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秋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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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秋菱越来越倒霉

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贪夫棒王道士胡诌妒妇方

陪嫁丫头本来就地位低,大部分是送于男主人玩弄或做妾的。薛蟠看到了宝蟾,其情可知:

薛蟠天性是“得陇望蜀(贪心不足。最早为刘秀典故)”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见金桂的丫鬟宝蟾有三分姿色,举止轻浮可爱,便时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她)。宝蟾虽亦解事,只是怕着金桂,不敢造次(莽撞)……金桂亦颇觉察其意……便故意的撵niǎn薛蟠别处去睡,“省得你馋痨饿眼。”薛蟠只是笑。

曹公是个幽默的人,用“轻浮可爱”四字写活了宝蟾:假如只“轻浮”,反没有意思;只“可爱”,未必能让人产生邪念;“轻浮可爱”组合型,薛蟠最欢迎:

金桂道:“要作什么,和我说……”薛蟠听了,仗着酒盖脸,便趁势跪在被上拉着金桂笑道:“好姐姐,你若要把宝蟾赏了我,你要怎样就怎样。你要人脑子也弄来给你。”金桂笑道:“这话好不通。你爱谁,说明了,就收在房里……我可要什么呢。”

薛蟠的流氓无耻之态,活灵活现;亏得曹雪芹想得出。但接下来,曹公设计得很不好:

至午后,金桂故意出去……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来,宝蟾……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谁知金桂……便叫丫头小舍儿过来……“你去告诉秋菱,到我屋里将手帕取来……”……香菱……忙往房里来取……自己倒羞的耳面飞红,忙转身回避不迭。那薛蟠……一腔兴头变作了一腔恶怒……赶出来啐了两口,骂道:“死娼妇,你这会子作什么来撞尸游魂!”

以上有故意编故事之嫌。夏金桂对付香菱,不同于王熙凤对付尤二姐,不必如此麻烦。况且薛蟠本是流氓,成天的说黄话、眠花柳,哪会如此脸皮薄?况且他从不把香菱放在眼里,即使她看到薛蟠胡搞又能怎样?

某些中国人常有折磨别人的精神需求,这是鲁迅所言的“一级压一级、强者吃弱者,弱者吃更弱者”的文化制度造成的。夏金桂就是其中的优秀代表:彼时金桂……令薛蟠和宝蟾在香菱房中去成亲,命香菱过来陪自己先睡……香菱无奈,只得抱了铺盖(褥子被子)来。金桂命他(她)在地下铺睡……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总不使其安逸稳卧片时……

半月光景,忽又装起病来,只说心疼难忍,四肢不能转动。请医疗治不效,众人都说是香菱气的。

“众人都说是香菱气的”,此语甚为真实,“尊强欺弱”正是中国人特点之一。香菱的脾气、为人、本质,本是众所周知、人见人夸的,但现在众人一边儿倒向夏金桂,与上司保持高度一致。夏金桂把装病当作了法宝,这次用得更精到,还搞起了“心灵感应实验”:

闹了两日,忽又从金桂的枕头内抖出纸人来,上面写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针钉在心窝并四肢骨节等处……薛蟠……顺手抓起一根门闩shuān来,一径抢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面打起来,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

薛姨妈跑来禁喝说:“……这丫头伏侍了你这几年,那(哪)一点不周到,不尽心?他(她)岂肯如今作这没良心的事……”

金桂听见他(她)婆婆如此说……一发嚎啕大哭起来……:“这半个多月把我的宝蟾霸占了去……治死(整死。北方习语)我,再拣富贵的标致的娶来就是了,何苦作出这些把戏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公婆难断床帏事……(薛姨妈)只得赌气喝骂薛蟠说:“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我知道你是个得新弃旧的东西……他(她。秋菱)既不好,你也不许打,我立即叫人牙子(人贩子)来卖了他(她),你就心净了。”……“……拔去肉中刺、眼中钉,大家过太平日子。”

薛蟠见母亲动了气,早也低下头了。金桂听了这话,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怎么‘拔出肉中刺、眼中钉’?是谁的钉,谁的刺……”

薛姨妈听说,气的身战气咽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婆婆这里说话,媳妇隔着窗子拌嘴。亏你是旧家人家的女儿……”……金桂意谓一不作、二不休,越发/发泼喊起来。

在以前,多是婆婆折磨儿媳,俗语“十年(或二十年)的媳妇熬成婆”便是明证,(我小时候还曾不止一次听到农村老太太偶然轻快地说起打骂儿媳的细节)但也确有刁蛮的儿媳侮辱婆婆的事情发生。夏金桂女士就做得出来。

好在薛姨妈还了解香菱是劳动模范型小妾,否则,必被薛蟠打死,如同他当年喝令手下打死了香菱的未婚夫冯渊。但香菱对薛蟠“周到”而“尽心”,这是薛姨妈当众说的,绝对可靠。香菱,我真服了你!我们不妨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改名为“香菱综合征”。

曹雪芹最初把她的命运设计为被夏金桂折磨而死:

自此以后,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今复加以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绝经),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