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光明大手印:智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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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价值

1.有独特价值,就能赢得世界

西部民歌是一种独特的存在,它能以典型的地域色彩赢得世界。人们常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句话想表达的,正是这个意思。

有一次,我去罗马尼亚参加国际文学节,当时有二十多个国家的一百五十多名作家汇聚一堂。其中有个英国作家想教我唱苏格兰民歌,我答应了,但他用的是美声唱法,我学了之后根本没法唱,好多外国人听了,都哈哈大笑。于是我对他说:“为啥要我跟你学呢,你跟我学好吗?”他说,好啊。我就唱了一首西部民歌,结果全场掌声雷动。当时充当翻译的朋友是《世界文学》的副主编,他听了我的演唱后大吃一惊,说道:“雪漠,原来你还有这一手。光凭这个,我就能带你走遍世界!”

我告诉大家,那次文学节只有头四天安排了作家发言,每个国家派一个代表,每个代表的发言时间只有五分钟,之后还有其他活动。但会议主席提出:让雪漠每天给大家唱一首西部民歌,不要限定时间。不过,我只唱了几次,有人就不让我唱了。他说,中国作家不是来这儿唱民歌的。尽管如此,许多作家仍然在公开和非公开的场合中,邀请我为他们演唱。最有意思的是,之前教我唱苏格兰民歌的那位作家,总是跟前跟后地拿着个录音机,想录下我的歌声。

说出这些,我只想告诉大家,就算把西部民歌放在世界的舞台上,它也能得到广泛的认可。所以,我们根本就不用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瞎跑,也不用把别人的东西拿来装点自己的门面,我们自家的宝贝就很珍贵。

那么,西部民歌的精髓,大家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当下关怀,里面渗透了大手印的智慧。有些西部民歌与大手印文化的关系,就像瓶子和水。前者是盛水的瓶子,后者则是瓶里的智慧之水;前者以地域性赢得世界,后者则以恒久的普世性滋养世界。

例如,一个在大手印精神熏陶下长大的西部孩子,骨子里流淌着向往善美、自由和超越的血液,他创作的民歌,自然也是这种心境的流露;一个焦躁不安的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抢过来,填补灵魂的空洞,他的言行举止,包括歌声,自然也会流露出一种狭隘。所以,如果一个人觉得世界上充满了诱惑,就要调整自己的心,让心灵一天天变得圆满、自在、安详。那么,他就肯定不会去排挤、掠夺、宣泄、期待,因为他不需要,他是满足的。

大手印文化的作用,就在这个地方。西部民歌,则是这种文化的载体之一,它们相得益彰,互为体用,共同彰显和代表了西部文化的博大与精深。

不过,大手印文化不是心外的东西,而是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对这种文化的认可与实践,也不是在获取和背诵一种心外的知识,而是唤醒沉睡的心灵,扫去心里的垃圾,让灵魂变得晶莹透亮。所以,我们越是认可这种文化,越是实践这种文化,就越会接近真正的自己,接近自己的灵魂。

因此我总说,大手印文化可以让每个人都变成真正的人。

现在的一些人,已经算不上真正的人了。他们看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时,宁愿闭上眼睛走开,也不愿伸出援手。因为,他们越来越冷漠,越来越麻木,害怕为一念间的善意付出代价。

这个时代,正以最残酷的方式摧毁着善良,但每一个以善良为名谴责他人、揣测他人的我们,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凶手之一。人类最珍贵、最美妙的东西——比如灵魂、悲悯、大爱等等——正在悄悄流逝,而一些想要抓住它们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所谓“抓住”,其实是更用力地将其推开。

我们的社会,充满了愤怒、不安、焦躁、混乱、迷惑。因此,必须有另一种声音告诉人们:世界上流行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遵循的真理;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成功、另一种幸福,跟流行价值体系不太一样。

大手印文化就是这种声音,所以,我带着它走出西部,来到更广阔的世界。

它或许不能让我们变得富有,不能让我们买车买楼,不能让我们名成利就,但它可以让我们拥有一颗自由、快乐的心灵,一颗独立于世界、独立于时代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心灵。

然而我不知道,能听懂这些话,还能照着去做的人,又有多少呢?昨天有个朋友问我:雪漠,你花了这么多工夫说这些话,有多少人能理解你?又有多少人会认可你?就连你所谓的优秀文化都快被淹没了,你的呐喊又能改变什么?

