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飞扬:第十六届新概念作文获奖者范本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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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瞳孔里的天空(4)

其实我觉得叉哥的发展曲线和我还是比较相似的。基本是属于由好学生到人渣的蜕变——我也曾是好学生,虽然只装了一周左右。关于这个蜕变轨迹,从我们的座位就能看出端倪——从第一排到第三排,从第五排到最后一排,我们最后恨不得把座位调到教室后墙那儿——其实我们也曾经实现过这个梦想,虽然是在上课讲话以后被“请”到后面去的。

如果你是一个细心观察的读者,那么你一定发现了从上一个自然段开始,人称突然变成了“我们”——没错,因为对最后一排的共同向往,我们的座位一直都很靠近,关系也慢慢熟络了起来,差不多到了可以交换网址的程度。

特此声明一下,虽然在以上的文段里我把叉哥描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但其实他有一个无法磨灭的优点——智商高。这一点我是从上课时点点滴滴的积累中看出来的。

比如说,印象很深刻的一堂数学课,他只用了十分钟就把我前一天晚上打到半夜的Temple Run纪录给破了。又比如说那节精彩绝伦的物理课,他跑到了900万分,一下子把纪录提高了一倍多,引得最后一排在埋头狂奔的人嘘声一片。

那时候我们大致是两三桌人共用一个手机,用文具盒相互传递,在课上努力地训练自己的反应速度和手指灵活程度。要是玩儿累了就抬头看看黑板,利用上面的粉笔字来调节一下视力,真正实现劳逸结合,为纪录的不断刷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另外要提的是,那时候我们的工作环境并不是很好,为了躲避老师,我们常常需要保持某一个姿势很长时间,这也让我们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的困难与生活的艰辛。

不过叉哥作为优秀人民公仆,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仍然不失工作的热情——在我手机上的游戏卸载时,我随意统计了一下,我手机上7个游戏,他共有4个纪录。

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至少,在手游方面的造诣,还是很深的。

那天是11月22日,天气很暖和。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我特意给喜欢的姑娘买了一本漫画要送她。

不过接下来的事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单词没有过关,我和叉哥以及不会打球的篮球队队长熊队一起被留了下来,听写完单词,吃完午饭,就已经快一点了。11月末的小镇还不是很冷,我们仨套着几件衣服,商量着去书店买几本字帖——到了初三,空气中那种莫名的紧张把三个涣散得慌的人都弄得紧张了起来,我们觉得自己理科问题都不大,而语文之所以得不了高分主要就是因为字写得不太好,所以我们就决定要练练字。

从书店出来的时候我们手上都捎了几本字帖。不知道他们当时怎么想的,反正我当时就已经看到了不远的将来,我的考卷上工工整整的行楷——这个目标直到现在还没实现。心潮澎湃的三个人自然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到教室里去练字,因为来日方长,晚点开始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我们决定去操场上的香樟树下坐一坐。

那株香樟树是这个学校最美的地方——从地上探出肢体的两株香樟最后在半空中合抱在了一起,从七八米的高空开始向下垂散着枝条和香味——自然也是情侣们的圣地。所以那天中午三个男孩坐在那下边儿的场景还是很少见的。

我们从操场上踢足球的技术,谈到了天上淡色的云朵,还有不远以后的那个将来。

我们都想逃离这个地方,也许并不是为了比现在过得更好,只是想看看另外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

这种逃离就像是一场赌博,没有人知道输赢的结果。也许消耗了大好的年华,我们还是不得不留在这个地方,日复一日地想念别人的生活。

我看着几百米远处林荫道上的梧桐,这已经是我进校以后它第三次凋落了,每一次都如出一辙——只消一夜,那些木色的叶片就全部飘到了地上,不知不觉地被风刮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自己的未来,不赌一把,实在是太亏了。”我捂着颤抖的心口,这么说道。

也许一个好的故事不应该这么写,至少应该有一点儿悬念或者起承转合。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先把这个赌局的结局告诉你,然后再说那之前发生了些什么。

这场赌局,我们都赢了。

大概从中考前三个月,也就是我卸掉手机上游戏的时候开始,我们就正式开始了复习。

至于其中过程,我想就不必多说了。和你在每一个励志故事里看到的一样,我们过了一段不知昼夜交替的狗日子。

我不想写那段时间我们付出了多少多少努力,因为这些东西枯燥,而且没有意义。

我只记得那个下午的阳光正好。

学校正好要办80周年校庆,我们一干学得和畜生似的人才终于忙里偷了一个下午的空闲。

那天学校不大的操场上聚满了人,我们坐在看台最左的角落里。我高估了自己的毅力,带了一本练习册,本来准备再写几个题。谁知道一看到练习就想要吐,索性就把手机放在习题上,准备看看新闻。叉哥就坐在我旁边,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着,享受这个愉快的午后。

“你有多大的把握?”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一篇 Google Glass的测评,上面在讨论未来的零售版会不会降价。我就顺口答了一句:“百分之百。”

叉哥一脸惊讶地看了看我的脸,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有多大的把握考取一中。”

