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妖 插图◎王伟宾
一、叶落归根
刘老根是一个捏面人的手艺人，他靠着捏面人的手艺这大半辈子走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刘老根这一辈子都没有娶媳妇，眼看着自己都是六十冒尖的人了，他决定回到自己的老家去，俗话说“叶落归根”嘛。
刘老根回到家后，把父辈留下来的旧瓦房翻盖了一下，又把村子里的乡亲们请到家里吃了一顿酒席。刘老根在外几十年，他原有的那几亩土地早就被村子里的人给分去了。酒席上，刘老根找到村支书，想让村支书给他分几亩薄田，毕竟回到村子以后不可能再靠捏面人过日子。村支书听完刘老根的话，立马就皱起了眉头。村支书说：“现在村里是人多地少，根本就没有闲置的土地。”
当天晚上，刘老根就提着两瓶好酒来到村支书家。临从村支书家里出来的时候，刘老根还把一个装着钱的厚信封塞进村支书老婆手里。
果然，几天过后村支书找到刘老根。村支书告诉刘老根，在村子的西头有一块沟地，因为村里人都说那块地里面“闹兔爷”，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耕种，如果刘老根不怕就把那块地分给他。刘老根不解地问：“什么是‘闹兔爷’？”村支书含含糊糊地说：“其实……就是一只大野兔子。”村支书说完便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刘老根便扛着铁锹、拿着镰刀来到村西头的那块沟地。在地头上，刘老根发现有人用红砖头搭起一个一人来高的小庙，那个小庙里面还供着一个牌位。刘老根凑近一看，那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兔爷之位”。他不由得笑出声来，这都什么年月了怎么还有人奉神信鬼的。
这块地上因为很少有人来，野草茂密，野草间还长有几棵歪歪扭扭的小树。刘老根猫腰撅屁股地在地里割了一个多小时的草，他发现这草地里面的兔子粪便特别多，还找到了几处野兔洞。刘老根动起了心眼，这野兔可是不错的野味，不如自己捉几只回去下酒吃。想到这里刘老根也不割草了，他起身回家。
刘老根小的时候就是掏鸟窝、捉兔子的高手。当天上午，刘老根就从县城里买回来钢筋和硬弹簧，做了三个捉兔子用的弹簧夹子。到了晚上，刘老根按照野兔出入留下的痕迹，在草地里面埋下弹簧夹子，便哼着小曲回家去了。
天亮以后，刘老根来到沟地里。让他大喜过望的是，那三个弹簧夹子竟然夹住了三只又肥又大的野兔。就在刘老根正要拎着野兔回家的时候，草丛里突然“呼”地一下子站起一个人来，把刘老根吓了一大跳。
二、守株待兔
从草丛里站起来的那个人叫白桂花，是刘老根小时候的伙伴刘老万的老婆。几年前刘老万因病去世后，白桂花就一直守寡在家。白桂花因为迷信整天烧香磕头，村里面的人都管她叫白寡妇。
白寡妇扭着屁股走到刘老根面前，气呼呼地说：“我说怎么有人敢在这里割草，原来是你。你竟然还敢冒犯‘兔爷’，在这里抓兔子！”经过白寡妇一番解释，刘老根才知道，原来，这块地里面还真的有一只成了精的大野兔。那只大野兔不仅用后腿蹬瞎过村子里的好几只狗，还咬伤过村子里面的年轻人。白寡妇为了避免事端，才自己掏钱在这地头上盖起这座“兔爷庙”。刘老根跟白寡妇解释，说这块地村支书已经分给自己了，自己有权利处置这块地里面的东西。可是不管刘老根怎么解释，白寡妇就是不依不饶。
没办法，刘老根只得回到村子找到了村支书。村支书调解，让刘老根赔给白寡妇五百块盖“兔爷庙”的钱。可是白寡妇不要钱，她说：“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村支书只好威胁白寡妇，说她如果再胡闹，就按照封建迷信让派出所的警察把她抓去坐大狱。白寡妇这才极不情愿地妥协下来。
晚上，刘老根在家里边吃兔子肉、喝酒，边生闷气。虽说是摆平了白寡妇，五百块钱那得捏多少个面人才能赚回来。刘老根看着自己手里面的兔子肉突然有了主意，这沟地里面既然有这么多的野兔，自己何不抓野兔子送到城里去卖，没准连送给村支书的钱都能一起赚回来呢。
刘老根说干就干，当天夜里他就又制作了几个弹簧夹子，准备第二天大干一场。
从这天以后，刘老根每天在地里支上弹簧夹子后，就泡壶茶水、点上香烟，坐在地头的树下悠闲地等待兔子上门。这沟地里面的野兔们因为多年没有人捕捉，都退化变傻了。一连好几天，刘老根几乎每天都可以抓到七八只野兔。刘老根把他捕捉到的野兔送到县城的饭店里面去卖，竟然每天都能进个三两百元的收入，把他嘴巴都乐歪了。
这天早晨，刘老根来到那片沟地后发现，在他喝茶、抽烟的树下面不知道被谁摆放了一大堆兔子粪便。刘老根猜想这十有八九是白寡妇干的好事，他也没有在意，把那些兔子粪便打扫到一旁后，就开始去地里铺设弹簧夹子。
