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90后获奖者佳作A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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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望君安(3)

我跟上少女,尽管步履维艰。

少女没有回头,她一直走一直走,走进了草原的最深处,我再也看不见后面的小木屋了,到处都是柔软的草叶,随风拂动,静谧而安详。但少女的背影让这一切都不同寻常,看上去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这就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但愿这只是我的幻想。

少女终于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睛,露出烂漫的笑容。她的笑,宛如一道阳光,划破了我心里的乌云。她伸出手接住一束光,美丽的长发拂过她柔白的脖颈。少女看向下方,那个用破烂制作的我。

“你还觉得这些光很不可思议吗?”

我点点头。

“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她放开那束光,它飞入了云朵,无影无踪。

“那是回忆。”她看向天空,那些拼命希望到达云朵后面的光。

我只是站立着,我一直猜想的光的本体,就是那个世界人类的回忆。每个人的过去都会变成一束光,在这个世界居住。无论是美好的、悲伤的过往,都变成回忆,从草间飞舞出来,到达天空,那个蔚蓝色的王国,就成为永恒。

“我也会变成那样的光。”少女说。

什,什么?你要走了吗?你要离开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是我做错了吗,我可以道歉,不要走,留下我一个人不是很残酷?就算有再大的风,我也会陪着你,分享你我的力量,尽管我无法说话,无法感受你的温度。我想我爱你,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你能体会吗?我伸出手,希望她能够来接住我的期盼。

“因为你始终没有记起我,再……”她依然保持着迷人的微笑,在那后面透出浓烈的悲伤。

她转过身,白色连衣裙越来越耀眼,我看着她的身体渐渐透明,感觉她离我越来越遥远,我挥舞着手臂,我想呐喊,我拼命地摇头。可她只是依然在消失。我无力挥舞着的手臂和无声的呐喊,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我没有记起过她?始终?我不是少女制造的吗,我对于她来说不是没有任何作用吗?为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告诉我,在离开之前请你告诉我!

“再见,爸——爸。”

什么?“爸爸”,少女对我说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是那么陌生。我愣住了,呐喊和挥舞都凝滞在空气里。难道说,那个小女孩就是少女,她回过头的时候我即将看到的就是少女的脸,她跳跃着像只小麻雀一样兴奋不已,那曾经就是少女的模样,所以少女的背影我会那么熟悉,她为我扮演着曾经的那个她,烂漫天真地踩着树叶,而我却始终没有记起她。

原来我是她的爸爸,她制造我留这么一个无用的我在身边,只是为了寻求温暖。

少女没有错,都是因为我,是我愚笨,始终没有记起我可爱的女孩,我的宝贝,我义无反顾的唯一。再也忍不住,我的眼泪决堤,在心里流成江河。

少女还是在笑,她终于化成了一束光,飞向那个蔚蓝色的王国,居住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终点,成为永恒的我的一个回忆。

不要!

我睁开眼睛,白色床单,白色墙壁,白色,一切都是白色。妻子在一旁兴奋地大喊医生,我的女儿,那个叫作夏木的女孩,倔强地不肯来我的床边。我努力地支起身体,那个画面依然清晰,是梦?我想夏木就是那个少女,她一直渴望着我的关怀,一直希望被我记起,那一次,我真的就以为她要离我而去了。所以,这一次,既然上天给了我又一次的机会,我怎么能够放掉。我看着夏木别过脸,觉得好亲切,我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她不肯来。妻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她才慢慢地来到我的窗前。

“这个礼拜去植物园好不好?”我微笑着对她说。然后,看她丰富的表情从淡漠变为惊讶,接着是喜悦。单纯稚嫩,就像她的幼年,那个烂漫天真的小女孩一样,兴奋地跳跃起来。

医生批准我提前回家,趁着空闲,我制作了一个自己,那个梦里的铁皮小人。

有一天,夏木发现了,拿起它很亲昵地贴了贴自己的脸颊,说可怜的孩子就需要保护。

我笑了,从那以后,我就相信,每个孩子都是一个宝贝,如果没有人呵护和疼爱就会变成另一个世界的光,飞向天空,就此居住在那个蔚蓝色的王国里,让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夏木,你能感受到爸爸对你的爱吗?在今后的每一个小小细节中,在我为你制作的废铁娃娃里,我会记得你,永远记得。

