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慧 插图◎藐盈、小悦
情人节的拂晓，清洁工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可收垃圾的老孙头却像是木桩一样杵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你在看什么呀？”老伴埋怨着。“那栋大楼怎么变成了一个……”老伴顺着老孙头手指的方向，也惊得结巴起来，“甜……甜筒！”
一、鸭头，给爷笑一个
萧书元这次回老家，听到最多的就是齐振兴的名字。相传此人是高深莫测的幕后推手。经他点拨的人，想不成功都难。萧书元在心底暗笑，这是一个“砖家”满天飞的年代。炙手可热的作家写出来的文章可能连小学生都不如。妙手回春的神医也许是个靠假资历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砖家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相比之下，萧书元对另外一件事更感兴趣。对面的饭店原本生意清淡，可自从将名字换成“鸭头，给爷笑一个”以后，生意好得出奇。每天都有很多食客从外地驱车前来，还在这里拍照留念。难道，一个充满恶搞色彩的招牌，就能成为财源广进的聚宝盆？
他登门造访，饭店老板朱岳东见是几十年的老街坊，抹不开面子只好请他吃饭。萧书元发现，这些和十多年前朱岳东结婚摆的喜宴，还有八年前朱岳东生下闺女朱招弟、朱再招和朱绝招之后摆的满月酒，菜色都是如出一辙。看来，饭店人气爆棚，一定另有原因。
三巡之后，萧书元发问了，“您这饭店为啥涌来这么多客人？”朱岳东笑着扯开包厢的隔帘，大厅的嘈杂声立刻传来。人们热议着，“大明星周行真的在这里被捉奸的吗？”“可不是呢。听说周行和香港富豪马成的妻子有染，周行在这附近拍片，马成的妻子耐不住寂寞就跟来了。两人在楼上酒店幽会，马成居然收到消息前来捉奸。当时周行吓得光着身子就夺窗而逃啊！”
萧书元听到这里，终于想起来这段时间最受关注的娱乐新闻就是周行裸身跳楼了。他立刻用手机翻出这张一夜之间蹿红网络的照片，周行光着身子抱着一块招牌，正撅着屁股慌张地准备往下跳。而招牌上就写着几个大字：鸭头，给爷笑一个。虽然事后周行极力在微博上强调“清者自清”，号召他的粉丝也同样扛起反对谣言的大旗。但这场口水战注定要把这个古怪的饭店招牌越炒越热。
萧书元斟满一杯酒敬朱岳东，“您这东风借得真是好，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为啥这个周行的屁股上，有一块跟您一样的胎记？”朱岳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你，你咋知道这事？”萧书元笑了笑，看来朱岳东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母亲有将家中事务无论巨细都告知邻居的习惯。所以萧书元从小就知道朱岳东屁股上有黑色胎记，只不过这是陈年旧事，谁也不会将它和明星周行的裸照联系在一起。萧书元说，“周行虽然在附近拍电影，但明星和豪门贵妇偷情，为啥不找星级酒店，而选你这个位置偏僻的地方？还有啊，就算他在二楼西边的房间幽会，逃跑的时候完全可以从隔壁走廊逃跑，为啥要舍近求远，抱着你饭店的招牌呢？”
几句话把朱岳东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叹了口气说，“你小子从小就是个鬼灵精。实话告诉你吧，这可都是齐振兴给支的招。他让我换了店名，又让我光着身子抱着招牌拍了张相片，说这样可以包出大名。”原来是齐振兴！萧书元在心里暗叹，这个幕后推手还是有些能耐的。“叔，我也想去会会他。”萧书元忍不住说。
朱岳东面有难色，“这个恐怕要等一段时间。齐振兴名气大，求他办事的人又多，而他又有个怪癖，一天只肯见一个客户，支一个招。所以……”萧书元笑而不语。朱岳东满脑袋的小农意识，怎么会懂任何地方的拥挤程度都是和造访者的身份成反比的。如果是普通老百姓去，自然要削尖了脑袋往里挤；但如果是达官显贵，则可以让它成为专属场所。虽然萧书元不是什么达官，但绝对是显贵。他是身价数亿的房地产开发商，算得上县里首屈一指的富豪。
二、货真价实的高人