我告诉他,美国记者采访我时,也问过类似的话,我答道,文化的传承不是以人数多少来衡量的。儒家文化最初不就是孔夫子一个人在传播吗?后来也不过多了几个弟子,仍然势单力薄。当年,他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奔走,被本国驱逐,其他国也不接受他的学说。但到了后来,儒家文化照样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非常优秀的一支。所以,文化的传承与社会的认可无关。不能说一群混混现在簇拥着一种文化,那文化就辉煌了;也不能说大部分人不理解、不认可某种文化,那文化就会消亡。

世界就像是一片文化的海洋,它需要各种不同的声音。尤其需要一些逆流而上的浪花。即使这些浪花不能形成汹涌之势,也没关系。它们总能打破死寂,为大海增添一种生命的活力。

这些浪花,就是人类文明史上那些伟大的名字,比如孔子、孟子、庄子、董仲舒、王夫之等等。这些人在自己的时代都很孤独,得不到理解,时代的喧嚣总是千方百计想要淹没他们——中国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是这样——但直到今天,我们仍然记得他们,仍然在汲取他们思想中的营养。所以,就算得不到整个时代的理解,优秀文化还是会因为它独特的价值被传承下去。

有一天,雷达老师劝我:雪漠,你要好好写东西呀,不然几年后,人们就把你给忘了。我说,雷老师,即使现在整个世界都认识我,这茬人也早晚会消失的。所以,我写出多少书都不要紧,现在能有多出名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我必须写出能让下一茬人也知道我的东西,给世界一个记住“雪漠”的理由。

同样道理,我说的这些话,有多少人认可,有多少人不认可,都没关系。只要我说了,大家就知道西部有这种文化了。它或许会给你们带来一点启迪,或许能为文明、为人类带来一点启发。那么,受益者就会关注西部,会挖掘、研究、实践、弘扬这种文化与精神,让自己变得包容、清凉、博大,并且为世界贡献一些很好的行为。那么,我的话就没有白说。至于我自己能不能出名,能不能赚到很多钱,都不要紧。

2.能载道的文化,才有生命力

时下的城市文明和商业文明,大多以盈利为目的,功利性很强。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下,一些城里人不可避免地带有相对强烈的功利色彩。当这种功利心膨胀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变成势利。这一点,已渗入了城市的民众心态、日常生活,成为我们的集体无意识,进而异化我们的灵魂。

当代那些所谓的成功者们,在用术和造势上可能达到了极致,但在道的厚度上不足。因为,功利心笼罩着他们的思想和行为,局限了他们的目光和胸襟。因此,企业家行善时,总被一些人指责成“伪善”。那善行体现出的,不一定是人格本身的大善气息,有可能是显而易见的商业图谋。这时,就难免倒了民众的胃口。功利心既成全了他们,让他们能及时捕捉到商机,也限制了他们,让他们缺少大的追求,故而不可能有大的事业。

无论在哪个领域,初期的成功靠机遇,真正的大成功则取决于人格。当企业家拥有大师的胸襟时,他的事业必然有大的格局。所以,虽然表面看来,心灵的改变不能带来短期效益,但事实上,它是最有用的改变,也是真正彻底的改变。

可惜,功利和势利的人与群体,往往看不到这一点。他们汲取和吸纳文化滋养的标准,总是以实用为主。因此,他们经常会忽略一些不一定马上奏效,但对其人格、人生有大滋养的文化养分。有时,他们甚至会拒绝这种文化,比如西部文化等等。所以,有人说欲望能带来进步与成功时,我告诉他,刚开始或许是这样,但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是这样了。功利心能让我们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也会局限我们的人生格局。能帮助我们构筑大格局的是什么呢?是博大的胸怀,高远的眼光,无我、无私、能破除执著的大智慧,是毫无贪欲的大功利。这个东西,就是“道”。

道的厚度不足,让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整个人类都在以一种非常可怕的速度堕落着。最可怕的是,我们的孩子,一些非常纯洁的小生命,在形成独立价值观前,就被贪婪的大人们污染了。他们是社会的未来,那么,我们的社会将会走向何处呢?

现在,好多行业都打破了自己的道德底线,疯狂地追逐利益。牛奶、大米、食用油等等,生活的各方各面,都充满了丑陋的骗局。科技在进步着,人类文明却在堕落着。于是,进步的科技,就成了堕落的帮凶。人类退化为盲目追逐欲望的动物,真正进步的人类精神,真正优秀的人类文化,反而被束之高阁,得不到大部分人的理解,甚至被很多人排斥。这样的社会现实是多么的可怕!