§§§第3节小女生阿菜

我总是爱这样叫她,阿菜阿菜阿菜。我与阿菜相识于2009~2010学年度,这一时期于我而言,除了高考失败之外,平静得如同老人脸上寂静的鱼尾纹。阿菜是主角,我只是配角,没有公主与王子,没有街灯,没有油伞,没有爱心早点,没有褶皱边的电影票,没有寝室区转角的缠缠绵绵,更没有华丽浪漫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噢!阿菜是有爱情故事的,我都忘了,我连配角也不是,最多就算一个观众。

好吧,阿菜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不好说。这是阿菜的故事,我是旁观者。

不知道从何时起,班里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的女同学成为众目焦点,大家的议论纷纷加强了她的敏感。她待人的奇异想法和诡秘行为并不受自己控制,强迫症使她过分关注头顶的日光灯而惴惴不安,她还不止一次向我诉苦:有人追杀她!一个人活在如此心理疾病折磨下,能不可怜吗?

现实是,没有人觉得她可怜,因为她带给同学们的伤害更大。班主任联系她的家人协商退学事宜未果,将她的座位调到第一排角落,以尽量减少对其他人造成不良影响。同学们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在她的后排空出位置。强调集体生活的教室就这样变得气氛诡异。

几经周折,两位班长义勇献身,坐在她后面。再经周折,×班长出于成绩原因退学,空着的位置由我顶上。我这人根本没有什么伟大的情怀,只是不想再坐在最后一排踩着青春的尾巴耍流氓而已,我该听听课了!那已是高四下学期的开始。

就这样,我作为复习生的回忆似乎从此才有资本。患精神分裂的女同学、同桌班长葱头、乖巧的猫仔、公主脾气的秋女,嗯,当然还有阿菜,暂时不给出定义的阿菜!

阿菜短头发,招风耳,有眼袋,眼睛和散发着热气的馄饨一样温柔,她的塌鼻子比我的塌鼻子要精致好多倍,皓齿,红唇潮湿。她经常用普通话与我交流(一般同学用粤语),笑起来咯咯咯的,仿佛从高山上一跃而下的水珠,引起两米以内的荡漾。

她与秋女是室友,她们时不时会躺在同一张床上讨论所有女生涉及的话题,彻夜不眠,好在明天见面时可以彼此心领神会地捂住嘴偷笑。阿菜后来的日志里多次提到这位挚友,大概现在也没找到往日情怀。当然,她怀念的应该还是当初话题里面的那个“同学”吧!

“同学”,阿菜总是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男朋友,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对同学们朝思暮想,实质非也。

天下的爱情总是如此一般,非当事人永远不了解故事的真相。阿菜和“同学”

怎么就成一对了呢?这个问题围绕着我以致高考完后,自己关心的已不是考试答案。

“同学”坐的位置和我未坐上前排时的位置差不多,人也应该和我没两样,混混一个。他讲起笑话时表情自鸣得意,谈起毫无实质的无聊事情时身体语言激情澎湃,但那只是他的面具。这个聪明的孩子,发奋起来则埋头苦干两耳不闻窗外事,能考进班级前五名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只有过一次)。他不帅,但她喜欢他的坏,她亲口承认的。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种老话竟然被阿菜赋予行动执行着!

爱情里的女生,你永远把握不了她的想法。

对于阿菜的现在想法,我自然也没有把握。

阿菜似乎从没伤心过,嘴角上扬的微笑弧度向世界展示着自信与开朗,勤奋好学贤良淑德善解人意的品质也可以在她身上找到。我经常在五楼的班主任办公室里碰到她,只见她手舞足蹈,跟教语文的班主任讨论问题。这当然让作为语文科代表的我感觉到压力:阿菜你这样是不是想当科代表?她见到我则咧开嘴,像在给我回应:“你这破职位我才不稀罕!”

