但在那样一种场所,遇到这样的事,他认为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嘛!妓院里这些个风月之事在那些老兵嘴里早就听闻过各种各样的版本了。可是事后玲儿依偎在他怀里向他倾诉东北沦陷后她家所遭的不幸,以及她跟随红姐和燕儿一路逃难来浦市所受的苦,却深深震撼着他的心,重重地拨动着他心中那根怜香惜玉的情弦。他甚至觉得玲儿跟红姐和燕儿都不一样,没有她们那份俗气。当时他竟借酒壮胆,豪气干云地向她表示要把她救出苦海,娶她为妻,不让她再吃那份苦,再受那份罪。
想到这里,他一跃而起,迅速穿好衣服,吃了早饭,匆匆出了门。他要去找姚队长,把这事向他汇报,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他一刻也不想让玲儿再在那种地方呆下去,他要把她带回十一厂安顿好,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以抚慰她那颗受伤的心。
他从通信兵团出来,穿过后弄,过新桥后进了得兴门,上了后街,从后街一直往南走。这条路是玲儿昨天告诉他的。玲儿昨天送他离开时是从油篓街出来上的后街,油篓街其名为街,实则是一条巷弄。在油篓街巷口,玲儿告诉他往左沿后街直走出得兴门,过新桥不远右拐穿过细弄就是李家祠堂,往右则直通唐家弄。走这条路比绕河街要近,比走城外要安全。玲儿当时说这话时,脸上那份关切之情一览无遗。袁小林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姐姐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关心过他,因此心里那份甜蜜让他至今回想起来还柔肠百转,温情绵绵。在路经油篓街巷口时,他不由侧过头往巷弄里望去,虽然看不到什么,可就在昨天那次荒唐的艳遇之后,那里如今成了他心中的一份牵挂。
刚走过油篓街不久,他就看见后街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一条巷弄里进去。他赶紧高叫一声:“姚……大哥!”一路飞奔过去。他本想叫姚队长,可一想不对,赶紧临时改成了姚大哥。
姚逸才此刻看到袁小林,着实吃了一惊。他万没料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会遇上他。按说他一个外地人,第一次来浦市,即或逛街也应该是在正街上热闹的地方,怎么会在这偏僻的后街上出现呢?等他跑近之后,姚逸才拉着他走进肖家弄,然后轻声问他:“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袁小林憨憨一笑,说:“俺来找你。”
姚逸才问:“有什么急事吗?”
本来袁小林是来找姚逸才说一下昨天的事,特别是要告诉他自己想娶玲儿的事,可是真的见到队长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于是他红着脸说:“也没什么急事,就是想找你。”
姚逸才脸上写满了问号,他知道袁小林如此急着来找他,肯定有什么急事。可是为什么他不肯说,却一时不得而知。他于是一边往弄里走一边轻声问道:“你见过华团长了吧?他没问起我吗?”
“见过他了,他也问起你了。”袁小林答道。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姚逸才又问。
“俺说你回家了,过几天再去,但俺没说你家在哪里。”
姚逸才点了点头,说:“嗯,我先了解一下情况,过两天再去通信兵团见他。”稍顿,又说:“你没事可以在浦市到处看看,玩一玩,不过自己要当心一点。”
“是!”袁小林应道。
肖家大院就在弄里面的拐角处,没走多久就到了。姚逸才轻声对袁小林说:“等会我就说你是我同事。你不要多说话。”袁小林点了点头。
姚逸才上前叩了叩肖家大门上的铁环,半晌没有人来开门。过一会他又叩了叩,大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探出头来,把他二人上下打量了半天,才问道:“你们找哪个?”
姚逸才笑着说:“我找肖大雷。”
那人似乎有些不太耐烦,说:“少爷不在家!”说完就要关上大门。姚逸才一把将门按住,说:“那肖老爷在家吗?”
那人见姚逸才按住大门自己关不了,大为光火,干脆拉开大门,口中骂道:“你搞什么卵?老子跟你讲不在就不在,你要耍五霸强是不是?”说着就朝姚逸才一拳打了过来。
袁小林见势不妙,正想冲上去护住队长,却见那人一个趔趄就往大门口扑了出去,而姚逸才却在后面一把拉住他,说:“兄弟小心!”
这一下可把两个人给惊呆了,一个是那个出手的人,他痴痴地望着姚逸才,张着嘴半天不吭声。因为他弄不明白,刚才明明是自己打对方一拳,可是拳头没沾着他,自己却飞了出去。还有一个就是袁小林,他担任姚逸才警卫有半年多了,只听说他在浦峰寺学过武,却从未见他露过功夫。刚才他根本没看见队长动手,不知怎么那人就飞出去了。
姚逸才双手抱拳,拱手一揖,说:“这位兄弟,请通报肖老爷一声,就说恒泰商行老板姚遵三之子姚逸才求见!”
