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泽华 插图◎祝呈平
一、雨巷的半空中突现一名裸女……
即墨城菩提庵内供奉的“送子观音”极是灵验。不但为善男信女们所崇信,便是一些不辨释道的香客游人,也常去那里观光游览。
康熙年间,河北磁州一个叫康霖生的书生偶然来胶东,路过菩提庵,进庵内游览。因为身居闹市,菩提庵内僧人不免熏染了些市侩气,长了副势力眼。见康霖生粗布长衫不似富家子弟,便眼皮也懒得抬,哭丧着脸如丧了考妣的大孝子。
康霖生在庵内转了一圈儿自觉无趣,便从菩提庵后门出来。天却突然下起雨来。没带雨伞的康霖生要回到潮海大街上的客栈,就必须绕过业已关门的菩提庵走大半个即墨城。眼见雨越下越大,康霖生不禁暗暗叫苦。
突然,康霖生发现菩提庵东侧与一户高宅大院之间,夹峙着一条长长的窄巷。那窄巷虽然晦暗潮湿少有人过,依稀却直通菩提庵之南。康霖生不得已,只得以袖遮面,匆匆地钻了进去。
窄巷由青石板铺就,仅容两人贴身而过,两侧俱是两丈多高的砖墙。抬头仰望,仅见两尺宽的灰暗天空。疾风吹斜的雨线不能落下,便在一侧的青砖墙壁涂画个浓浓淡淡,斑斑驳驳。
一阵忽如其来的阴风吹进来,令人肌冷骨寒,形只影单。康霖生不禁局促双肩,加快了脚步。
天空中猛然劈下一道闪电,照亮晦暗潮湿的窄巷。接着一个霹雳当头炸响,天空中顿时电闪雷鸣,两侧高墙再也挡不住如注的雨线,康霖生刹时被淋成了落汤鸡。
电光闪烁之间,万分沮丧的康霖生蓦地一抬头,豁见窄巷的半空中出现一名裸女!那裸女披头散发,赤裸着大半个身子,张牙舞爪欲向康霖生当头扑来!
康霖生虽一向不信鬼神,此时三魂也吓掉了两魄,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连滚带爬窜出窄巷。来到潮海大街顾不得浑身湿透,便匆匆跑进大街东边的县衙……
此时的即墨县衙因县令任满去职,新县令尚未到任,暂由县衙主簿代理衙务。那县衙主簿儒师出身,素恶案牍,这几日正被一桩离奇案子闹得焦头烂额,因此根本听不进康霖生的天方夜谭。康霖生只说了个大概,他便苦笑一声拂袖退堂,任由这个惊魂未定的外乡人膛目结舌,如梦方醒。
一个年迈衙役见康霖生犹自发愣便道:年轻人有所不知。这菩提庵外的窄巷,乃即墨城内有名的“鬼巷”,无人行走已经多年,据说里面常有孤魂野鬼号哭骇人。你没被勾去魂魄,已经足够幸运了!
康霖生懵懵懂懂走出县衙,已是云散雨歇,天色昏黄。大街小巷,水流成河。欲待重进那窄巷看个究竟,终因身上寒冷且心怀忐忑,不得不悻悻离去……
二、临窗的大床上,一具无头女尸满身是血,全身赤裸……
康霖生再来即墨,已经是数年之后。此时,他已经是进士出身的即墨知县。上任之初,便接连侦破“化尸案”“凶宅鬼屋”等数桩悬疑大案,一时声名鹊起。被百姓们称作“康青天”。
这一天,即墨城西北关开当铺的谢掌柜突然来县衙报案,言称他的女儿谢怡红被女婿栾俊残忍杀死。
谢掌柜虽然悲情难禁,说话倒还不失条理。谢掌柜说,他的女婿栾俊是县学的一名童生,向来知书明理敬老爱幼。可自他的女儿嫁过去这两年,栾俊却一反常态,不但常年把谢怡红囚禁在家不许随便出门,还经常借口没有子嗣打骂于她。对此,他这个做岳父的只能多方规劝而别无他法。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女婿栾俊也没有因此而休妻或纳妾。近日听说菩提庵由白千户捐资修缮而重开善门,便大清早去白家园之北的女婿家,准备接女儿再去菩提庵进香,求“送子观音”赐予子嗣。不料去到女婿栾俊家,却久久敲不开大门……
谢掌柜说到这里,康霖生忽然记起已与白千户约好今日前去拜会。如今出了人命案子不能按时履约,便忙吩咐县衙主簿、也即自己的同年好友江雨亭,去白家园把拜会时间压后到晚上。白家园白千户不但是乐善好施的即墨巨富,还是前朝“土木之变”之后,护送明英宗朱祁镇南归的四名瓦剌武士之一的后裔。当年明英宗感念四位瓦剌武士忠诚,刚复位便赐姓四人“白、梅、安、梁”,并封了世袭千户虚职,安排到富裕的胶东即墨居住。如今虽说改朝换代,大清朝廷为安抚人心,依旧延续了前朝对四位瓦剌武士后人的照抚。即墨白家依旧颇受地方士绅及官府敬重。
谢掌柜继续说,后来他感到不妙,便喊来街坊邻居一起破门而入。进屋一看,竟见女儿浑身是血,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头颅也被斩去了!
