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徜徉汉语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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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词类.语法.逻辑(1)

反义动词撷趣

语言大系里有一种亦反亦正,既进又出的词类——反义动词。这类词很稀奇,情况也比较复杂。气,音qì,又音qǐ。音qǐ时又作乞,义为乞求,给予。清王念孙说:“乞匃:匃,“丐”的异体字。

为求而又为与,贷为借而又为与,禀:禀,bǐnɡ,此处义为赐予。

为受:受,shòu,此处意为接纳。

而又为与,义有相反而实相音者,皆此类也。”吕叔湘先生把“义有相反而实相因”之类的动词称作反义动词。

“李家村某居民租了一间房子。”“李家村某浙江人租了一间房子。”同是“租了一间房子,”西安市人根据李家村有个浙江人的小天下——服装城——的情况,可以准确判断:前一句的“租”是“租出”,后一句的“租”是“租到”。

张家堡有兄弟二人,一个较为富裕,一个较为贫苦。“哥哥借弟弟5000元”等于“弟弟借哥哥5000元”。堡子里的人都明白,这个等式是成立的:哥哥的“借”是“借给”,弟弟的“借”是“借了”。

“抹”是一个多音词,读mā,mǒ,mò。读mǒ时是个反义动词。一、涂上,擦上。例如:“抹糨糊”,“涂脂抹粉”。二、除去(但不彻底)。例如:“抹眼泪”,“吃完饭把嘴一抹就走了”。

乞,是个象形字。甲骨文中的气字,除本义外还表示乞求的意思,后从“气”字分化出乞字。乞的本义指向人求讨,乞求,同时,乞又指给予。乞求之乞音qǐ,给予之乞音qì。单从音、义两个方面来看,乞字也是个反义动词。

和“租”与“借”一样,“赊”与“贷”也属这种两面属性的词语。口语不够严谨,而在契约之类的文书上,对于“租”、“借”、“赊”、“贷”一定要审慎使用,以免发生歧义。

“访谈”是近多年出现的新词语,意思是“访问并交谈”。中央电视台有“焦点访谈”,东方电视台有“著名学者访谈录”,两者都是记者(主持人)对相关人士访谈的记录节目。前几年央视台有个栏目叫《倪萍访谈录》,另外。周玉明有一篇文章标题为“生命不能承受的爱”,副题是“倪萍访谈录”。有趣的是:前者的倪萍对别人访谈,后者是别人对倪萍访谈。“倪萍访谈”中,倪萍既可能是施事者,也可能是受事者,令人好生难辨。

法国哲学家伏尔泰说,词语是思想的敌人,因为词语再精确,在表述上仍有缺陷,所谓“言不尽义”。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词语是思想的朋友,只有词语才能把你的思想表达出来。“敌人”和“朋友”本是对立的概念,在这里却附体于“词语”而结为“龙凤胎”。

受、授两字,在古时皆作受。授是“给予”,受是“接受”。《庄子.让王》:“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不受”即“不接受”。《梁书.垣护之传》:“岂是朝廷受任之命”。意思是“哪里是朝廷给予任职的命令。”这里的“受”不是接受,而是给予。

可以说,古今中外都有两面性词语,但情况是多种多样的。租、借、赊、贷这几个词是典型的反义动词。同是一个乞字,因读音不同而产生了互为正反的意思。“词语”同时具有“敌人”和“朋友”意义是在特定语境中形成的。“访问”是及物动词,“交谈”不及物;“访谈”又及物,又不及物,这正是产生歧义的根源。“受”在古汉语里是反义动词,在现代汉语里更丧失了“给予”意义,因而不再是反义动词了。

量词杂谈

量词是汉语语法特色之一,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很复杂。

欧洲人学习汉语,他们认为量词太复杂了。请看两个小故事。有个瞎子从来没见过太阳,任你怎么给他解释,都是白搭。你说太阳是圆的,像一面锣。他说,噢,太阳也能敲响吧?你说太阳是红的,像火晶柿子一样。他说,噢,那太阳一定也是甜的。一个英国人在中国做生意,同时请了家教为他教汉语。对他说量词,就像向瞎子说太阳一样。老师:“带子、绳子称条,江、河称条,道路、山脉也称条。”英商:“我懂了——细长的东西称条。‘一条消息’、‘一条真理’中的‘消息’和‘真理’都不是细长的,所以本不应用量词‘条’。”老师:“一只手套、一只袜子、一只眼睛……”商人:“我明白了,成对东西中的一个称‘一只’。根据这个定义,‘一只小鸟’、‘一只鸭子’、‘一只老虎’中的‘只’字属用词不当。”尽管老师讲得认真,尽管学生悟性很高,但结果是南辕北辙。欧洲人和中国人在文化上有着很大的差异。欧洲人觉得:语言里少有或者干脆没有量词,简单,明了,痛快;有了量词或者量词过多,反倒复杂,麻烦,别扭。

其实,中国人,甚至能提笔写稿、写书的人,有时也因为对某些看似极其平常的量词的含义不甚了然而使用不当。报纸上有一篇报道,其中有这么一句话:“仅今年以来,党员们做的好人好事就有50多起。”乍看这句话似乎没有什么毛病,逐字推敲便会发现量词“起”用得不当。“起”有贬义,多与事故、案件搭配,宜将“起”改为“件”。