那人一听,大吃一惊,说:“啊?你是恒泰商行的姚大少爷?我家少爷的三师兄?”接着连连作揖,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姚大少爷宽恕!”在他作揖时,姚逸才和袁小林都注意到了,他左手食指和中指都没有,只有三根指头。
姚逸才一笑,把手信递给他,说:“没事,不知者不怪,你快去通报吧!”
那人接过手信,连连哈腰,说:“姚少爷您稍候,我马上去通报!”
不一会,只听见里面有人大声叫道:“三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来呀!”声音未落,就见一个跟姚逸才年龄相仿身材稍壮的汉子快步走出来。这人身穿一身蓝缎对襟衣,衣服上绣有一些内方外圆铜钱图案,上唇留着浓黑的胡须,留着平头,下巴微尖,眼睛大而有神。他身后跟着刚才跟姚逸才动手的那个人,那人一脸惊恐,不时瞟着姚逸才,看样子他害怕姚逸才将刚才对他的无礼跟来人说。
来人一见姚逸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说道:“三师兄,你跑到哪里去了,就那年托人转一封信后就再无音讯了!可想死我和两位师兄了!”
姚逸才与他紧紧相拥之后,上下打量着他,笑道:“大雷,你这位当年的英俊少年现在更英俊了!”
“哈哈哈!三师兄才是浦市的美男子呢!”说完之后才注意到袁小林,问:“这位小兄弟是……?”
姚逸才赶紧介绍说:“这是我的一位同事,跟我一起来出差的!”说着对袁小林说,“来,小袁,见过肖少爷!”
肖大雷伸出手与袁小林握了握,说:“欢迎欢迎!”转而对姚逸才说:“走,我爹妈都在堂屋里等着你呢!”说罢拉着姚逸才的手往屋里走去。
浦市镇上的窨子屋都是差不多的结构,两层大门,外大门与内大门之间是门厅过道,两道门多半是呈九十度角朝两个不同方位,即是一个方位也会错开,一般外大门都不正对着内大门。这是因为浦市商人居多,认为内外门在一条直线上容易漏财气。肖家祖上是从贵州过来的,肖大雷的太祖父是放排的,后来攒钱买下一只船,经过三代人发展,到大雷父亲肖人义这一代上已经成为浦市最大的船行了。他家这座窨子屋是从一个中道败落的陕西商人手中买过来的,比姚家大院要小,但比震武镖行要大很多。
姚逸才与肖大雷手拉手走进肖家正院,只见前厅堂屋的太师椅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年近花甲,头发花白稀松,脸蜡黄消瘦,笑眯眯地看着姚逸才,一口黑牙,这就是江运船行的老板、肖大雷的父亲、浦市万寿山的龙头大爷肖人义。女的不到五十岁的样子,体态丰盈,她便是肖人义的夫人肖徐氏。二人身后各站着一名丫鬟。姚逸才一见二位老人,立马上前深鞠一躬,口中说道:“肖叔好!叔娘好!”
肖人义还是一脸笑容,微微点头,口中喃喃说道:“好好,才儿少爷回来了啊,快坐!”肖徐氏则笑盈盈地说:“才儿少爷快莫多礼,坐!坐!”
姚逸才与肖大雷一起在两侧的椅子上坐下,几个人一起拉起家常来。老人家和肖大雷自然会问起这些年姚逸才的行踪,姚逸才也将准备好的答案讲述了一遍。说了一小会儿,只见肖人义开始哈欠连连起来。肖大雷见状,赶紧起身对二位老人说:“爹妈,你二老先歇着去吧,我带三师兄去我房里讲话,等大师兄议完事我们兄弟几个到外面喝茶去。”
肖人义打着哈欠,说:“好好好,你们去吧!”说着站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后院走去。
等肖人义夫妇走后,肖大雷对姚逸才说:“走,三师兄,去我房里坐。”然后掏出五块银元,递给刚才开门那个人说:“陈瘸手,这位小兄弟初来浦市,你带他上街去玩一玩吧!”
那叫陈瘸手的一把接过银元,高兴地说:“多谢少爷!我一定让他玩开心!”说完扭头对袁小林说:“小兄弟,走!”
袁小林没料到肖大雷会让那人带自己出去玩,一下子不知所措,他望着姚逸才说:“姚大哥,这……”
姚逸才笑了笑,说:“小袁,正好你就跟这位大哥去街上玩玩吧,想看哪里就叫他带你去!我跟师弟好久没见面了,我们先说会话。”
袁小林这才跟着那人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