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浸的湿漉漉的衣角有些沉,她的指缝染着丝丝凉的雨水,一滴一滴的顺着她的指尖流下。
她耷拉着脑袋,像极了即将要被宰杀的小公鸡,哦不,是小母鸡。
凝着自己磨破的鞋子,鞋尖破了一个洞,她葱玉段的大脚趾露在外面,倏然,眼下恍若多了一双玄纹缎靴,她咬着唇瓣儿缓缓抬起眸子,却淬不及防的撞进了夜元澈那双如深潭的眸子里,他的眸子布满了雨水,恍若一汪波光粼粼的池水让人跌入就无法自拔,他英气的眉毛紧紧簇在一起,高挺鼻梁泛着晶亮的光泽,一滴雨珠顺着他的鼻梁骨落下滑到了唇上,滑到了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上,依红妆看的有些痴,竟忘了推开他逃跑。
在很久的以后,依红妆才明白这种感觉,夜元澈是一种让人难以抗拒逃离出他身边的生物。
那颗心惴惴不安的挂在胸膛上,她知道,她逃不掉了,她有些后悔,为何要任性的逃出将军府。
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雨滴,轻轻一眨,雨滴落下,恍若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夜元澈的眉头簇的愈发深了,那双鹰隼的深眸也变的十分深邃,两个人未吐出半句只言片语,夜元澈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从头看到脚,视线落在她破了的绣鞋上,依红妆是觉得火辣的视线将她灼痛,她局促的缩了缩大拇指。
“公子你若想抓我去官府我也认栽了。”雨后的声音总是配合着墨黑的天空如此的沙哑,依红妆凝着他,道。
夜元澈淡漠的瞅着她,瞅着她干裂苍白的嘴唇。
依红妆忐忑的凝着他平静的面容,嗓门忽地抬高:“但是我跟你去官府不代表我会认罪,我没偷你的玉佩就是没偷。”
话落。
依红妆只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双脚离地的她被夜元澈扛上了肩膀。
扛,对,就是抗。
这个画风貌似有些不对。
双腿在他宽厚的肩膀处胡乱的踹着,依红妆心里直突突,脑子里胡思乱想是不是夜元澈发现了自己是女儿身,她故意沙哑着嗓子吼:“公子,公子,你干什么,这么晚了衙门都关门了。”
夜元澈大步流星的朝前方走,甚至于能够清晰的听到他踩踏水洼的声音。
“喂……公子……公子。”依红妆在他的后背上声嘶力竭的吼着:“你一个大男子扛着我一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啊,快放我下来,我认识去衙门的路,我自己会走。”
倏而。
天空中一声破天响的嗷叫响起,依红妆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
夜……夜元澈竟然掐她的大腿,而且还是掐她最嫩的那一处。
那酸爽,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老天爷,你绝对应该感谢依红妆为你贡献了那么一滴滴的眼泪。
就在依红妆咬牙切齿的想咬一口夜元澈时,他那淳厚的声音幽幽地响起:“第一,我只把你当成一个小破孩儿,第二,你是我的书童,直至现在为止,明天天亮之前我有义务看管好你的安全。”
小破孩儿?
他竟然说自己是小破孩儿。
依红妆这下子可不乐意了,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还好意思夸大其口说自己是小破孩儿,一副前辈的口吻弄的依红妆十分不畅快。
“衙门……衙门不是这个方向。”熟悉这片街道的依红妆反应过来,抬起小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她伸出玉指指着前方:“衙门在前面,在前面啊,后面是屠宰场。”
屠宰场。
蹦出这三个字的依红妆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莫非……莫非夜元澈要将她杀了?
这个念头一点点的在她的心里滋生,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哦不,还不能结果。
“喔?”闻言,夜元澈挑动眉梢:“前面是屠宰场?那你可有去路了。”
“公子……公子你不能这么无情无义,你先是污蔑我偷了你的镯子,现在你又要把我送去屠宰场,你滥杀无辜,还有王法么,我要去衙门告你,衙门告不成,我要去京城告你,我要去找皇上。”依红妆威胁着他。
找皇上?
夜元澈唇角一勾,那你这个状是告不赢了。
“闭嘴。”夜元澈打断了她的呱躁。
她吼的有些累了,像一只哈巴狗似的耷拉在夜元澈的肩膀上,他长长的情丝有些潮湿,风吹了一路,发梢的地方却出奇的干了,闲的无聊的依红妆也就此死心了,好吧,这就是命啊,死就死了吧,她纤细的手指不老实的缠着夜元澈的发丝,缠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许久。
都听不到她的呱躁声,换之而来的反而是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了,夜元澈暗自思忖。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雨一更。
星星点点的烛火映照在空阔的街道上,水洼下漾着波光,橘色暖暖的投射在水纹上,脚尖儿席地,熟悉的醉仙居烫金牌匾映照在眼前。
寻找无果的苏青山在原地焦灼的来回踱步,见来人,那颗心松了下来:“公子,你怎么跑的那么快,我都追不上你。”
细雨蒙蒙。
千万条银丝依旧黏黏糊糊的从天空上垂落,云卷儿压的低低的,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苏青山绕过夜元澈,视线落在扛在他肩膀上的依红妆时吓了一跳:“公子,你不会把人给杀了回来找我埋尸的吧。”
一汪水洼载了满满的丝凉。
忘记何时夜元澈早已混身湿透,苏青山傻呆呆的拿着大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一次看见夜元澈对一个人如此担忧。
而且,还是一个男子。
“青山,打一盆热水。”夜元澈焦灼的命令他。
尾音一落。
扛着依红妆的夜元澈匆匆朝二楼跑去,错落的木梯沾了他缎靴上的雨水以至于有些打滑,他每一层都上小心翼翼生怕摔了肩上的依红妆。
忽而,眼前一抹慌张的身影迅速的从他身边略过,敏捷的夜元澈呛声冷吼:“站住!”
来人闻言顿在原地。
定睛一看,竟然是晚膳时遇到的女子。
女子背对着夜元澈,腰板儿弯弯曲曲的表现的极为慌张,而且她的手腕上还挎着一个包袱,这不禁让睿智敏感的夜元澈大为怀疑,他眯起幽凉的深眸凝着她:“这么晚了,你拿着包袱准备去哪儿?”他平淡的口吻蕴着强势的气场。
“我……我娘病了,我打算连夜回娘家一趟。”那女子不敢转身支支吾吾的说着。
恰时。
捧着热水面盆的苏青山朝他们走来,看他们全都堵在楼梯口不由疑惑:“公子,你们在这儿作甚?”
夜元澈幽然的眸子不动声色的瞟了苏青山一眼,苏青山放下面盆拂了拂云袖:“喲,姑娘,你这是干啥去啊。”
“回……回娘家。”女子颤抖的说。
“不如我送你一程吧。”说着,苏青山就凑上去去抢她抓的紧紧的包袱。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那女子和苏青山拉扯那包袱,但无奈力气没有他大,撕扯中包袱里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