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帝刘秀最的政治特点就是实施谶纬国家制,即以谶纬之学主宰国家的一切政治行为。在这一前提之下,东汉帝国才坚持所谓的“儒教化”社会制度。谶纬就是一种儒家预言,政治上运用它,很容易让国家走向停滞不前、愚昧无知的境地,但光武帝刘秀并不在意这个,他认为,认真执行谶纬政治,帝国将万无一失。
以身作则,刘秀自己终日研习谶纬著作,遍览天下谶纬著作。据《后汉书·光武帝纪》记载,“初,军旅间贼檄日以数百,上犹以余暇讲诵经书,自河图洛书,谶记之文,无不毕览。”由此可见,刘秀是个对谶纬知识如饥似渴之人。在战事紧张的军营里,中军帐灯火通明,主帅不是在研究战法和地图,而是如饥似渴地阅读算命卜卦的迷信鬼神之书,沉迷于古代神话和预言中,犹如置身于封神榜中,姜太公决战闻太师。
在刘秀的亲自带动下,军营里处处都是学习谶纬之学的军人。打仗归打仗,学习神圣的谶纬之学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这样可以迎合主帅刘秀,从而为升官发财铺平道路。在军事上越来越有主动权,使民间对刘秀的支持度越来越高。刘秀一度成为百姓的精神领袖。在此时基础上,民间对谶纬之学的研习也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随着民间谶纬之学研习风俗的兴起,越来越多的中央朝廷人才更重视谶纬之学。就当是情况来看,要想获得光武帝刘秀的认可,并获得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必须研习谶纬之学。这样不但能与刘秀产生政治共鸣,而且能与刘秀之间产生良好的个人情感关系,从而一路顺风顺水,高枕无忧。就制度方面来看,谶纬之学已成为“国家学说”,代表国家的政治意识形态,中央政府中研习之专才数不胜数。
光武帝刘秀用人标准很简单,即追随谶纬之学的朝臣一律大加重用;相反,坚持古文经的学者们则一律搁置一旁,甚至是被无情迫害。在刘秀的一再倡导之下,谶纬之学的地位到东汉初年几乎处于神圣的地位,无人敢撼动。因此,招致一些古文经学派学者的非议。著名大才鸿儒、古文经派代表人物桓谭就曾站出来批评光武帝的政治信仰问题。据史书记载,桓谭是个古文经派的杰出人物,曾有人这样评价,“遍习《五经》,皆诂训大义,不为章句。能文章,尤好古学,数从刘歆、扬雄辩析疑异”。不得不说,桓谭是个实实在在的古文经派学者。
为了对蛊惑人心的谶纬之学进行彻底否定,匡扶大汉正义,桓谭曾提笔书写一份奏疏,请求光武帝刘秀放弃对谶纬之术的迷信,回归到儒家经典教旨上来。其中这样写道:“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述,感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盖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臣谭伏闻陛下穷折方士黄白之术,其为明矣;而乃欲听纳谶记,又何误也!其事虽有时合,譬犹卜数只偶之类。陛下宜垂明听,发圣意,屏群小之曲说,述五经之正义,略雷同之俗语,详通人之雅谋。”
桓谭是个极为成为的儒家思想家,他能清楚地看到,真正了解“天命”之人是没有的。就是孔子本人恐怕也很难有这样的造诣。自从子贡以来,无人敢称自己已掌握“天命”的规律。现在的形势是,国家思想形态研究必须回归到以仁义正道为本,而不妄谈怪力乱神之类的空论。子贡都不能“参透”“天道”,如今的薄学浅儒又能有什么造诣呢?试图掌握“天道”之人动机都不纯,是想以“天道”为幌子,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可能,有的奸佞们能说对一两次“天道”,但这都是无稽之谈,像猜数学上的单双一般,纯属偶然。