突然，一个似狗非狗、似狐狸非狐狸的土黄色动物从草丛间一跃而起。还没等刘老根看清楚，那个家伙便消失在草丛里。刘老根掰下一个树枝拿在手里，他边用树枝拨打草丛，边靠近那个家伙出现的地方。刘老根走着走着，突然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在拍打他的后腰，等他转过身来，顿时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三、三战兔爷
原来，一只巨大的野兔正两条后腿着地，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刘老根背后。
那只巨大野兔两只眼睛通红，它见刘老根转过了身子，猛然纵身一跳，像个袋鼠一样用两只强有力的后腿踢向刘老根的胸部。刘老根的衬衣被巨大野兔锋利的爪子穿透，在他胸前留下几道血淋淋的伤口。刘老根本能地伸出手，抓住那只巨大野兔的一条后腿。意想不到的是，那只巨大野兔竟然弯曲过身体，在刘老根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刘老根“哎呀”一声松开手，那只巨大野兔便瞬间消失在草丛里。
刘老根被兔爷抓伤、咬伤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面传开。白寡妇听说这件事情后，跑到村西的沟地，当着众人的面烧香磕头，请求兔爷原谅刘老根的冒犯。
刘老根在医疗所包扎好伤口后，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越想越不对味，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还让一个大野兔子给咬伤了。刘老根想起那个有关老兔蹬鹰的故事，说的是狡猾的老兔子在遇到老鹰抓它的时候，会突然反转身体躺在地上，等老鹰落下的那一瞬间，老兔子会弹出有力的后腿，把老鹰的肚皮踢开。刘老根就不服这个劲，那个兔爷长得再大，再聪明，再厉害，也无非就是一只老兔子，他一个大活人还制伏不了一只老兔子？
一个月过后，刘老根胸前和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这天，刘老根骑上自行车跑到城郊的狗市，花了五百块钱买来一条被人训练好的“细腰狗”。这种狗腰细、腿长、嘴巴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狗，抓野兔子那是一绝。
刘老根牵着细腰狗回到村子的时候，恰好遇到白寡妇。白寡妇看到跟在刘老根身后的细腰狗，脸都气白了。白寡妇指着刘老根的鼻子大骂道：“你个老绝户，你还不如死在外面。你回来就是为了杀兔爷，祸害乡亲吗？”刘老根并不跟白寡妇一般见识，他一心就想着把那个老兔子杀死，看老兔子死了，白寡妇还是不是管老兔子叫“爷”。
刘老根把那只细腰狗拴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面饿了两天两夜，这才带着那只狗来到村西的沟地。饿急眼的细腰狗一来到草地边上就“嗷嗷”怪叫起来。刘老根放开拴狗的铁链子，那只细腰狗疯了一样地扑向草地。
细腰狗果然是厉害，不过半天工夫它就从草地里面拖出来十几只野兔。刘老根兴奋地用兔子肉把细腰狗喂了个饱，然后满载而归。
三天过后，刘老根看着细腰狗肚子里面的兔子肉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就又领着狗来到沟地。可这一次，让刘老根感到很意外，细腰狗在草地里面来来回回奔跑了一个多小时，别说是野兔了，连一根兔子毛都没有找到。
突然，细腰狗不同一般的叫声引起刘老根的注意，他慌忙手持镰刀冲进草地。果然，那个巨大的兔子和上次一样，两只后腿着地站在细腰狗的不远处。兔爷盯着细腰狗龇牙咧嘴，不像是一只兔子，倒像是一头愤怒的小老虎。
细腰狗见主人赶过来，胆子也大起来，它冲着兔爷不停地狂叫。刘老根大喊一声：“上！”细腰狗便像箭一般地扑向兔爷。
兔爷见细腰狗扑向自己，转身就跑。那个兔爷毕竟不是饿狗的对手，它和细腰狗在草地里面转了几个大圈子后，脚步就渐渐慢了下来。“快追……快咬住它！”刘老根在一旁使劲地给细腰狗加油。
就在细腰狗张嘴准备咬兔爷的那一刻，奇迹出现了。只见兔爷从地上一跃而起，跳起一米多高，兔爷身体落下的时候，两条有力的后腿正好落在细腰狗脑袋上方。就听到细腰狗一声惨叫，它的两只眼睛已经被兔爷抓瞎。
兔爷不再去理会痛得乱跑、乱叫的细腰狗，趴在地上喘息着盯着刘老根看。看来，兔爷已经准备好要和刘老根决一死战。
四、最后的兔爷