有一本书叫《周恩来的最后十年》,副题是“一位保健医生的回忆”。原来此书是作者自己所写的回忆录,这样副题中的量词就出了毛病。“位”是用于别人并带有尊敬含义的量词,如“各位”、“诸位”、“你们几位”。该书作者对自己称“位”显系不当,“位”应改为“个”。

汉语博大精深,奥妙神奇,透过量词可见一斑。除过法定的“尺、斤、斗”和“厘米、克、秒”之类的计量单位外,汉语里还有非常纷繁芜杂的量词,据粗略估计,至少在1000个以上。量词,有些能分类,有些则“理还乱”。譬如:同为建筑物,房子称间,庙宇称座,办公楼称幢;马、牛、羊同属牲畜一类,计量名称分别是“匹”、“头”、“只”;风马牛不相及的鲤鱼、山脉、真理却都可称“条”。

量词被搜罗出来,显得杂乱,但分别使用时常能收到惟妙惟肖的修辞效果。“一尾鱼”、“一腔羊”、“一峰骆驼”,量词多么形象。某人身后跟着很多讨账的人,于是说这人欠了“一屁股债”,此处,量词又何等风趣。

试来比较、体会如下短语中的量词:一头牛、一羽信鸽、一介书生、一彪人马、一帧扇面、一袭旗袍、一首诗、一阕词、一折戏、一抹斜阳、一弯残月、一洞隧道、一泓清泉、两汪眼泪、一线希望、一团和气、一股歪风、一派大好形势、一记耳光、一顿饱打、听琴三弄(曲)、七级(层)浮屠……比较、体会之后,我们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善于运用量词能增强语言的准确性、丰富性和形象性。品味这些量词本身就是赏心悦目的享受。本文开头说量词是汉语语法的特色之一,特就特在这里。

品味古典诗词中的名词句

如同某些自然科学一样,语言文字里也有这么一条规律:从简单到复杂,再从复杂到高级的简单。爬在井沿上看自己的颜面,这是简单的照相。操作傻瓜相机,不讲焦距、光圈和速度,也能拍出好的照片来,这是一种高级的简单。汉语语法和修辞十分讲究,十分复杂,因而表达能力十分强。但是汉语里也有令人叫绝的高级简单。所谓高级简单是指表述时不分主谓宾,只用名词或以名词为中心的偏正结构,照样可以叙事、抒怀、赞叹。名词句即非主谓句,虽然没有谓语,名词或名词性偏正结构在一定的语境中能够表达完整的意思。

现在让我们从几首古典诗词里找出若干名词句来加以咀嚼、品味:

杜甫《旅夜书怀》:“细草微风岸,桅樯:桅樯:音wéi qiánɡ。即桅杆,也就是船上挂帆的杆子。

夜独舟。”这是两个名词句,其中没有谓语,但意思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微风吹动了江岸上的细草,夜间栖身在一只高桅小舟。”

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有人做了这样的对译:“昨夜天空里星光灿烂又吹来春风,你(某女子)我相逢在画楼西边在桂堂以东。身虽不像彩凤长出飞翔的双翅,心却比如灵犀有一线相通。”原诗第一句“昨夜星辰昨夜风”即是名词句。对译中作谓语的“灿烂”和“吹来”在原诗中被隐藏着。

陆游《钗头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这三个名词句表面看来风马牛不相及,其实意思上密切关联。陆游春日出游,在沈园与前妻唐婉相遇。他看到她那红润白嫩的双手为自己捧上黄滕美酒而不胜感慨——各自都已再婚,此时的唐婉有如禁宫里的杨柳,可望而不可即!

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身处异乡,在梦里见到了已经去世十年的妻子王弗。两人“相见无言,惟有泪千行。”本词最后两句是名词句。苏轼心想:那清冷明月下遍植松树的小山冈上之墓地,今后当是使自己思念得肝肠裂断的地方。“明月夜,短松冈”,既有节奏感,又有如画意境。这一番描摹深刻表达出了苏轼对亡妻的真挚感情。

马致远《天静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作者首先勾勒出苍凉秋景,描绘出深沉幽远的意境,最后点破一个旅行者的思情愁绪。此曲中的前三句被语言学家认为是典型的名词句。

名词句看来简单,似乎互不连贯,但经过仔细品味,内在的语法关系就出来了,意思也就明确了。这正是它的独特魅力之所在。通过以上例举可以看出,名词句的表达功能具有这样的特点:传递信息,直截了当;描绘意境,手法简洁。

量词诗中看量词

量词极其发达丰富这是汉语的一大特色。据近人考证,周初文献中的“馘”(音ɡuó,古代战时割取所杀敌人的左耳,用以记功)是量词最早出现的记录。后来量词逐渐发达,到了现代汉语,量词更加丰富。

量词诗是古体诗百花园中亮丽的一簇。通常有量词必有数词,数量相连又称数量词。因此有人又把量词诗叫作数字诗。量词诗中的数词皆为“一”字时,这样的诗又称为“一”字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