刘秀坐在案头,认真看完了桓谭奏疏的开头,便心生烦躁,通篇读完之后,刘秀怒不可遏,认为桓谭是对自己思想权威的挑战,打算寻找机会将其制服。一段时间之后,刘秀修筑灵台,明知桓谭不擅谶纬之学,故意将其请出,问道:“吾欲谶决之,何如?”桓谭很不自然,深思良久,然后硬着脖子称“臣不读谶纬”。刘秀马上暴怒,大声呼唤左右,要求将桓谭处决。万般无奈之下,桓谭拼命叩头谢罪,头破血流,最后才保全了性命。自此之后,桓谭再也不敢在光武帝刘秀面前提出谶纬之学的任何弊病。
在光武帝朝,有一位著名经学专家,名叫尹敏,由于博学多才,受到朝野上下一致推崇。在此情况之下,光武帝刘秀下令尹敏去校正图谶书籍。尹敏见光武帝刘秀心情迫切,出于国家前途着想,尹敏诚恳地告诫刘秀道:“谶书非圣人所著,其中所近陋别字,颇类世俗之辞,恐疑误后生。”光武帝刘秀却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小事,了解其中思想才是要旨,因此,坚持要求英敏校正图谶。
在校正过程中,尹敏看到很多荒谬之处,被认为是对未来的预言,顿时心潮澎湃,觉得有趣,于是就在其中加了一句缺文:“君无口,为汉辅。”校正完毕之后,刘秀亲自审阅,看到这句话,很疑惑,便将尹敏请来询问。尹敏很谦恭地道:“臣见前人增损图书,敢不自量,窃幸万一。”其意思很明显,就是尹敏见前人胡乱编写谶书,设置预言,蛊惑后人,自己也就心血来潮,给自己添了一条有利的谶言,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后人的重视(“君”无“口”就是“尹”,意思就是说,尹姓人氏应做朝廷的辅宰)。刘秀听完,认为尹敏是在亵渎谶纬之学的权威,但看到他校正的图谶已全部完成,大有功劳,便未惩罚他。但就此,尹敏未受重用。
在朝廷上,谁敢公然反对谶纬之学谁就会遭受灭顶之灾。有一次,光武帝刘秀与大臣郑兴谈论郊祀之事,刘秀很坦然地问道:“以谶纬的方式来决定用哪种方式进行郊祀好吗?”郑兴却很尴尬地道:“臣不为谶。”刘秀当场大动肝火,翻脸大声喝道:“你不为谶,难不成是反对谶?”郑兴吓得坐立不安,满脸大汗地诠释道:“臣只是不曾学会谶纬之术,并无反对之意。”根据史书记载,郑兴虽然获得全生的机会,但却因一生不懂谶纬而未获朝廷重用。
在刘秀的一手倡导之下,朝廷学习谶纬之学的权臣越来越多,专业学者就更不必说,数不胜数。当中央朝廷设立太学之后,太学生们每天不但学习一般经义,而且,还根据刘秀的安排,特别将谶纬之学纳入必修科目。一时间,整个中央内学习谶纬之学的学子们处处可见,讲授谶纬的学风日盛一日。在这支庞大的队伍中,除一般学者和官员之外,还有大量博士官,甚至是一般性官员,也对谶纬之学孜孜以求。官员朱浮即在其上疏奏折中这样指出:“臣幸得与讲图谶,故敢越职”。
中央朝廷已形成成熟的谶纬政治与学术风格,但刘秀并不满足,每年,他都会以中央政权的名义招揽民间研究谶纬之学就成就者,进行谶纬著作的校正和修订。当时,有位名叫薛汉的民间谶纬专家,被招揽至朝廷之后,名噪一时。“世习《韩诗》,父子以章句著名。汉少传父业,尤善说灾异谶纬,教授常数百人。建武初,为博士,受诏校订图谶”。在东汉初年,像薛汉这样的民间谶纬专家被招至朝廷做博士者比比皆是。由此可见,东汉初年谶纬政治文明的发展已达到一个巅峰。
光武帝刘秀坐在皇位上,全力推荐自己的谶纬政治,在此几次话之上,在全国范围内宣扬谶纬之学,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较之西汉后期和王莽政权时期更具有规模、更具普遍性。就对社会的影响方面来看,未有哪朝能像东汉初年这样普遍,几乎是全国与全民谶纬。
一切工作就绪之后,刘秀在其当政的倒数第二年,即中元元年(公元56年),终于下诏,“宣布图谶于天下”。之后,又将谶纬之学的经典专著校订出炉,即《河图》、《洛书》(合四十五篇)与七经之《纬》(合三十六篇),总计八十一篇。从此,谶纬成为东汉王朝的“国教”,上升到与国家生死存亡相并论的至高地位。
东汉朝廷由此控制了谶纬的解释权,并严格控制私造谶纬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