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家门,所看到的情景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我回来了,他眼睛看着我,想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说句实话,我的眼泪当时就在眼睛里转着,心想父亲的病怎么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啊!
张景岳当年回到家里的情形,仿佛重现在我的眼前。
回到家后,我就向家人询问,父亲的病为何突然如此重了,结果才知道母亲在家里听了收音机里的保健品广告,给父亲买来服用,结果就变成这样了。母亲也是搞医的,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岁数就什么都听,连收音机里的广告都敢信。(据说当时卖药的医生说:“什么叫改善?改善啊,就是帕金森病服我们的产品两个月就痊愈啊!”)
在2009年新年的第一天,我面对父亲琢磨了一天,想知道这个保健品(主要成分是一种叫什么烷醇的东西)到底起了哪些作用,但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还是观察父亲的各种体征,开始觉得父亲腿软,有可能是肾虚,因此就开了补肾的方子,但是自己觉得还是要谨慎,于是就把方子放在一边,继续和父亲聊天。偶然间,在握着父亲的手时,发现温度低,再摸脚,发现也有点凉,于是心中豁然开朗,这在中医叫四逆,这个四逆是因为气郁导致的气血供应不好,无法到达四肢。于是我就把刚才的补肾方子给撕了,重新开出了张仲景的四逆散,这个方子是专治少阴病四逆证的(四逆散的组成是:柴胡、白芍、枳实、炙甘草)。
给父亲看完了病,因为还要工作,我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不知道各位离开家乡时的心情如何,我每次走出家门,回头看到阳台上父母的身影时,心中都会凄凉不已。
我回到北京后,母亲开始给父亲抓药喝,然后来电话,说父亲服用了几服药以后,情况大为改善,现已基本行动自如了,前些天夜里是在床上接尿,现在晚上可以自己去卫生间小便了,而且大便开始隔天一次了(之前是五天一次)。
到我写稿子的这天,父亲已经恢复得不错,听母亲说他现在也愿意说话了,情绪也好多了。
当然,帕金森病是世界性的难题,不是这个方子一下子就能解决的,我也不知道父亲未来会如何,但是我发誓以后会一两个月回家一次,好好给父亲诊脉。
现在我算是体会到“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的分量了,心里感觉沉甸甸的。
古人的方子能治今人的病吗
我在学习中医的时候,每当学到一个古代名家的学术思想,总是会经常地想起这个医家,仿佛他就在书里和我对话。比如在学习张景岳的学术思想时,我总是感觉自己能够穿越时空,看到张景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张景岳在78岁高龄的时候,当他写完了一百万字著作的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的时候,向后世的我们投来的期待的目光。
我总是说这句话:古代的这些医家耗尽一生的气力,写的著作难道是给自己的吗?显然不是,他们是写给后世的我们,他们一定是希望后世的我们把他们的毕生经验都继承下去。
但是,我们到底继承了多少呢?大家可以举一下手,曾经仔细地研读过张景岳的书的人到底有多少?
很少,真的很少。
张景岳先生如果地下有知的话,不知道会多失望,那些是自己耗尽一生的心力总结出的救人的经验啊,难道就这样随着黄沙飞散?
那么,张景岳先生到底为我们留下了什么呢?
前些日子,一个在国贸附近工作的白领找到我,上来就说:“罗老师,我这个病太难治了。”我忙问缘故,他叙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他总是咽喉发炎,几乎一个月要发炎好几次,这让他痛苦不堪,咽喉的疾病很快就引起了更严重的发烧之类的症状,总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糟糕透了。
其实这种情况现在很常见,我曾经被一些单位邀请给他们的员工进行健康分析,我发现有些单位几乎全部的人都有慢性咽炎,而且,这个病还有明显的地域特点,有几次我到天津去,结果惊异地发现天津的慢性咽炎发病率出奇地高,不知道为什么。
慢性咽炎是一种非常顽固的病症,一般医生都用清热解毒、滋阴润燥的方式来治疗,有见效的,有不见效的,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中医不是单单是从病的角度来看问题,在每个病的基础上,中医还要分出证型,要根据证来进行治疗,比如一个慢性咽炎,中医就会分出若干个证型来,所以我们不可以用一个清热解毒来治疗所有的慢性咽炎。
这个白领就是此类问题的受害者,他每次都用清热解毒的药物,什么牛黄解毒丸之类的那是家常便饭,您别说,每次吃完这些药物,有时还真能见点效,但是随后就又复发,现在他很担心自己是不是以后就要依靠这些药物了。我听了以后吓了一跳,这些药物是随便用的吗?这位胆子太大了,自己就敢给自己开些牛黄解毒丸来吃,这是滥用药物啊。
我对他进行了诊断,尤其是看了他的舌头,他的舌质微红,同时有少许的剥苔。
这样我就明白了,他并不是有什么火热之毒,而是肾虚。从中医的角度来讲,是肾阴虚导致的肾水不足,水浅则不养龙,因此肾中的阳气无所依托(中医认为阴阳是互抱在一起的),则飞跃于上,导致了喉咙处的病症,这种症状,如果用清热解毒的方法来治疗,是越治越重,多少年都不会好的(很多患者都有这样的情况)。
那么怎么治疗呢?要知道现在大部分的医生可都是对慢性咽炎束手无策啊,我们中医该怎么治疗这种病症呢?
我给他开了张景岳的镇阴煎。
其实,我们前人在医学领域的探索已经是很极致的了,现在有的病,其实古代也会有(除了部分化学污染引起的病症),比如各种情况引起的慢性咽炎,在古代也有啊,古代的医生们难道会不关注这样的病吗?不会的,他们也会尽全力去探索的,而且他们会把自己探索的结果写在自己的书里,希望我们后人能够吸取他们的经验,在他们的肩膀上继续前进。
如果我们连古人的书都不看,那谈何进步呢?
现在您去每个医院,几乎大部分医生都对慢性咽炎摇头,其实,这都是很对不起古人的啊,同时,这也非常对不起现在的患者。
张景岳早就关注到了类似的情况,他创立的镇阴煎的方子主要是补足肾水的,同时,方子里还用了一点补阳的药物,这叫引火下行,使得肾经之火重新回到自己的地方。
我给开的方子是这样的,镇阴煎:熟地60克、牛膝6克、炙甘草3克、泽泻5克、肉桂3克(研末冲服)、制附子6克。
比张景岳稍晚一些的傅青主也根据这个思路创立了一个方子,叫引火汤,也是可以治疗咽喉部的此类症候的。
那么效果如何呢?这个白领在服用三剂以后,发炎的咽喉部症状全部消失。
其实据他自己说,在服药的第二天早晨起来,就感觉嗓子已经基本清爽了。
后来在他复诊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舌头上剥落的舌苔已经开始长全了,这就是肾精开始充足的表现(这里面有个舌诊的诀窍,这个患者的舌质是红的,如果患者的舌质是淡白的,没有多少红色,那么就很有可能是肾阳虚导致的,则需要直接补阳,那与此证正好相反)。
这个白领非常高兴,他说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似乎连他的情绪都因此而一振。
其实,如果我们多读一些古人的书,把古人的经验好好地继承下来,该有多少患者受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