所以,好多古代先贤都非常强调道。比如,老子在《道德经》中,就专门解释了什么是道,但这个社会的人们却不愿意听他说话。人们关注的不是如何幸福生活,而是如何成功。或者说,他们心中的幸福也罢,成功也罢,都建立在满足欲望、争夺金钱权势的基础上。他们不相信毫无条件的幸福、自由与快乐,也不相信人格的成功。失去人格追求,人类的道德底线必然会不断沦丧,社会必然会变得越来越堕落,越来越肮脏。因此,我们每个人都要在埋怨世道之前,反思一下自己,看看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到底是利益,还是人的善良、大爱和尊严。一定要明白,让术达到极致也许很重要,但我们不能一味地依靠术来解决问题。术的有效,必然建立在道的基础上。换句话说,道是无用之大用。

对现代企业而言,道,或许就是一种企业文化。

我认为,企业家可分为两种:一种单纯追求私欲,一味追求经济效益第一,不关心社会责任与人生价值,无休止地追求金钱和物质。其实,这样的人,我心底里不称他为“家”,他办的企业,也肯定无法形成足以传承的文化。他或许能为社会带来一定效益,比如贡献税收、提供就业岗位等等,但这种价值,是伴随着资源消耗、环境污染等负面影响产生的。从社会整体效益来看,正反两方面一合计,很难评价。而且,他的企业也很容易被别人替换。另一种企业家,通过创办实体企业,追求一种形而上的精神价值、文化价值,我觉得,这样的人才能称为“家”。

一个人、一个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超越其个体本身,成为一个精神符号、一个文化载体。这个符号,这个载体,就是其所处社会的主流发展方向,是先进文化的代表。当他们的行为被很多人认可时,社会就会倡导这种行为。人们对这种行为、这个人、这个企业的支持,实质上就是对他们承载的精神、文化的肯定和支持。换句话说,一个人的成功,一个企业的成功,也是他们代表的那种精神、那种文化的成功。

现在有很多外国企业,在中国占据了很大的市场,其优势不仅仅在于产品,也在于文化。人们在消费其产品时,也是在认可和实践着它们的企业文化。在这一点上,国内企业远远没有达到外国企业的水平,文化没有跟上经济的脚步,不少企业甚至不重视文化,只重视眼前的利益。所以,企业想要形成大的格局,想要长远发展,就要建立自己独有的文化。而且,这个文化必须与人类的时代需要相吻合。

例如,你的经营哲学是什么?在这套哲学背后,有没有一个能令社会受益的使命?假如有,你的企业就会形成一种能让别人认可、值得被传播的文化;如果没有,你的企业就没有自己的文化。因为,对社会而言,你的企业没有真正的价值,当然也就没有被推崇、被传播的理由。所以,营利无可厚非,但那“利”的走向,却是我们必须追问的。

当然,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企业,没有永恒的帝国,只有相对永恒的文化。不要期望文化能让某个企业永恒,一定要明白,有盛必有衰,我们只能尽力而为,然后诸事随缘,不计结果。不过,只要我们能改变自己的态度,形成一种有真正价值、能满足时代需要的文化,我们的企业就会留下一些不会被岁月毁坏、不会被他人置换的价值,这才是一个企业真正的生命力和存在意义。

3.贡献世界,就是最好的关怀自己

一次论坛上,有人问我,既然你不追求名利,为啥还要演讲,还要出书?为啥老谈自己?

我告诉他,我开讲座也罢,出书也罢,都不是为了赚钱。能赚钱当然也很好,但我的目的不是这个。如果为了赚钱,我根本就不用到这儿来,在家乡,我能赚到更多钱。但是,我不愿把生命花在那些事情上面。不是说赚钱不好,而是说,我不愿为了功利的目的,消耗自己宝贵的生命。从小我就是这样,因此,才放弃了很多别人眼里的好机会,至今仍不是富翁。不过,好多富翁朋友都羡慕我的活法。

你们想想看,任何一块土地上,千百年来,都活过无数汉子,无数女人。有的汉子年轻时可能非常强壮、潇洒,很讨女人们喜欢;有的女人年轻时可能非常漂亮、妩媚,很受男人们青睐。这些汉子和女人们之间,或许曾经打情骂俏、眉来眼去,甚至上演过很多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但千百年后的今天,有谁知道他们?有谁记得他们的故事?没有。因为,岁月之水卷走了他们活过的所有痕迹,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证明他们来过。