萧书元找齐振兴，是为了找到打败商业劲敌方石的方法。他的公司本来垄断了苏城的高端市场，可自从亿科地产的方石进入苏城以后，居然仅仅凭着一个楼盘就赶超了自己。相邻的房子，亿科能卖一万一平，可萧书元只能卖八千。这两千元的差价，就是品牌，就是名气，就是炒作！想起这件事，萧书元就恨得牙痒痒，但他又不得不佩服方石高超的炒作手法。先是随着探险队登山，成为登上珠峰年纪最大的运动员。一举扬名立万，然后又利用微博，每天用犀利幽默的语言评论时事，而在嬉笑怒骂中，他又不失时机地推广一下自己的楼盘。一时间，方石个人的名气和修养立现，他开发楼盘的品位也随之走高了。
正如萧书元估计的那样，他作为首富果然受到了优待，齐振兴的秘书将他的预约时间从一年以后提前到第二天。但萧书元还是不满，“齐振兴为什么不能取消今天的预约，马上见我？”
秘书面有难色，“对不住。今天这位来头有点大。当然，”察言观色是秘书的专长，他看到萧书元的脸色变阴立刻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隔间旁听齐大师与客户的谈话。”言下之意就是萧书元如果不服气有比自己更牛逼的人，可以亲自去看看到底是谁。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以借着旁听的机会探探这个齐振兴的水平，若是徒有虚名，明天也没有必要见面了。萧书元想到这里，就让秘书安排自己坐在隔间倾听齐振兴会客室的一举一动。
一个浑厚的老者声音传来，“齐大师真是诸葛再世，也是亿科地产的第一功臣！”听到这里，萧书元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从门缝里面偷瞄，终于看见了这位比自己牛逼一点点的人，居然是方石！想不到房产大鳄的他，会跑到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寻找高人支招，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可齐振兴却一脸愠怒，“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给你的点子可以把你推到高处，但如果你不知道自重，就会摔得更惨！”萧书元知道这是指最近方石绯闻缠身。网上盛传他与女星晴晴产下私生子，而正室则昭告天下，要率众子女和二奶斗争到底。每个人都有颗八卦的心，萧书元也和所有人一样，好奇方石一把年纪了是不是真的还能生儿子。
“私生子是真是假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期待会有一场好戏。而这场戏越热闹，对你的负面影响就越大！”齐振兴接着说。此刻的方石却是满头冷汗，“齐大师，您看这可怎么办？”齐振兴沉思半天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做。我会安排人以女明星男友的身份出现，伪造出一份亲子鉴定。证明他才是孩子真正的父亲。只要我把网友的注意力从二奶和正室的斗争上转移出来，你就能走出困局。”
“可是这样，晴晴就会落下骂名啊。”方石有些犹豫不决。齐振兴怒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保住她们母子，最关键的是保住你自己！”看见这位叱咤风云的大亨一脸沮丧，萧书元忍不住感慨起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方石也有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时候啊。他将目光投向齐振兴，这个人头脑冷静，思维缜密，说话句句在理。是个货真价实的高人啊。
经过一番点拨之后，方石从怀中拿出一张支票，毕恭毕敬地举到齐振兴的面前，“大师，这一百万是小小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果然是大手笔！萧书元吃惊不小，不过对于方石这样的人物来说，用一百万买个好名声的确不贵。正胡思乱想着，他又听见方石问，“我想把大师接到苏城去住，以后来请教您也方便一些。至于价格方面，您不用担心。”
这倒是说到萧书元的心坎里去了，齐振兴只是一笔生意就赚了一百万，为啥还要躲在这个穷乡僻壤为老百姓服务呢？大师爽朗一笑，“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提了。我喜欢清静受不了大城市的吵闹。还有，钱绝不是我为大家出谋划策的目的。能够帮助到更多的人，为他们指引方向，才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原来大师的境界如此之高！听到这里，萧书元不由打心眼里佩服起齐振兴。他恨不能立刻请他为自己解决难题，可想到齐大师一天只见一个客人的规矩，只好悻悻而归。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早早来到齐振兴的家，毕恭毕敬地站在院子里面等候齐大师睡到日上三竿。