康霖生听了大惊,一面吩咐衙役们准备勘查现场,一面不失冷静地询问谢掌柜:“你又凭什么断定,你的女儿是女婿栾俊所杀?”
谢掌柜急道:“小女一向深居简出,不可能与人结下仇怨。除了嫌她没有生养的栾俊贼子,还会有谁下此毒手!再说若非栾俊所为,他又怎会潜逃不见!”
康霖生见谢掌柜情绪激动,便把他留在县衙,自与衙役捕快们去了白家园之北栾俊家。康霖生一进栾俊夫妇卧室,果见临窗的一张大床上,一具无头女尸满身是血,全身赤裸。并且双手被反绑,双腿僵直地躺在被褥上。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那尸体上没沾染血迹地方苍白得恐怖耀眼,想必是久被丈夫囚禁在家,少见阳光之故。
待仵作验尸完毕,康霖生一面吩咐给女尸穿上衣服,一面移开目光细细打量卧室内的陈设。卧室内桌椅条凳错落有致,除了床上被褥,整个屋内丝毫不见杂乱迹象。康霖生不禁暗暗纳罕。
但捕快们搜遍了卧室所有地方,竟找不到一件女式衣服鞋袜。最后无奈,只得找了套栾俊的衣服鞋袜,草草给那女尸蔽体遮羞。
“大人,想必栾俊那厮因谢怡红不能生育,便杀了她与奸妇私奔而去。若非如此,他带走谢怡红的所有衣服有何用处?因此卑职想,那奸妇身材与谢怡红应该相差无几!”一个老成捕快说道。
康霖生听了却不住摇头:“谢怡红不能生育,栾俊至少可以休妻。何必非要将她杀害并砍下头颅?纵是与人私奔,带走谢怡红的衣服或可解释,可带一颗头颅岂不累赘?真真是叫人好生不解……”
三、风过树梢,隐隐若女鬼的号哭一般……
待安排好追捕查访等诸般事务,康霖生徒步来到距离县衙不远白千户居住的白家园,已经是掌灯时分。白千户乐善好施,素有贤名。娶有八房妻妾并与供有“送子观音”的菩提庵只窄巷相隔,却也没有一名子女。看来要不是“送子观音”不开眼,便是天不佑好人。如此说来白千户能够重新修缮菩提庵,也算得上是颇有“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贤者之风了。康霖生县令暗想。
白千户早早迎了出来。康霖生见白千户高鼻深目,相貌威武,仪表堂堂的一名蒙古汉子,不禁暗暗喝采。与白千户及众宾客见礼之后,宴会便马上开始。白千户先敬了康霖生一杯,康霖生饮了马上回敬道:“卑职虽履职时间不长,却也多闻白千户乐善好施,热心公益。此番重新修缮菩提庵为本县百姓辟一观光游览之所,真乃本县之幸,本县百姓之幸。霖生代表本县父老,感激不尽!”康霖生故意不说“送子观音”之事,一则是不忍触动白千户无子之痛,二则自己儒家正统,向来视求神祈福为愚昧虚妄之事。
尽管天气寒冷,有炭火烘烤的酒宴还是热气腾腾。康霖生连饮了七八杯加了姜片大枣的即墨老酒,酒意很快便蔓延到了脸上。怕在即墨诸名流面前失态,便借口出恭,离席到外面稍作走动。
康霖生出了茅厕,借着淡淡月光,信步来到白家园后院疏散酒意。从里面看,白家园四周高墙同样高大巍峨,很有大户人家气派。后院中央,是一个幽深的池潭,池塘四周矗立着十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树之间,则很随意地栽种着各种花木。虽是隆冬季节,也显得密密匝匝,杂乱无章。想来盛夏草木繁盛之际,院中必是荫翳蔽日,野草荆棘丛生。康霖生暗笑白千户终究是个蛮夷武夫,胸中无半点丘壑,白白糟蹋了这偌大的院子。
高大的梧桐树上突然一只猫头鹰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讪笑,接着振翅飞去。原来,起风了。冷风漫过高墙,吹过树梢,隐隐若女鬼的号哭一般。