我突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七成把握吧。”我装作很冷静的样子,说出了一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数字。

他点了点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四周一片嘈杂 ,离我们没有多远的音箱正放着《解放军进行曲》——我不得不承认,直到上周我才直到这首曲子的名字,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这是我们学校的校歌之一。这种曲子听了总会让人心潮澎湃,我们又讨论起了押尾桑的曲子和高一的姑娘们,最后话题就莫名地转移到了一个很难的递归题目上——我承认这个邪恶的话题是我引起的,最后那个该死的题目就这么消耗了我们一个下午。事后我们俩谈起这个题目时都还会不停地抱怨 IMO的变态,还有那个下午温暖的阳光。

这个故事或许又还可以这样讲。在一个初夏的午后,我跑到那株香樟树下,一个人坐着。我想起了不远以后的那个将来,即使我对它还没有丝毫的记忆。但我觉得它应该是明亮的,就像那天穿过枝丫打在我脸上的阳光。我觉得它应该住在另外的那一所学校。

它还应该有他,不然不够完整。

但是,偏偏,我就遇到了一个不完整的未来。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写一些心灵鸡汤一样的东西。我总怀疑自己身体里面的能量再这么下去要被抽空了,所以我决定最后写一次。

前天我看到了你的新发的一条微博。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在抱怨那个它吧。我只记得那条微博的最后@了我。然后在回复里,我答应要和你说点儿什么。

其实,我也很希望那个它里面有你。

我也为了那份空缺在深夜里一个人痛哭过——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很标准的理科生,所以时常也会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我只是觉得不公平,你比我努力很多很多,你比我看到的其他人也优秀很多很多,但你就是没能住在那份不遥远的将来之中。

我想,你差的,不过是那一点点运气。

抱歉我和你真正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我还是想说,我知道你心脏里装了一个巨大的未来,在胸腔里不断鼓动着。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该给你说些什么,突然就语塞了。之前想好的东西在我脑子里裹成了一团乱麻。

这么说吧,我相信,能明白自己与他们不同的你,无论在哪里,都应该能做到自己想做的才对。也许这儿始终有一些你不满意的东西,就像已经到了那个不远的将来的我,也仍然有不如意的地方。

但我们也要学会去忍受。再小的抱怨也有可能毁掉一个巨大的梦想。

依你的性子铁定是会把我前面讲的那些故事当成废话的。其实,只要你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么,那就算忽略了其他的一切也无所谓了。

虽然最后这个段落我自己很想把它删掉,但在你看到之前,我还是把它留下比较好。

说一声,我给你的答复,就在这儿了。

青春永远是一个美丽而忧伤的命题,每个人都经历,每个人都回忆,每个人都想给它下定义,到最后,每个人却都没有勇气。

青春是什么?

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内心常常会变得孤独。

幼年时,父母为生活整日在外奔波,家中兄弟姐妹脾性又与我不同,自己便习惯了独处。常与我相伴的是些不会说话的玩偶与园中青翠生长的花草。我总喜欢把那些哥哥姐姐玩剩下的木偶放在草木中,导演一些“丛林冒险记”“王子复仇记”“侠客寻宝记”等自编剧目,当然配音、剧务工作也统统由自己完成。风有时会把细碎的花瓣吹到自己身上、脸上、头发上,我把它们捡起来,挑些新鲜干净的嚼着吃。

孤独的少年都是吃花的少年。

我就这般把自己上学之前的时光托付给了草木。看它们生长,细长的梗上开出硕大而清香的花朵,脂红,瓷白,鹅黄,时光仿佛是一块调色板。那些草丛中窝藏着细小的虫子,扑扇着翅膀,窸窸窣窣,而在低处的泥土中还应埋葬着之前更多的昆虫,它们用生命向时间兑换出茂密发光的植物。像奉献了自己,生长出了爱,笼罩四野,亭亭如盖。

南方一直是花草的恩泽之地,没有太过明显的凋谢、死亡。芦荟、兰草、茶花在院子的角落里几乎一年四季叶子都鲜绿如初。阳光照在这些善良的生命上,温暖,芳香。心里有一片寂静的地方,也被慢慢地焐热。

那时,我还没有写作,只是带着一颗幼童的心纯粹地躲在花间消磨漫长的成长时光。无数次,耳畔听到飞机从高空掠过发出的轰鸣声,心里就期待着长着面团脸的自己能快速长大,最好能像梨花般一夜绽放,变成脸庞坚毅、眼神笃定、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我想摆脱这样的孤独,它跟随自己太久,有一天,应该刑满释放。

我想有一天离开自己兜转的这个世界,极其地期待,迫切地希望,我可以离开。

后来,时间告诉那座年幼的花园,我离开了。

我开始来到同龄的人群里,像一种动物被人打量。认识一些友伴,同他们嬉戏,吵闹,四处奔跑,以为孤独可以消失了,自己可以活得更快乐了。不料,自身仿佛有一种自觉让这一切破碎。我拒绝骂人、打架、抽烟、喝酒、玩游戏,拒绝逃学、上网、吹口哨,拒绝上课睡觉、考试作弊、跟女生打情骂俏。我只做着自己,不善言谈,沉默,孤僻,执拗,对世事没有戒备。

