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徜徉汉语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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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荒谬.看似荒谬(2)

胡适之先生说,他常听到一些人把“酗酒”中的“酗”念成凶。他想也许几十年之后,念“凶”为正,念“许”为误。由此看来,这位国学大师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人。虽然判断至今未果,但这不是重要的。

为什么有“今天”、“今年”的说法,没有“今月”、“今季”的说法,但有“今春”、“今冬”的说法?谁也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

每下愈况,“况”当“甚”讲,即愈下愈甚。“每况愈下”来自每下愈况,似乎不通。但今天大家都理解为“情况越来越坏”,也就不能认为不通了。毛骨悚然是形容很害怕的样子。一般辞书没有收录的“毛骨耸然”是同样意思。说“毛骨耸然”不通是有道理的——人在非常惊慌害怕时头发竖了起来,但骨头怎么个竖法?然而又不能说它是今天忽然生造出来的词语。《西游记》第三十七回中便有:“唐僧见说是鬼,吓得觔(筋的异体)力酥软,毛骨耸然。”有人指出:“立早章”的说法不对,因为《说文解字》里,“章”在“音”字部,故应为音十章。但人们常问弓长张还是立早章,而不说弓长张还是音十章。上述三例告诉我们:执着、拘泥是没有必要的,也是行不通的。

“马仔”不是小马,而是香港人对跟随恶霸的保镖的叫法。这正好像内地人所说的狗腿子不是狗的腿,而是给有势力的坏人奔走帮凶的人。“老公”一词在港台系指丈夫。这个词大有北上漫延之势。但北京媳妇不敢买账。因为北京是好几个朝代的王廷。北京人知道,宫里的太监叫老公。话又说回来,你笑谁家媳妇称丈夫为老公,她会笑你顽固不化。马仔和老公都是时尚词语,或新潮词语,不管对不对,好不好,“潮”是不可阻挡的。

“吃空名字”的意思是,在花名册上冒捏一些人名字,或向上级呈报总人数时不剔除已经减员的人数,都是为了多领粮饷,从而贪污。“吃床板”的意思是,办会的人向与代表收取会议费时加大住宿费,然后将这一部分用于提高伙食标准。因为伙食费一般都有限定标准,超标回去不能报销,而住宿费报销多少弹性大一些。此外,还有“吃大碗”、“吃小灶”、“吃馆子”以及陕西话里的“吃冤枉”(借故白吃白喝)等等,看来都不合乎逻辑。但却符合语言习惯。

技术工人的级别有八个等级,八级是最高级。但教授、作家、导演、演员的级别中,一级是最高级。按说,一个数字在同类概念中既可表示最高级,又可表示最低级,这明显是逻辑上的混乱。语言学家只好无奈地说,这是表述方法上的多样性。

中国已经正式加入WTO。洋货要冲来了,国人说:“狼来了!”在中国加入WTO的谈判过程中,我外经贸部首席谈判代表——铁嘴龙永图走到哪里,哪里的外国人因视之为难对付的强手,便说:“龙来了!”生物界中本没有龙。在中国,龙是人想象中的神灵动物,它象征着吉祥和神圣。奇怪的是在西方人的词汇里也有个龙,但概念却是一种凶恶的妖怪。龙,这个虚幻之物,到底可亲还是可怕?在书信的末尾,中国人表示时间的顺序是:年、月、日,而俄罗斯人表示时间的顺序是:日、月、年。谁对?谁不对?以上两例都不能死抠。只能从不同的民族文化、习俗上去理解。

从某种意义上讲,“约定俗成”往往是没有道理的道理。这便是前述种种差异,抵牾、悖

谬现象的合理解释。

习非成是三例

习非成是的意思是,对某些错误的事情习惯了,反认为是对的。这一现象在中国有,在外国也有。

我们习惯上把“12345……”叫作阿拉伯数字,其实错了。这些数字的发源地是印度,而不是阿拉伯。阿拉伯人将这些数字从印度学到手后,又传到了欧洲。欧洲人未加详细考察,称之为阿拉伯数字。这些数字再经欧洲人介绍给中国,以讹传讹,中国人也称之为阿拉伯数字。

欧洲人把黑墨水叫做印度墨水。其实应该叫中国墨水。黑色墨水是中国人最早发明的。据说周宣王时,有一个叫邢夷的人,在河滩上捡到了一块石墨,把手弄黑了。由此得到启发,他把石墨碾成粉,和(huò)在粥汁里,成了可以用来书写的墨汁了。后来原材料和工艺又有所改进。人们用烟墨制墨锭和墨汁。印度人向中国人学会了墨汁的制作方法,后来又把这一技术传给了欧洲。欧洲人误以为这是印度人的发明创造,称之为印度墨水。

明治维新后,日本人走出国门,向西欧人学习先进文化技术,同时也把从中国学会的围棋介绍给西欧。西欧人又以为这是日本的国粹,称之为日本围棋。

习非成是现象十分顽强,虽然后来已经弄明白了事实真相,但人们对错误的叫法仍然不改。

“熄灭”反倒可以“点亮”

据世界自然基金会北京代表处总监朱春介绍,为积极响应环保和应对气候变化,昨(2010.3.27.)晚全球有3700多座城市参与了今年的“地球一小时”活动。昨晚央视荧屏上有“地球一小时——熄灭灯光,点亮未来”字样。今日西安晚报三版有“熄灭灯光,点亮心灵”标题。“熄灭”反倒可以“点亮”,这在形式逻辑上是不通的,但在辩证逻辑上通。“熄灭灯光,点亮未来”和“熄灭灯光,点亮心灵”,这正是媒体老编妙笔所生之花。

从小诗《吻》说起

英国某无名氏写了一首小诗《吻》:“我跑上门,打开楼梯,念完睡衣,穿上祷告,关上床,钻进灯,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道晚安时你给我的一吻!”此所谓因神魂颠倒而吟出的词序颠倒的妙诗。妙在何处?句句荒诞离奇,却不影响人们正确理解。这首小诗仅六句话,每句话都是简单的动宾结构。第一句和第二句,第三句和第四句,第五句和第六句,它们各自的谓语互为颠倒。因为句子简单而颠倒又紧紧相连,所以人们还是能够把颠倒了的词语再颠倒过来,因而还是能够弄明白的。

人们在神志不清、惊慌紧张和极度忙乱时可能说出语无伦次的话来。人们又根据这种现象创造出语法成分错位的语言,绕来绕去,使之产生喜剧效果。例如:侯耀文和赵丽蓉合演的一则小品里有“司马光打缸”和“司马缸打光”,某相声段子有“笛子独奏”和“独子笛奏”,校园语言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和“卖小女孩的火柴”,陕西话里有“大着哩大着哩给(虚词)下(雨)咧”。这些词语错位谬误在某种语境下常能让人忍俊不禁。

语无伦次,成分错位,说到底是人类语言中的特殊现象。这种现象汉语有,其它外语(如英语、俄语)也有。不过喜戏性错位语言在汉语里表现得尤为精彩。这时因为汉语的特点是没有变格变位的形态变化,表意时依靠词序和虚词。说得明确一些,操汉语的人比操其他语言的人对语言中的词序问题更讲究,研究得更深入更细致。

最后补充一个俄语例子结束本文。俄国果戈里《钦差大臣》第四伤,某县长在惊慌失措时说:“让他们每人拿一条街——真他妈的,我是说一把扫帚——每人拿一把扫帚,把通往旅馆去的整条街打扫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