康县令蓦地想起数年之前,自己初来即墨在墙外窄巷的那段遭遇。莫非今夜,墙外的“鬼巷”又有孤魂野鬼出来勾人魂魄?康霖生越来越觉得树梢那风声如一个女人在呜呜咽咽地抽泣。
康霖生正仔细聆听,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接着白家园的一个仆人便匆匆赶来寻。康县令刚回到前院,白千户就面带喜色地迎上来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康县令,杀害自家婆娘的那个栾俊抓到了!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杀人之后居然还敢去菩提庵偷东西!现已被庵内僧人擒获送来,正好请大人发落!”
县衙与白家园相距不远,菩提庵僧人抓到杀人疑犯不送交县衙而送白家园,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七品县令?康霖生暗暗愠怒,脸上却不动声色。于是便忙谢道:“多谢白千户。并请白千户替我答谢菩提庵众僧。卑职现在就要逃席回衙,连夜审案了!”
四、那昏睡在蒲团之上的少妇突然坐了起来……
菩提庵僧人意外抓获杀妻重犯栾俊,不但西北关谢掌柜感激涕零,便是全城百姓,也多感念菩提庵之德。于是菩提庵香火愈发旺盛,甚至一些外地的善男信女也不惜路途遥远,赶来即墨菩提庵祈子求福。一时间即墨城内开饭庄及开客栈的生意人也跟着沾光儿,提及修缮菩提庵的白千户,更是交口称赞,感激莫名。
这一日,从省城济南方向来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少妇。那少妇来到菩提庵布施了一大笔善款,要求在菩提庵内为“送子观音”念三日经文,为自己祈求子嗣。菩提庵僧人自是喜不自禁,很爽快地同意了。
夜幕再次降临,淡淡月光笼罩着即墨这座千年古城,菩提庵便如浸泡在无边的水雾中一般了。
半夜时分,即墨县衙内几乎所有的差役捕快突然全体出动,在康县令的带领下,悄悄包围了菩提庵。康县令见行动丝毫没有惊动百姓,便带领两名干练捕快敲开菩提庵大门,对开门僧人低声说道:“本县接到密报,说有一名‘正阳教’的朝廷重犯扮作进香少妇,潜藏进了菩提庵。大和尚想必知道,‘白莲教’余党乃朝廷永不赦免的重犯,无论窝藏或纵逃,都是一体同罪!”
那僧人听了不禁暗暗叫苦。一面吩咐小沙弥速速去请方丈,一面令人先去供奉“送子观音”的佛堂查看。而康县令因一切俱提前安排妥当,倒也并不着急,任由僧人前去布置。
不到盏茶工夫,方丈和一班主事僧人来到康霖生面前,由方丈带头连连告罪:出家人跳出三界,不知红尘中事,万望县令大人恕罪。好在贫僧已派人查看过了,那名少妇此时正卧于佛前酣睡不醒……
康县令一挥手,方丈慌忙带路,来到供奉“送子观音”的佛堂。方丈亲自上前打开佛堂门锁,把康霖生及两名捕快让进去,自己则不自觉远远躲到后面。据说“正阳教”党羽个个都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取人首级更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但康县令和两名捕快却有恃无恐,大模大样走了进去。那昏睡在蒲团之上的少妇便突然坐起来,且目光炯炯面带微笑,哪里有丝毫睡态?