在成长的路途中,自己终究没能像身边的男孩一样。

我写过一个叫作橘子的男孩,他同我一样生活在南方的海边,但是很多年后,这个世界都改变了,他却还是他。而我现在却无法再找到他。像苦苦想要寻求的问题始终没有答案,时间剥夺了太多人说话的权利。

我到现在还是喜欢独处,没有太多朋友,有时会被喜欢自己作品的读者要求线上出现,聊天或者发私信。我是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一直如此。他们向我提出的问题中出现频率最多的是:怎样写作?我说,用你的生活、你的梦去写,要听从内心的声音心无旁骛地写。

很久以来,我也是如此继续着自己的创作,不带任何压力与逼迫,不想何种评价和影响,极少迎合杂志特定风格或图书市场的利益要求。我只想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而不是成为某种规定的附庸。我只想自己是自己,而不是要变成谁谁谁。

一个合格的文字创作者在我看来,或许便该如此,洒脱自然,随性如风,而不是变成一个坐在电脑屏幕前的码字工作者。正如王蒙说过的,“作家不是世界的审判官,也不是诅咒者,应该对世界充满兴趣,充满爱,有善意。作家对世界来说,首先是一个感受者,是表达者,是世界的情人。”

文字是我们手中握住的朵朵玫瑰,是我们献给世界最深情的吻。

很多作家会用文字来凸显世界给予自己的伤痛,而我喜欢用纯净、接近天性的爱去描绘冷暖世间。那些记忆里的少年,或是天真单纯,或是倔强偏执,或是热情奔放,或是沉默寡言。而你,也总站在昨天那个少年的影子里。

我厌恶戴面具行事的男人或女人,厌恶他们察言观色时投射出的扭曲视线,每次与他们相处时,内心鄙夷的声音就越发响亮,一种警觉让我想不断远离他们的世界。也逐渐厌恶起一些事,仿佛一眼便能识别出是非曲直、奸邪善恶。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有不容更改的准确性。但自己还是在这猜谜般的游戏中扮演了一个容易受伤的角色。就像无数的人和我说:“你还是个孩子。”

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受伤。

“想起某个夏天热闹的海岸线,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骄傲的宣言……”耳边时常响起光良的那首《少年》,旋律如同一双柔软的手,透过夏日树枝上倾洒而下的光线,把时针和分针往回调,停止空气中每一粒飞行的尘埃,让此刻的自己和曾经的自己相遇。

于是,我写湛蓝的海,发光的河,晴朗的天空,聒噪的蝉,繁茂生长的树和绚烂盛开的花。

于是,我写南方,繁盛的雨水,葱郁的校园,斑驳的墙壁,上课睡觉的学生,晚上爬墙的少年,或者喜欢四处流浪的孩子。

于是,我写核桃、橘子、小鸥、小优、小纽扣和玻璃球,写整日被忙碌的父母所遗忘的孩子,写面对着成长的出路却一直低头看鞋的自己。

于是,我写单纯的世界、清澈的时光。

一切都要被浸泡出天真,干净,清新,温暖的模样,不带伤害。

我曾不止一遍地和自己说,二十岁已经不再年轻,而我却还想在这不年轻的日子里做件让青春一直停留的事情,那便是写下这些文字。我殷切希望自己的时光可以保存在这些文字里,完好得如同一件青瓷,不褪色的基调里都是年少恍恍惚惚、简简单单又傻里傻气的色彩。等到自己苍老得只剩下回忆的时候,会在某一天的清晨或黄昏,看见那个清澈的少年睡在花间。

那时青春是赶在七点之前跑到教室上早自习,学大人的笔体在成绩单上签字,熬夜玩游戏看电影却忘了书包里的作业。

那时青春是在摇晃的公车上打瞌睡,被老师安排坐到好学生的旁边,偷看那张好看的侧脸被发现时慌张掉落的书本。

那时青春是夏天电风扇急速转动的嗡鸣声中,你想象着西瓜被切开时散发出的香甜味,是吃了一周青莲黄片后脸上还没消退的几颗痘痘,是爸爸做的番薯糕和妈妈做的南瓜汤。

那时青春是清晨路过花园时发现里面又开了几朵新的小花,是等到一个暗恋中的女生拎着脚踏车从车棚里出来,你涨红着脸模仿着电影里的台词说:“我叫张士豪,天蝎座O型,游泳队吉他社,我还不错啊!”

那个少年,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年,那个想做彼得潘和哈利·波特的少年,那个喜欢五月天、苏打绿、陈绮贞的少年,那个总会一阵哭一阵笑的少年,此刻想和每一个关心他爱护他的人,道声感谢。

在记忆里,时间可以留下痕迹和气味。

亲爱的少年,你要知道,青春是座美丽的花园,它并不荒芜,也没有那般残酷,只是我们的心常常在这尘世中迷路,找不到那个发光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