她和班主任的关系贼熟,熟到可以交流感情生活。后来我也知道,班主任了然她的恋爱生活。她有时在我面前哭丧着脸:“我该听语文老师的话,不该开始这段爱情的!”显然,这是某次模拟考后知道成绩退步的认知,在爱情的美妙触觉中哪来那么多1+1=2的理性。至于班主任是怎样对阿菜教导的,我不得而知,教导的效率,我更没兴趣,我明白只有一个结果:阿菜才不听你的头头是道!

阿菜要恋爱去。

阿菜开始甜蜜地入眠浪漫地梦醒清爽地早起,嘻嘻哈哈喝比她眼神还温柔的白粥,大步岸然爬楼梯到六楼上喜欢的数学课,用在校门口买的高价软皮本抄满怀幻想的涂鸦日志,跑起步来大口大口吞着夹带青草香味的空气,刷牙洗脸洗澡洗衣服拖地抹窗叠被子套鞋子袜子穿外套备感带劲,用标准的高考签字笔记录整齐的烦琐板书以换到更大的阿拉伯分数,对每一个见到的人笑,专注图书馆窗外几乎伸进来的绿油油的芭蕉叶,喜欢每一本似乎有些不应该通过审核的杂志,听好像总是反映她心情的流行歌曲,详细感受《千与千寻》的漂亮色彩和气魄……她的生活开始不一样了,不一样带给她的是满怀惊喜,无处不在的惊喜,快速飘摇的惊喜,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的惊喜。

阿菜的初恋就这样产生,这段美妙的感情体验是漫长的,作为旁观者确实需要歇息,我就暂且将眼光抛到周围的生活吧!

承受我们一群不同地区高考复习生的高州中学是历史悠久的名校,名字偶尔会出现在高考辅导出版物的封面上。它依山傍水,环境幽雅,设施完善,是学子追求知识殿堂的好去处。它至今还让我梦牵魂绕,毕竟在成长的岁月里圈住了我的记忆。

高考复习生的男生团体全部住在东面的两栋建筑里,与第二饭堂孤立于新买的地皮上。认真学习两点一线的男生,从早到晚最多见的异性为食堂阿姨,因此见到任何女生都会多留意几眼。宿舍区通往教学楼的路靠着围墙而设,像极了穷人身上单薄的衬衣。有那么一段日子,宿舍区大搞建设,种上了树,建了球场。我的班主任经常会开着他的红色马自达玩飘移,车屁股扭得并不好看,倒是扬起袅袅灰尘。

葱头每一次和我商量事情时都从六楼往下探:“真是的,他的车还在!”确实,红得很出众。

葱头爱好科幻数码中国福利彩票,买杂志的频率和图书馆的杂志更新频率不相上下,电脑报微型计算机人物周刊科幻世界南方周末一期不少,还有我很三八地喜欢的《信息时报》,因为里面有“周公解性”,乐此不疲呀乐此不疲。有时候,他吃饱了撑着就坐上公车到市区买彩票。刚开始买彩票只是他一个人在疯,后来就发展成团购,不少同学纷纷试水,偶然有人喜中几十元奖金,那第二天的早餐是顺理成章地有了着落。最大一笔奖金是葱头碰上的,具体多少我也忘记,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我、猫仔、秋女的课桌上躺着香喷喷的KFC肉粥。我至少还是有良心的人,边吃边想:起床洗刷20分钟,公车来回40分钟,我于6:30吃着早餐,那葱头岂不是5:30起的床?

猫仔与秋女是同桌,相同的特点是安静,安静到你不知道身边有如此人物。

猫仔爱借我的MP4,还有电就不会还。后来我与同桌女生的关系闹翻了,我就要求和猫仔换位置,这样,我的同桌就变成秋女。现在回想,实在对不起猫仔,让她担惊受怕地过日子!秋女很公主,时不时为小事怨声载道闷闷不乐怒火中烧。我有惹毛过她一次,唯一的一次,怎么收尾的已没有记忆,倒是她翘起来可以挂可口可乐瓶的嘴让我窃窃自喜。

因为秋女和阿菜是好友,串位聊天是常有的事。例如,聊到阿菜的男朋友,同学同学同学。

同学,你好吗?