少妇见康霖生满眼关切目光,不禁颔首一笑并低声说道:“太爷所料果然不差!若非我早有防范,险些中了这帮淫贼的迷药!太爷请看——”那少妇说着,抬脚轻巧跃上佛堂,推开“送子观音”高大的坐像,坐像之下突然出现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康县令一面吩咐捕快看住菩提庵内所有僧众,一面端支短烛,随那少妇下了洞口。几十级台阶下下上上,然后一推头顶木板探上头去,眼前豁然一个偌大的房间!
房间北侧靠墙地方,摆着一张雕花大床。床上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怀中正搂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妇摩挲。那大汉听得动静,抬头见康霖生和刚刚由这房间送出的少妇突然出现面前,脸上蓦然一惊,接着却又哈哈大笑:“康县令,真有你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五、突然,白千户的脸色变得煞白煞白……
康县令没有回答那大汉的问话,却自顾走到房间唯一的窗子前猛地一推,窗户外面明澈的月光便猛地倾泻进来!
窗户之外,月光笼罩的菩提庵尽收眼底。下面,便是有着“鬼巷”之称的那条长长窄巷了!
康霖生辨别明白,这才转过身来一笑道:“若本县所料不差,白千户所拥这昏迷女子,便是那个被栾俊杀死的妻子谢怡红吧?”
“哦?连这个你也想到了?了不起了不起!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的。”白千户如抛一个玩物般,一把推开怀中少妇,睁大眼睛坐起来问。
康霖生慢条斯理地说:“白千户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其实我也是刚才突然想到的。当然,前日在栾俊家时候,我便猜到那具无头女尸不会是谢怡红。正如谢掌柜所说,一个深居简出的少妇不可能与人有深仇大恨。因此她被砍去头颅的原因只能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而为了掩盖得更彻底,凶手不得不拿走与那无头女尸不合体的所有谢怡红的衣服鞋袜!
“那么,凶手应该是谁呢?栾俊一介书生,若杀妻潜逃,应该不会这般琐碎。因此,掳走谢怡红并移尸假冒的凶手,应该离栾俊家距离不远!
“恰好我在你家夜宴时,菩提庵僧人捉到了到庵内偷东西的栾俊!那时我马上想到,实际上栾俊是到菩提庵中打探妻子谢怡红失踪的消息。他当然知道家中莫名出现的那具无头女尸不是妻子谢怡红,但他洗刷自己嫌疑的唯一办法,便是找回失踪的妻子。
“那天夜里我连夜询问栾俊,栾俊告诉了我关于菩提庵的许多往事。栾俊说,有无子嗣乃是夫妇间私事,关‘送子观音’何事?因此他便从来不许笃信‘送子观音’的妻子谢怡红到菩提庵去。特别是四年之前菩提庵内发生一桩香客失踪案后,栾俊就更不许求子心切的愚昧妻子谢怡红出门了。为此,甚至不惜动手打骂于她。
“可我分明记得西北关谢掌柜来县衙时说,他要接女儿‘再去菩提庵进香祈福’。也就是说,谢怡红至少曾经到过菩提庵一次。因此,我便有了一个大体合理的推理。即四年之前,名为积德行善,实是藏污纳垢之所的菩提庵劫持了一名美貌少妇,并藏在某个地方供群僧宣淫。两年后庵内僧人见到瞒着丈夫前来进香的谢怡红貌美,便又寻机劫持了她。并把已经玩弄腻了且体弱多病的原来那名少妇割去头颅,移尸到附近的栾俊家嫁祸于栾俊,逼栾俊潜逃,以达到长期霸占谢怡红的目的。于是,本县便让身怀武功且机警非常的爱妾扮作香客来即墨,潜入菩提庵中探听消息……”
白千户再度哈哈大笑:“你们汉人的脑子就是狡猾!若不是怕惹得北京康熙皇帝生气,我才不管你那漂亮老婆是不是什么‘正阳教’余党,老白恐早就把她煮成熟饭了!哈哈哈,康县令,只是你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见到我老白吧!”
康霖生听白千户辱及爱妻,不禁愠怒地冷笑一声“若四年之前康某主政即墨,你这秘室恐早被发觉,多少良家妇女,也就免遭蹂躏!白千户可曾记得四年之前的一个雨日,那名被你囚禁的少妇突然推开这扇窗户,向外大声呼救?那时,我恰好从墙外下面巷中走过。可恨当时县衙官吏尸位素餐,对我的话不以为然……便是酒宴那天夜里,当我来到后院时,也隐隐听到了谢怡红从密室中传出来的哭声。只是当时我竟错把它当成了风过林梢的凄厉!”