每个人都是这样。要是你不关怀自己,不让自己变得更大气,一百年后,下一茬的人类就不会记得你,不会知道你来过这里。包括那些你自认为值得铭记的事情,对世界来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后人们甚至不会知道,这里到底活过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我的意思是,世界不会特别关注一个人——即使他心中有着枪林弹雨或风花雪月的故事——除非,你留下了一段有正面价值、有益于世界的故事。

我告诉大家,这个世界肯定知道雪漠来过,因为,我讲了很多有价值的话,也留下了很多有价值的书。我的学生们会把演讲内容整理成文字,出版成书。这些书,又会进入一所又一所大学的图书馆,进入一个又一个读者的家中。换句话说,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留下去。如果留不下去的话,我就不会耗费生命去完成它。而且,将来有可能会出现一部《雪漠传》,那本书中,也会提到我的很多事情,它甚至会谈到,我在这部书里说了些什么。百年后,甚至千年后,人们依托这些书,就会知道世界上来过一个叫雪漠的人,还会知道他的一些行为。这些信息,会给世界带来一种不一样的东西,会为人们的心灵注入一种清凉的力量。那么,这种文化就会依托我与我的行为,一代一代地传递下去。

在我的眼中,大家都是可爱的孩子,也是我的“道具”。所谓“道具”,不同于工具,不是说我要利用你们实现某种愿望,或达成某种目的。而是说,你们可以帮我实践我证得的真理。所以,不管你们会不会认真地看这些书,会不会认真地听我说话,会不会边看、边听、边打瞌睡,或者交头接耳,我都会真诚地、毫无保留地说出我心里的话。因为,我不在乎你们怎么对我,我心里有爱,我爱这些孩子。我希望,你们都能变得大气一点、高尚一点,也希望你们听了这些话后,能远离一些欲望,向往善,守护自己灵魂的寻觅,也为世界贡献更多善的行为和善的信息。我想把一些教给儿子的东西,跟你们也分享一下,让你们从这种不一样的行为或价值观、人生观中,得到一点启发。我觉得,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就没白讲,也没白写。除此之外,我不在乎别的。我的书能否更畅销?我能否更出名?都不要紧,怎么都很好。我不为这些善变的东西活着,我的活着,是为了实现一种价值。因此,世界如何回应我都不重要,我只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对得起自己。

这就是自由,也是大手印的“印”。因为这个“印”,我不会随着世界的变化忘乎所以,也不会随着世界的变化不知所措。我始终保持心灵的自主。无论世界怎么样,不管你们喊“雪漠老师”,还是喊“打倒雪漠”,对我都没有影响。因为,我活给自己的心灵,不是活给这个世界。

你们也一样,要守住心中的希望、理想、净土,不要被世界的喧嚣干扰,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让自己一天天长大,从一个毛孩子成长为大师。然后,以大师的胸怀、才华、境界、实力进入这个世界。或许,若干年后的某一天,这部书的读者中,会出现几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其中有的人,还参加过我的讲座。

参加我的讲座,看我的书之前,他的人生目标仅仅是追逐女孩子,他甚至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谈情说爱,但他听了大胡子作家的讲座后,决定不再乱追女孩子了。那他追逐什么呢?追逐真理。他愿意把生命献给自己向往的真理——不一定是宗教真理,也包括科学真理。结果他没想到,自己不追女孩子,倒有一大群女孩子来追他。八十二岁高龄时,他还不小心娶了二十八岁的年轻女孩。世界就是这么有趣。你不想追求女孩子的时候,女孩子追着你跑;你费尽心思想追到某个女孩子时,却无论如何也追不到她。因为,她看到的永远都是比你更成功的人。所以,你不要去迎合一个女孩,也不要去迎合一群女孩,甚至不要迎合这个世界。你只要一门心思做好自己,就会比任何人都更加成功。你或许不能成为第二个比尔·盖茨,或者第二个乔布斯,但你必然会为整个世界、整个人类,包括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做出有益的贡献。那么,你就是成功的。

