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伢子跑进酒店,石妹子穿上衣服也跑出来看,还有周妹和杨妹也满脸关注的样子跑出来看。周妹和杨妹看见郑胖子吊死在树上,不发表什么感慨,石妹子却尖声说:“啊呀,这个人怎么吊死在这里?他是故意吊死在这里啊!”
周妹说:“赶快报派出所。”
杨妹脸上没多少恐惧,她是个胆大的女人,要是在宋朝,她一定是第二个扈三娘。她走到树下看尸体。她望一眼光头和石小刚说:“他这么死胖,是怎么爬上去的?”
周妹不敢看说:“小杨你不怕?”
杨妹说:“这有什么好怕的?”说毕,一笑。
石妹子见杨妹如此勇敢地走到枫树下观察尸体,她也不甘示弱地走到枫树下,眼睛就盯着郑胖子那肥胖的身躯。为了表示自己是真勇敢,她于众目睽睽下走拢去摸尸体的手,她说:“我的天,他的手冰冷的,跟一块冰一样。”
石小刚批评她说:“走开,你显胆子大是吧?”
石妹子嘻嘻笑道:“我才不怕呢,死人至少不会害人了。”
石妹子嘻嘻嘻嘻笑。莫伢子拿把剪刀跑来,石妹子接过剪刀,踮起脚,将剪刀递给光头,对光头笑。光头没笑,皱着眉头,剪断了那根白尼龙绳,只听见“嘭”的一声,尸体沉重地摔在地上,听上去像一根木头被抛到地上的声音。
石妹子瞟一眼杨妹,“好刺激啊。”
杨妹听到尸体落在地上的这一声响,脸都白了。
上午九点钟,乡镇派出所来了两个民警,一个脸上乱长着些胡子,一个长一张黑黑的马脸。胡子民警掀开盖在尸体上的被单,看了眼死者,又把死者的衣服解开,查看身上有没有伤痕,胸脯和肚子上都没有。胡子民警又把尸体翻过来,看背,背光光洁洁的,除了一背冰凉的白肉,没任何伤痕。胡子民警对马脸民警说:“所长,好像是自杀。”
马脸所长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早了。”
马脸所长阴着脸走进酒店,莫伢子在前面引路,把马脸所长引到了酒吧里。马脸所长虽不是酒吧的常客,却也来过几次。马脸所长很严肃地在酒吧靠窗的一隅坐下,让莫伢子在他对面坐下,马脸所长开始询问莫伢子情况,“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莫伢子说:“可能是他昨晚输了钱,人想不通……”
胡子民警在一旁作记录。马脸所长问过莫伢子话后,又把光头叫进去问话,问过光头还不放心,又叫了两个保安进去询问。最后才轮到石小刚。马脸所长已把酒吧当成了临时审讯室,他像主人样指着莫伢子和光头等等坐过的椅子对石小刚说:“你坐。”
石小刚坐下了。
马脸所长望着石小刚,“你遇到麻烦了啊石大老板。”
石小刚就感到晦气地说:“真脑壳痛。”
马脸所长笑了下,“你可能会要伤点‘银子’才能摆平这事。”
石小刚又感到晦气地摇头,“他干吗要在我这里上吊?要吊回去吊不安静些?”
马脸所长说:“石总,你现在的麻烦是要面对死者的家属,懂吗?”
石小刚摇摇头,“死者的家属怎么啦?”他想如果死者的家属在这事上大做文章那是打错了算盘,“是他自己想不通上吊,又不是我逼他上吊,这能怪谁?”
马脸所长说:“石大老板,你应该明白,你要把死者的家属安抚好,这事儿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的办法是出点钱,安抚死者的家属,不然闹起来就麻烦了。”
石小刚回答:“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有什么责任?随便死者的家属怎么闹,我都不怕。”
马脸所长盯一眼石小刚,感到石小刚不懂事道:“在死者的家属面前,你最好不要这么高的调子。你调子高了,只会激化矛盾。”
“我懂。”石小刚说,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郑胖子,他要死也不应该选择他的风水宝地。赌场开了近两年,一切都平安,他赚了五百多万。他没告诉钟铁龙他赚了这么多钱,也没告诉莫伢子和光头。现在,正在他的赌场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刻,郑胖子竟吊死在他乡村酒店前的枫树上,这让他能不气恼?“只要死者的家属不无理取闹,”他对马脸所长说,“我会考虑给他们一点安葬费,但要是他们以为有油水可捞,那我就一分钱都不给。”
马脸所长看石小刚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觉得不顺眼,“石大老板,要是是我叔叔或我家的什么人……”他没把这句话说透,“你如果是这种态度,我会跟你搞到底。”
石小刚见马脸所长有些生气,就改口道:“那是那是。”
石小刚在死者的家属面前调子还是很高,死者不是他杀的,而且死者还欠了乡村酒店二十万元借款,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死者只有一女儿,女儿和女儿的男朋友赶来了。两人是乘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来的。那是一辆白色的捷达。死者女儿的男友是电视台的一名记者。两人赶到时已是中午时候了。这一天的中午阳光明媚,空气中飘扬着好闻的桂花香。电视台的采访车在酒店前停下,死者的女儿和女儿的男友下了车。尸体仍撂在那株枫树下,尸体上盖着白被单。死者女儿的男友一掀开被单,死者的女儿就“哇”的一声哭了,伏到尸体上,“爸爸、爸爸为什么你要死啊呜呜呜呜爸爸爸爸,我的爸爸呀……”
乡村酒店的人陆续出来了,大家都很严肃地看着死者的女儿痛哭流涕。
郑胖子长得丑,又矮又胖,而且还是个不开朗的人(他开朗就不会自杀),但他女儿长得很漂亮,个头虽不高,却苗条,一张鸭蛋脸也生得好看,穿得也相当时髦。郑女儿一个劲地哭,她男友想把她拉起来,但刚拉开,她又扑到尸体上,一个劲地哭喊道:“爸爸呜呜呜爸爸爸爸,你不能丢下我我不管啊呜呜呜呜……”
郑女儿的男友很冷静,没掉一滴泪。他见莫伢子一身西装,西装的料子相当不错就猜他可能是老板,便走前几步问莫伢子说:“老板,你看这怎么搞?”