阿菜的初恋历经早期的温馨后,虽然不用担心柴米油盐酱醋茶,但总要面对生活的吃喝拉撒。

问题来咯。

阿菜开始为学业与情感的时间分配而焦虑不安,讲台上老师非标准普通话的课似乎没多大吸引力了。尽管坐在第一排,窗外山上蝉的浮躁鸣叫影响做化学题的思路,就算炎炎夏日也会觉得手脚冰冷,雨滴慢慢侵吞着弱小的心理而敏感继而失眠,爱上了冷水澡管它影不影响身体的发育,发现原来离群索居是最好的保护方法,逐渐想家想香甜的汤想母亲亲切的关怀,羡慕低年级学生的轻松自己却读这该死的高四,习题册上的空白页怎么就越来越多了呢?白得像她讨厌的小白脸!

阿菜和“同学”的关系确实有了问题。

对于这种荒凉的生活感受,阿菜又品味了不少时间。有多久?直到高考前一夜!

6月6日夜,晴朗,无风,着衣相对系数中等。操场上成群结队的学生在嬉笑怒骂,不知道在放松自己还是自欺欺人地逃避高考前的不安浮躁。问题是,我也在此列。

我们几个人好像是在足球场上又好像是在第一饭堂更像在树林里吹得天花乱坠,反正就是说得很口渴。也不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说要去宿舍区找“同学”,貌似是我说的貌似是阿菜说的又貌似是葱头说的。葱头看得很明白:阿菜受心情影响最大,再下去明天就不用高考了!问问她怎么啦!

“怎么了?”

“没事!”

“为什么?”

“没事!”

“找他?”

“好!”

“你在篮球架下吧,我帮你到他寝室看看?”

“好!”

“你等等!”

“好!”

阿菜一手捧着书,一手拿着水杯。夜色毫不留情地继续黑下去,她瘦小的轮廓和浮雕一样镶嵌在茶色的黑影里,鲜明有角。她乖乖地立正,一呼一吸都小心翼翼,远处的欢歌没听到,近处的虫鸣也没听到。大概在等我的好消息吧!她可能第一次光临雄性气味浓烈的宿舍区,但这都不重要了。

她男朋友不在宿舍,我实在心情黯淡,在四楼朝着阿菜的黑影喊:“你在下面等我,就来!”

我再次扎在她面前,说:“不在!”言外之意是问:“你要怎么办?”

她脸上的落寞和过年时的烟花似的,冷淡清凉,再怎么装在我眼里都是徒劳。

眼红得要哭,但没眼泪,憋得多叫人心疼啊!

后来我与她在一饭二楼对立而坐,谈了相处以来最多的话。有我的未来专业,我的家乡,我的破鞋,我的发型,我的异地恋,我的傻不拉叽,有她的喜欢城市,她的小弟,她的邻居,她的样子,她的前途,她的神经质,她的不可理喻。别憋了,我知道你想哭。

黑乎乎的夜飘忽起来,仿佛将所有人的思绪抽空。血液像是凝固在真空注射器里一般脱离了引力。两年以后的她,还能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吗?

这也不重要了!

再后来,阿菜没有读上理想的大学,小本科,一座被她称为鸟不拉屎的城市。

她对“同学”的感觉依然念念不忘,思念化成涂鸦泼在QQ空间上,写了删,删了写,写了再删。

都快两年了好不好。

我问:“为什么那么死心眼不肯放手?”

她答:“不知道,感觉!”

我问:“他和你深到什么程度?”

她答:“管得着吗你!”

我问:“干吗不再找一个?”

她答:“管得着吗你!”

我问:“那你怎么办?”

她答:“爱情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说:“初恋不是这样子的,看看《初恋这件小事》吧。”

她答:“题目幼稚,不看!”

她显然不知道,固执会让人失去多少发现世界美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