有人还问我,你不追求的东西,对你还有意义吗?我告诉他,有意义。任何能给世界带来美的东西,都有意义。例如,每次演讲时收到孩子们送上的鲜花,我都会很高兴。不过,要是他们不给我献花,我仍然会高兴。因为,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得到鲜花,而是为了完善我自己。只要能完善自己,我就会笑得非常灿烂。当然,我眼中的灿烂,可能会是你们眼中的面目狰狞。不要紧,这是因为我留了大胡子,要是我剃掉胡子,可能会稍微好一些,但我会变得像个奶油小生,所以我还是不剃了。

4.分清楚什么才值得你去追求

有一天,我在某大学演讲时,谈到活着的理由,有个女教授对我说:“雪漠,活就是了,为啥要谈活着的理由?你想这么多,累不累呀?我就不想这些东西。死了就死了,活着就活着。”她这样的想法,好多人都有,但大手印文化不追求这种活法。

大手印文化认为,如果一个人不善待自己,不提升自己的生命价值,不为世界贡献一种高尚、美好的行为,就会像苍蝇飞过虚空一样,留不下任何痕迹。它还认为,如果你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娶个漂亮老婆,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失落。因为,就算你真的娶了个美女,十年后,那美女也会变老,变丑,变成黄脸婆。当你发现苦心追到的女孩不美了,自己也老了时,你就会变得非常沮丧。好多世俗梦想都是这样,这可以说是世俗追求的特点。

世俗追求往往很小,没有上升到人生的高度,不能拓宽你的胸怀、提升你的境界、滋养你的慈悲心,更不能改变你的生命价值。换句话说,生命中有它,还是没它,你都是那样。那么,你就不一定要追求它。值得一个人追求一辈子的是什么呢?是心灵和生命的升华,以及能让你实现这一点的东西。

比如,在家乡,很多人都非常信任我。我如果办一所学校,就肯定能挣大钱。所以,过去有好多人都劝我办学。我问儿子,要不要办学校?儿子说,爸爸,我们这辈子不是办学校来的,我们是写作品来的。他说得很好,因此,直到今天我还没去办学校。

又比如,我总能发现商机,一旦经商就很成功。有一次,我就问老婆,我们要不要做生意?做生意的同时,也可以写作。老婆说,你这辈子不是经商来的,你是写作品来的。她说,你这辈子花不了多少钱,没必要再去浪费时间,就算你拥有上亿的金钱,你也用不了多少。她说得也很好,所以,至今我仍然不是生意人。

再比如,我很喜欢坐禅,禅定功夫非常好,可以一个月一个月地坐着,不去管世界上的事情。但是,每当我长期坐禅时,老婆就会狠狠地骂我,她说:“起来!你这辈子又不是坐禅来的。释迦牟尼如果一辈子坐禅,还是释迦牟尼吗?”她的意思是,我必须把该写的东西写出来,我的活着才有意义。她说得很好。因此,直到今天,我仍然在写作。

实际上,每个人都是这样。想实现超越,就要明白你这辈子是做什么来的。然后,守住你活着的理由,其他的都放弃。这时,超越才可能产生,自由才可能出现。否则,你就变成混世虫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成功。

当然,一些人可能不这么想。他们或许认为,在追求金钱、名利、美女的过程中,自己也收获了不少。比如,他们的收入翻了好几倍,从一个小职员变成了高管,甚至企业家,还买了房,买了车,每逢假日,就带上一家人去周边城市旅行,或泡泡温泉,享受人生……

对一些人来说,这样的日子也很好。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就不够好了。因为他们发现,单纯的玩乐,完了就完了,什么都留不下,宝贵的时间却回不来了。无数人,无数家庭,都重复着同一种生活模式,同一种人生模式,最后,都一头栽进死亡。等亲友们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他们来过,没人知道他们有过怎样的故事。世俗生活席卷了数以亿计的人类,但他们不甘心这么活。

他们向往孔子,向往托尔斯泰,向往耶稣,向往佛陀。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既然存在,就必然有某种价值,如果还没实现这种价值,就死去,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活过?怎么对得起养育了自己的地球?而且,他们无法忽视那些过不上好日子的人们。他们无法忘记,一些孩子读不上书,一些农民连发霉的馒头都舍不得扔,一些人因为贫穷被小病要了命,一些乞丐冻死在冬夜的寒风之中……

对这些人来说,能不能改变世界,不是最重要的,但他们必须尽力为世界做些事情。否则,他们就觉得自己活得没意义,觉得该做的事情还没做。他们不愿从高处俯视那些被帮助的对象,他们仅仅是充满了爱。这种爱和传递爱的行为,让他们活得充实和快乐。令他们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付出的同时,自己也一天天成长着。