白千户笑不出了:“不错不错!你们汉人的脑袋不但狡猾,而且能像在石头上刻字一样把事情牢记。四年前的那个雨天,那野性难驯的小妞儿的确挣扎着要从窗户跳出去……两年来,她没有一次让我真正地快活过,所以我才把她杀了。怎么,原来康县令一来上任,便要寻我老白麻烦?”白千户说罢竟握紧两个拳头,站了起来!
康霖生身后少妇见状,跳上前来便要动手,康霖生却一把把她揽到身后,苦笑着对白千户摆摆手道:“本来四年前的那桩旧案早就无人追究,可白千户您却偏偏掳来谢怡红,并把那女子杀死李代桃僵。如今新波未平旧波又起,你让本官如何向百姓交代?说罢不住地摇头叹息,显得无可奈何。”
白千户见康霖生话语松动,便大大咧咧一挥手,满不在乎说道:“康县令脑袋如此狡猾,肯定能想出来好办法。你想的办法越好,以后做的官儿便越大。我保证!北京康熙皇帝一直当我们瓦剌武士的后人是好朋友……天快亮了,现在,咱们不如出去喝几杯酒吧!”
“且慢!”康霖生突然眉头一皱,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说道,“办法卑职自可慢慢为千户想来。可是白千户,你这秘室的窗户设计虽然同墙体一色极难看出,从这儿看却有一个很大的漏洞……若非这个漏洞,四年前的那个雨日我也不会发现您的秘密了!”
“哦?漏洞在哪里?康县令你倒指我看看……”白千户过来,把康霖生从窗户边推开,从那窗户探出半个身子,仔细凝视那条青石板铺就的“鬼巷”。
突然,白千户的脸色变得煞白煞白!
因为身后他的双脚突然悬空,接着便是两手跟着一松,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在“鬼巷”的青石板上摔了个脑浆迸裂!
密室内那少妇探头向下看了看。四周虽然依旧毫无动静,却也不由连连咋舌:“我只道夫君久历案牍身手早就生疏,没想到依旧是个狠辣角色呢!”
尾声
第二日,康县令从“鬼巷”之中救出栾俊妻子谢怡红及白千户被鬼巷中无头女鬼诱杀的消息传开,百姓们在赞叹康县令断案神奇的同时,对乐善好施的白千户之死,也表示了莫大的痛惜之情。一些年高德劭的长者甚至到县衙请愿,请求官府为白千户立一处牌坊,使白千户这样的好人能够世世代代被人怀念。
唯独菩提庵内僧人,因为“窝藏正阳教余党并纵其逃脱”,全被流配到了几无生还可能的关外军台。一些善男信女私下纷纷唾骂康霖生是一名酷吏,胡乱判案草菅人命。消息传进县衙,江雨亭便问康霖生:“那白千户依仗有功于前朝,外示伪善阴行邪恶之事,太爷用计杀之倒并不为过。只是那菩提庵内僧众,似未听说他们做过什么坏事,至多也不过是白千户的胁从。竟假以那么大的罪名把他们全部流配,这样做是不是对太爷的名声有所损害呢?”
康霖生长叹一声道:“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人的善恶,难道是看他的表面和一时名声吗?雨亭兄大概不知道,四年之前周边百姓便纷纷传言,菩提庵内‘送子观音’极是灵验云云!若非庵内群僧假托‘送子观音’之名而暗行淫亵之事,一些久无子嗣的女子如何会突然怀孕生子?我想栾俊大概正是因为勘破菩提庵‘送子观音’玄机,才对上当而不觉的愚昧妻子谢怡红有苦难言,只好常年不许妻子独自出门。此事若不对众淫僧假以罪名治罪而将真相公开,真不知要有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
此时,连康县令的爱妾朱十九娘顿时明白过来,不由脸色一红:“如此说来,夫君还是‘几番霹雳手段,一片菩萨心肠’!”
康霖生自负一笑:“下一步,我还要寻机捣毁菩提庵消除‘鬼巷’,在那里办一所书院。相对于开启民智,个人一时的名声毁誉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