莫伢子很抵触地瞟他一眼,晓得他是要找麻烦,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怎么搞?搞辆车把尸体赶快运回去烧了。”
郑女儿的男友又瞟一眼莫伢子,觉得他说得太简单了,“你们的经理是哪个?”
莫伢子头一扬,“我就是酒店经理。”
郑女儿的男友望一眼乡村酒店的门,脸上就有些激动,说:“你看这事怎么搞?”
莫伢子可不愿意承担责任,“这不关我们的事,郑老板是自杀。”
石小刚就在个时候走了来,莫伢子看见石小刚便说:“死者的家属来了。”
石小刚就表情淡漠的样子冷笑了下,郑女儿的男友瞥见石小刚脸上有一丝冷笑,心里就窝了一股火,说:“总不能就这样运回去吧老板?”
石小刚望一眼郑女儿的男友,觉得他长得挺文秀,白白的脸上戴副眼镜,就想这个时候态度要硬,再说郑胖子的死也的确与他无关。他说:“那你想怎么办?”
“你们一点也不管?”郑女儿的男友一脸激动,还一脸愤怒,“我女友的父亲死在你们酒店,你们就一点也不管?”
“你没搞错吧?”石小刚望着他,“他不是死在我们酒店,他是自己吊死在酒店外的枫树上。”他望了眼枫树,枫树的有些枫叶已开始泛红了,又说:“如果是死在我们酒店,我们会负责,一走出我们酒店,就不是我们的事了。酒店外是福田村的地盘,你去找村长,问他为什么不把这棵枫树砍了?走出酒店的门就不关酒店的事了。老弟,你到一朋友家去玩,从你朋友家出来,被汽车撞死了,能怪你朋友么?”石小刚盯着他,“就是这个道理。”
郑女儿还伏在他遗体上哭泣,扯着遗体上那件灰色的西装叫喊着“爸爸”。郑女儿的男友翻了下白眼,说:“你们这是欺负人。”
“我们欺负你?”石小刚觉得他没有欺负他,想不把这个人吓走,那这事怎么完?“我们还正要找你,”他转头对莫伢子说:“把郑胖子打的借条拿给他看。”
莫伢子转身走进酒店,石小刚看一眼天,天色很好,脸上就一笑,又盯着郑女儿的男友,“你没来我们还不晓得怎么找你。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你女朋友的父亲,”石小刚扫一眼尸体,“就是你岳老子。你岳老子借了我们酒店二十万。你自己看怎么处理这事。”
莫伢子拿来了郑胖子那笔漂亮的钢笔书法写下的借据,将借据递给郑胖子女儿的男友,“这一张借据是你岳老子上个星期写的,十万,息钱每天一分,借据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一张是他昨天写的,你看日期,昨天。他保证一周内还清。我们正要找你,兄弟。”
郑女儿的男友傻眼了,这可是一笔巨款呀。他好像被痰呛住了,隔了会,他说:“他为什么昨天借你们的钱,昨天晚上就死了?他借的钱呢?”
莫伢子说:“派出所的民警没告诉你?他借了钱,又玩赌博,又输了。”
马所长没告诉郑胖子女儿的男友,死者是因欠了赌债上吊的,只是说他们正在调查。此刻,郑胖子女儿的男友紧盯着石小刚和莫伢子,“你们是开赌场的?”
“愿赌服输,没有人逼他来赌。你女友的父亲是自己开车来玩的。”石小刚说。车已经被莫伢子开到了酒店外靠墙的一旁。石小刚指着车说:“车还停在这里。”
郑胖子女儿的男友把借据退给莫伢子,“这和我们没关系。我不会替他还赌债。”
石小刚说:“我想你是读了几本书的,欠债还钱父债子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想不还就不还?这事拿到哪里你都理亏。二十万你不还,就把你女朋友扣在这里抵债。”
郑胖子女儿的男友说:“人还没烧没埋,你们未免做得太过分了!”
石小刚盯着他,想这个企图在死者身上大做文章的戴眼镜的年轻人已被他“镇压”下去了,便指着他的脸很不含糊地道:“是的,人都死了。但你要是想借着这事敲诈我们,就先拿二十万来,还了钱,我们再理论。老实告诉你,老弟,想敲诈,你打错了算盘。”
郑胖子女儿的男友呆呆地瞪着石小刚。
石小刚变得更加不客气了,“还望着老子做什么?赶快把尸体弄走,不然,我们就叫辆手扶拖拉机把尸体运到后山里喂野狗。”
郑胖子女儿的男友觉得自己很亏道:“你们不要太仗势欺人了。我不会完的。”
石小刚在自己的王国里当了两年“国王”,人人都在他的下巴下接饭吃,人就变霸道了,就不怕的样子瞪对方一眼,凶道:“你吓哪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