大手印文化也是这样。它认为,所谓的“大境界”,不是超越别人,成为某个领域最强的人,也不由利益的大小来决定。它在乎的是,你能否为人类作出某种积极的贡献?比如,马克思用生命来写《资本论》,这就是大境界;耶稣成道前到处传播博爱思想,这也是大境界;托尔斯泰、甘地等伟人的行为和人生选择,无不展露了一种非常博大的境界。其行为和选择,就是大手印的“手”;其大境界本身,则是大手印的“大”;能让你不受诱惑、干扰,也不被迷惑,以行为实现大境界的超越智慧,就是大手印的“印”。

大手印文化还强调,不要把生命中最该做的事推到下一秒,更不要明天再去做。推到明天已经很糟糕了,更糟糕的是,有的人光顾着计划,光顾着讨论,偏偏不做。于是,这个“完美”计划就胎死腹中了。假如你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就会跟那些毫无计划、毫无方向的人一样,到头来一事无成,混一辈子,有多少博大的设想,有多么宏伟的蓝图,都没有用。所以,既然选择了,就要当下执行你的选择,不要拖拖拉拉,更不要把时间和生命浪费在“谈”当中。

5.幸福感源于明白、知足

某些东部人之所以觉得西部人的生活是一种苦难,是因为西部人没有过上东部人心中的好日子。换句话说,这不是苦难,而是东部人那种非常功利的概念。在这一点上,西部人的看法跟东部人完全不同。所以,当东部人自以为是地衡量西部人的鲜活灵魂时,就会出现一种偏差——他会发现,那片土地上,有很多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

相反,如果他们放下成见,用西部人的眼光看西部人的生活,就会发现,西藏也罢,大西北也罢,或许在经济上落后于东部城市,但那里的每一个人都过得非常幸福。

因为,西部文化衡量人的标准只有一个:人格。

儿子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你可以不考大学,可以不当官,也可以不赚钱,但你要做个好人。只要做个好人,你就是我的好儿子。西部有好多人都是这样。他们不一定要求儿女赚很多钱,但他们希望儿女在人格上是成功的。在他们眼里,如果你成了贪官,那么无论掌握了多大的权力、赚了多少钱,都不成功,因为你的人格破产了。

所以,西部人不向往那些在城里赚了钱,但变坏了的人,也不向往他们的生活。当那些人耀武扬威地开着奔驰、宝马进入乡村时,人们反而会骂他们是“烧包”。就是说,他们吃错药,把脑子烧坏了。在西部人眼中,这些人就像西部的一种植物,怎么压都压不实,总是轻飘飘的。可见,西部人对财富的重视,远远比不上对人品的重视,这一点和中国传统文化是非常相近的。

直到今天,我在家乡仍然有很多农民朋友。他们没钱,但他们向我微笑时,我能感觉到一种天使般的真诚与温暖。我甚至觉得,他们愿意把心都掏给我。在我看来,这样的人就是成功的,他们有着很好的品格。

而且,他们过得并不苦。

虽然生活条件比不上发达城市的人,但他们喝茶、吃饭时仍然很快乐。他们心灵的富足,不会因为吃不上山珍海味、开不上奔驰宝马、住不起高楼大厦而减少。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拥有一点点东西,人就能活下去,再多的东西也不过是点缀——美国作家梭罗曾亲身验证了这种价值观——所以西部有个词,叫“惜福”。它的意思是,只要能活下去,你就该好好珍惜自己的幸福。西部人还认为,如果一个人不断追求物质,或非常浪费,就是在掠夺别人,在掠夺子孙后代,是罪恶的。因为,这样的人不但不懂惜福,还想占有别人的东西,不让别人也活下去。

因此,西部文化总是提倡要明白做人、知足常乐。我也是这样。

我一直认为,那些走向城市,拥有财富的人,不一定就是成功的。当然,这不是在否定那些走向城市的孩子,而是说,单纯拥有财富地位者,并不值得我们去敬仰。不管一个人留在家乡,还是走向城市,我都会尊重他、祝福他。我只希望,走向城市的孩子不要变得过于铜臭、功利,更不要失去做人的底线;我也希望,留在乡村的孩子继续淳朴、幸福地活着。因为,他们的幸福跟外部世界、生存条件没有关系,只取决于心灵的纯净。这种幸福,是什么都夺不走的。

