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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幅塞上乡村的素描-陆梦蝶《偶是农民》读评

《偶是农民》是永宁县残疾农民女作家陆梦蝶的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通过对塞上农民春种秋收、婚丧嫁娶以及日常生活现状的真实写照,反映灌区农民生活的变化以及他们丰富的精神世界。

作者在自序中这样写道:"偶是农民。曾经觉得"身为农民"是束缚命运的绳索。当类风湿疾病从15岁开始侵犯,20年来,七七八八地向偶进攻,偶居然还能以"1"的形式挺立-庆幸:偶是农民……"作者虽然经历了太多不幸,但她笔下的文字却积极乐观而不失幽默。

春江水暖鸭先知。作为新农民,陆梦蝶是农民中最敏感的神经。蜗居在乡里,她真真切切感知着黄河灌区农民的苦与乐。对农村,陆梦蝶没有诗意地渲染,而是真实地描摹和再现。她笔下的人物真实自然而不讳饰,她笔下的故事,皆是发生在村上的平常故事抑或是奇闻逸事,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跃然纸上,仿佛就在你我身边。作者信手拈来的方言土语和网络语言,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应该说,陆梦蝶的小说没有浓墨重彩,没有大波大澜,它是一幅真实再现塞上新农村的素描。

陆梦蝶说:"我希望这本小说带给人们思考,关注农村新时代的农民生存与生活状况,更重要的是读完之后会心一笑。"然而,读读停停,每一次抚卷沉思,我在一笑之余都感到一种痛,这种痛来自于某种真实。小说中的许多文字书真实得让人不寒而栗,你会说,这还是塞上新农村么?这还是我们身边的新农香醉我民么?说起农村的贫困,我们一般都想到山区,其实,川区的农民,尤其是长年劳作在田间的农民,他们许多人同样还很穷,还很苦。这个,我们从陆梦蝶笔下人物身上能感觉到。《禽流感》中写到乡上的干部为防控禽流感,捕杀了高老三70只欧洲雁。高老三的老伴在一边哭着,他半天憋红了脸说:"你们不如把我们杀了!"受外面世界的影响,新农民致富的焦虑更直接、更迫切。如作者所写的:"现在挣钱都跟抢钱一样,人一懒,吃屎怕都赶不上热的。"《传销外传》是写农民在致富路上遭遇到的陷阱。它真实再现了许多人急于致富不慎误入歧途,上当后却又死爱面子,家里人也跟着他编织谎言,他们内心其实充满了苦涩。

这是一块热土,所以,陆梦蝶笔下的人物个个火辣辣的,性如烈酒,男的粗犷,女的泼辣。老年女人彼此叫"老婊子""现老眼",称晚辈"婊子"他那个贼爹"儿"。这里的男女,张口闭口操爹戳娘的,话粗得要命,那骂人的话一字一句扎实得了得。农村夫妻打捶闹棒是常事,动不动还闹出人命。

《金子》《蓝月亮和狐狸精》《范特西之死》《麻将无极》《杀妻三年》《梧桐鬼屋》写的是乡村奇闻逸事,我以为堪称现代版聊斋。这些志异类文字记录的是许多貌似荒诞的事情。范特西打死老婆啥事没有;张三杀妻三年,如果不是续妇翻脸似乎也是人不知鬼不觉。这些故事对法治社会来说似乎是遥远的事。

《贼婆娘》写了一个勤劳节俭的妇女红子,她苦她累,但结巴男人和孩子不理解。男人说,驴日的贼婆娘,把钱抠得死死的,而且都认为她把钱填给娘家了。被男人打了一顿,她坐在院子里,看见进来的儿子新新的裤子扯了。她冲上去打儿子:"你们奶奶一天苦得贼死,儿子也委屈:

新新的裤子就让你扯了。""别都穿的啥,我穿的啥?你把钱填给我舅当我不知道!"无意打翻的农药瓶让这个女人在气头上走上了绝路。她临死前十分艰难地说出"钱……里屋……左数……第十三根椽子……两……万……四"。

陆梦蝶的小说对女性命运非常关注。她以女性的敏锐走近灌区女人,感知她们的痛她们的苦。我们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生活在那里的妇女,哪个心中没一串难心的事。中篇《老妖精》的最后,写到王宝来到老村长吴梅花家,两个老太太拉家常。一见面就是"啥风把你个臊婊子吹来了?"两个老姐妹一阵哭一阵笑地扯了些陈芝麻烂谷子。最后话题扯到身后事,王宝说自己的老衣女儿女婿都给准备好了。花子可喜色了,黑底底子,紫金碎梅花……吴梅花便找出自己的那一大包,两个人翻看开来。那股子完全渲染在想象中的认真气,赶得上当年十七八岁商讨置办红彤彤喜洋洋的嫁妆。还有《传销外传》中扎纸活的赛珍珠里有这样的内容:她一件件地粘,常常半天不挪窝,把自己埋在那些浓艳的彩纸里。有时做着做着,就觉得是给自己置办的-她躺在一口红艳艳的棺材里被人抬着,白色的孝服上空飘扬着翻舞的彩条,还有鲜艳的纸花、电视机、洗衣机、自行车……想着粘着,脑子里的情景又恍惚成她风风光光的带着嫁妆,热热闹闹的当了一回新娘。其实,这是她们心态的自然写照。当现实生活的苦把女人煎熬到这一步时,有时难免陷入狂想或魔幻。这是多么真实而又令人唏惶的镜头。

陆梦蝶的文字幽默而不乏民间智慧,她的许多语言看似平常,却不失道理。"如果你去农村找不到村长家,那你就去找最好的房子。"当然,更有绕着弯骂人的。有人骂村里的懒汉:"操,还不赶紧薅稻子,等着当草吃变牲口呢!"

作者是新农民,所以这本书从书名到内容,充满了现代气息,包括网络语言的恰当运用,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也是网络时代给予新农民的实惠。不过陆梦蝶的有些文字有点灰暗。小说《金子》中金子的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婆婆却说:连个男人也看不住。简直是"一天猪惺惺地就知道傻干,"这样的话语,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说话人的刁横与刻薄自不待言。她笔下的花花丑得恐怖:她的头发四季不败更五花八门,脸色像焐过一百年发馊的陈月亮,眉毛描书得跟烧焦硬弄弯的粗铁丝,一对眼珠活像圈在死水里的小蝌蚪。这张脸看得香醉我越认真越难看,这张脸越难看越让人爱看。这也可能是素描之下无法回避的不足。陆梦蝶笔下的塞上乡村离我们最近,从中我读出了欣慰,也读出了惆怅和阵痛。我们欣慰的是,和现实生活中陆梦蝶一样,许多农民即使面对困难,也不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我们惆怅的是,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全民奔小康的今天,许多农民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境况依然令人担忧。愚以为,关注民生,改善民生,开启民智,我们还有太多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