三、两个相爱的甜筒
“齐大师！”萧书元跟昨天方石一样，认真行了个大礼。齐振兴点点头，“萧书元，白手起家经营房地产十年，获得巨大成功。在全国各一线城市，都有地产项目。”萧书元见大师细数自己的成绩，有些得意。可大师话锋一转，“刚才说的是你的优势。现在说说劣势，你个性极端，任何事都希望能做到尽善尽美。一旦无法达到，你就会非常失落。比如说，你想要出名。”大师就是不同凡响，几句话就说到重点上去了。萧书元就是因为缺少了名气才会输给方石。
齐振兴说，“方石比你早入地产行业，占了先机。现在你要出名，自然要将定位与他区别开来。至于你出名的亮点，就叫——故事。任何事情都必须有内涵，有灵魂！你的项目也一样，如果没有灵魂，它们就是一栋又一栋钢筋水泥的混合物而已。”齐振兴指着萧书元房产项目中，位于苏城机场附近的两栋楼。“你在苏城的故事，就叫‘两个甜筒的爱情’。两个甜筒相爱了，但因为爱的烈焰会将彼此灼烧融化，所以，这两个甜筒就只能选择遥遥相望。”
萧书元豁然开朗，大师的意思是把位处机场跑道两端的双子楼，外观都装饰成巨大的甜筒造型。然后赶在情人节那天，把“两个甜筒的爱情故事”给发布出去。这么巨大的噱头一定会吸引媒体的关注，到时候他想不出名都难了！
只有神一般的人物才能想到的绝妙点子啊！萧书元用颤抖的手签下一张一百万的支票，敬献给了齐振兴后，就心急火燎地赶回了苏城。从召集广告公司定制模型，再到选择材料、网络宣传，全部都是根据齐大师的意思，一一照办。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以后，萧书元终于赶在了情人节前将两栋大楼的外观装修成了甜筒的外壳，而楼顶也准备好了巨大的冰激凌形状的充气模型。他相信，只要天一亮。伴随着两个巨大甜筒的横空出世，它们的爱情就会吸引全世界的关注。而各大媒体也会蜂拥而至，采访自己。到时候，他的人气会直接赶超方石也不一定呢。
天亮了。萧书元一袭盛装准备面对镜头。遗憾的是他盼来的不是媒体记者，而是政府部门的一纸拆除令。他的“甜筒”由于超过了飞机跑道延长线上建筑物的高度限制，造成了苏城机场被迫关闭。近千个航班在情人节这天无法起飞、降落，导致了无法估量的经济损失。至于在网络上疯传的不是“甜筒的爱情故事”而是“一个甜筒引发的航班延误”。人们纷纷控诉这种破坏航空安全的恶行。这回萧书元是真真正正搬起甜筒砸了自己的脚了。
甜筒被强令拆除，轰然倒下的时候，萧书元突然有种感觉：他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名利双收，要不就是有利无名，要么就是有名无利。只不过他万万想不到，追求名气的下场会输得倾家荡产。可这不是齐大师为自己出的主意吗，怎么会错呢？萧书元迫不及待地回到老家，想要找齐振兴指点迷津，没想到却发现在齐大师的办公室里面坐着另外一个人。
“齐大师在哪里？”萧书元迫不及待地问。那人惊愕地站起身来，“我就是啊！”萧书元是地痞出身，盛怒中哪里再顾得上礼仪，一把封住对方的领子，“我上周在这里给了一百万，哪能认不出你是假冒的？”对方大骇，“有人租了我的场地，还安排我出国旅游半个月，到今天才回来。我怎么可能收你一百万呢？”
直到对方翻出一大堆证明文件，萧书元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怎样一个陷阱。方石从进入苏城开始，就密切关注对手萧书元的行踪。直到发现网上被爆炒的“鸭头，给爷笑一个”的招牌就在萧书元家附近，才想到了一出偷梁换柱的妙局。
方石抢先一步安排齐振兴出国旅游。并聘用了临时演员装成他，为躲在隔壁间的萧书元合演了一出指点迷津的好戏。如此一来，精明的萧书元才能对假齐振兴深信不疑，也才能顺着“大师”的指点踏入陷阱。
真相几乎击垮了萧书元，他的身体晃了晃，又被人扶住，“其实，方石提出租房子的时候，我已经猜到他要借我的名义来行恶。本来我是坚决不同意的，但转念一想，真正的英雄应该经历很多次失败才会成长。为了成全你，我才决定暂时离开。”萧书元抬起头来，看到齐振兴充满鼓励的目光，“只要一百万元，我就能给你出个绝佳的点子，让你东山再起。因为我才是真正的专家！”萧书元捏紧拳头，从牙缝里往外蹦着字，“砖家，麻烦你有多远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