好多人都知道我童年时家里很穷,但他们不知道,每天骑马奔驰,跟小伙伴们一起唱着儿歌的我,有多么快乐。

我告诉大家,西部儿歌可有意思了,内容也很鲜活。比如一首儿歌里唱道:“烟洞里的烟直冒天,黄河里的水洗红毡,红毡破了砌鸟窝,一捏捏了二半个。一半个说老婆,一半个换馍馍。”“烟洞里的烟直冒天”就是“大漠孤烟直”。所以,我老怀疑王维当时偷听了这首儿歌,才写出了《使至塞上》——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不过,这些儿歌确实反映了西部百姓的生活画面,是一种原生态的艺术杰作。例如“黄河里的水洗红毡”,就是说,西部的姑娘们把床上铺的毡子拿到黄河里去洗,有的姑娘在一边跳着舞,有的则在一边捏着土馒头。有人开玩笑说:半个土馒头可以拿去换馍馍,半个土馒头可以拿去说老婆。为啥拿去说老婆?怕长大了娶不上媳妇啊!这就是西部的幽默。

唱着这种儿歌的孩子,心里哪会有一点点苦涩呢?所以,好多城市人觉得西部人日复一日地活在痛苦中,其实不是这样的。当西部百姓不向往城市人的生活时,贫瘠的生活也能让他们活出一种诗意、一种快乐、一种不局限于概念与物质的快乐。比起需要物质保障的快乐,这种快乐或许更本真,也更纯粹。

因此,在东部人不理解西部人的快乐时,西部人也不理解东部人的痛苦。

西部人觉得,东部人的生活条件那么好,吃得饱肚子,还有那么多享受,为啥还不满足?还不追求精神的升华?为啥还要拼了命地、不择手段地追求更多的物质和享受呢?这些东西,你永远都追不完,生命却只有一次。你为追求物质而虚度的生命不会重来,你为供房而耗费的时间,也永远不会再来。最后,你会像苍蝇飞过虚空一样,除了“嗖”的一声,什么也留不下——连那“嗖”的一声,也在发出的同时结束了。有什么能证明你来过?你为这个世界贡献了什么?你活着时,除了买房、挣钱,还做了什么?一个人活在世上,必然会消耗资源,增添垃圾,如果他还辱骂了朋友,离间了别人的感情,或像一些“英雄”那样杀害了好多同类,就不如没有活过。

比起赚钱,西部人更愿意用宝贵的生命实现一种真正的价值。这种价值,不是物质,不是财富,不是地位,甚至不是福德,而是一种岁月毁不掉的东西——精神。西部人把这种精神叫做“功德”。

例如,你活着时帮助别人,布施别人,死后,这精神就会被儿子、孙子或者你身边的人继承下去,甚至变成一个故事、一首民歌,传递给更多的人,让他们也拥有这种精神,让他们也去帮助别人。这就是岁月毁不掉的功德。

它不是有形的财富,却比有形的财富更宝贵。因为,财富是无常的,功德却能实现相对的永恒。

明白这一点的西部人不追求财富,觉得有钱很好,没钱也很好。有了钱,我就布施出去;没有钱,我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当大家怜悯西部人,关注西部人的苦难时,西部人就会觉得莫名其妙。

我告诉大家,我的儿子不习惯上海那样的城市,几天就待不住了。因为,光是交通,就动不动花上好几个小时,他觉得这种生活没有意义。他说,我的生命只有几十年,为啥不做些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的事情,要把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面,或者耗在一些忙忙碌碌的应酬当中呢?他拒绝那种生活,宁愿待在西部,在宁静的时光中,升华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想做更多的事,不需要更大的舞台来展示西部文化,我也宁愿待在西部,静静地活着。

一旦要做更多的事,我就发现,西部土地上一些非常复杂的东西,渐渐让我寸步难行,快要窒息了。而广东这片土地上的城市文明,却展示了它的优秀之处——对强者的认可与包容。这让东西部文化的交流与对话,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于是我离开西部,在广东定居,还把家人也带到了这里。

即使在广东生活,我仍然思念自己的家乡。我的根系深深扎在那片土地。我只是一棵枝丫伸得更远的大树。我在那片充满质朴力量的土地里汲取营养,然后把果实贡献给更宽广的土地。当我的“种子”撒在每一块土地里的时候,我真诚地希望,它们能长出更美丽、更优秀的果实,给当下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带来一点好的东西。那么,我做的很多事情就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