刘老根已经被兔爷的机智和勇敢惊得呆若木鸡。突然，草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老根，快跑！”刘老根一把扔掉镰刀，拔腿就跑。兔爷怎肯善罢甘休，它快速地从草地间跳起，准备跳到刘老根的背上抓咬。就在这时，一个钻天雷在草地边上炸响，把兔爷吓得一下子停住脚步。站在草地外面的白寡妇又随即点燃一挂鞭炮，扔进草地里面。在白寡妇的帮助下，刘老根才得以逃身。
白寡妇把魂飞魄散的刘老根搀扶回家。
回到家后，白寡妇长叹了一口气，对刘老根说：“老根啊，你怎么就跟一群兔子过不去呢？这次你的祸怕是惹大了！”白寡妇离开刘老根家的时候一再叮嘱，让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把窗户门都关严、锁好。
这一夜，刘老根睡得倒也安稳。第二天早晨，刘老根却被门外的吵嚷声和重重的拍门声惊醒。刘老根穿上衣服打开院门一看，十几个乡亲竟然满面怒容地站在门外。刘老根忙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乡亲们不由分说，拉起刘老根就往村子外面的菜地里走。
刘老根来到村外的菜地一下子就傻了眼。只看见大片的菜地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很多青菜被从根部咬断，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不用说，这肯定就是兔爷的复仇。乡亲们都嚷嚷着要刘老根赔他们的菜地。刘老根脸色土白，一声不吭地站在地头。
村子里面闹兔灾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乡政府。乡长听到这个消息很气愤，他拍着桌子冲村支书发脾气。当天上午，乡长就带领着几个乡里的干部，开着汽车来到村子西边的沟地。乡长让人把两大桶汽油从汽车上面搬下来，他要一把火把这片草地连同野兔一起烧掉。
这场大火整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才渐渐熄灭。到了下午，人们开始进入被大火烧成黑色的草地，去捡拾被烧死的野兔，不少小兔子眼睛还没有睁开就被烧死、熏死在洞里。但是让人们感到奇怪的是，大家搜寻遍了整个草地，都没有找到那个死去的兔爷。
村子里面的人起初还担心兔爷会报复大家，刘老根更是一到天黑就钻进家里，紧闭门窗。一连半个多月过去了，村子里面没有任何被兔爷报复、损坏的迹象，刘老根悬着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刘老根这半个多月时间里只顾着提防兔爷了，他发现已经有日子没有见到过白寡妇。刘老根想起人家白寡妇还在沟地里面救过自己，就跑到县城买了两盒糕点，前往白寡妇家。
白寡妇家的院门紧闭，刘老根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白寡妇才把院门打开。白寡妇一看来的人是刘老根，脸色马上就阴下来。刘老根厚着脸皮挤进院子，跟在白寡妇屁股后面进了房间。白寡妇冷冷地说：“就因为你，好几百条性命都没了，你还好意思来我家。”她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下来。白寡妇告诉刘老根，那村西的沟地本是野兔最后的栖息地，她是不忍心看着乡亲们把这些野兔斩尽杀绝，才在沟地边上盖起“兔爷庙”。也幸好沟地里的野兔们有兔爷的保护，这些年来才得以生存。
刘老根突然发现，在白寡妇院子的角落里放着一堆青草，他顿起疑心。刘老根装作要上厕所来到院子，然后一把推开西屋虚掩的房门。刘老根惊呆了，他看到那只巨大的兔爷正和几只家兔一起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面。那兔爷见到刘老根后，马上变得虎视眈眈。
这时，白寡妇推门进来。刘老根惊讶地问：“你……你是怎么捉住兔爷的？”白寡妇脸“呼”一下子就红了。白寡妇说：“自古豪杰多风流，这兔爷也不例外。我就是用那几只母兔子把它吸引到笼子里面来的。”刘老根酸酸地说：“这个兔爷在沟地里面妻妾成群，还嫌过得不滋润，比我强多了。”
刘老根突然想起白寡妇曾经骂过自己“老绝户”，他回过头看了白寡妇一眼。白寡妇虽说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风韵犹存。刘老根猛地一下子抓住白寡妇的手。白寡妇挣扎了一下，红着脸问：“老根……你想干什么？”刘老根讷讷地说：“我……我不想当老绝户。”白寡妇说：“那你以后就少干点缺德事，野兔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啊！”刘老根把脑袋点得像一个捣蒜锤，白寡妇也就不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