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读完信,理所当然地同意了培拉里奥的请求。鲍尔萨泽和他的年轻秘书出庭了,可是出庭的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鲍尔萨泽和他的秘书,而是女扮男装的鲍西娅和她的侍女尼莉莎。原来,鲍西娅听巴萨尼奥讲出他朋友遇难的消息后,虽叫他带足钱赶去营救,却一直担心事情会凶多吉少。等巴萨尼奥走后,她就仔细思量着自己能不能尽点力量,去救出她亲爱的丈夫的至交好友的性命。于是她决定亲自出马,到威尼斯去为安东尼奥辩护。她立即给她的表兄培拉里奥写了一封信,经过周密策划,安排了女扮男装代他出庭的计谋。
现在,鲍西娅庄重地站在法庭上了。她披着律师的袍子,戴着一具假发,俨然是位风度翩翩的英俊男子。在公爵的介绍下,她认识了慷慨、善良的安东尼奥,看到了刻毒、凶残的夏洛克,而她心爱的丈夫巴萨尼奥,这时正站在他们旁边,为自己朋友的劫难痛苦着。
“你这场官司打得倒也奇怪,可是按照威尼斯的法律,你的起诉是可以成立的。”她首先对夏洛克这样说,接着,她建议他应该慈悲一点,告诉他:“慈悲有超乎一切的无上威力,它的力量高出于权力之上,是一种属于上帝的德性,执法的人倘能以慈悲调剂着公道,人间的权力就和上帝的神力没有差别。虽然你所要求的是公道,可是请你想一想,要是真的按公道执行起赏罚来,谁也没有死后得救的希望。我们既然祈祷着上帝的慈悲,就应该按照祈祷的指点,自己做一些慈悲的事。可是如果你坚持着原来的要求,不肯从法律的立场上做几分让步,那么威尼斯的法庭是执法无私的!”
夏洛克丝毫不为所动,坚持说:“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当!我只要求法律允许我照约执行处罚就是了。”
巴萨尼奥急着站出来表示,他愿意替被告偿还十倍的钱数。要是这样还不能使他满足,那就是存心害人不顾天理了。他请求法庭运用权力,把法律稍为变通一下,别让这个残忍的恶魔得逞他杀人的兽欲。
“那可不行,在威尼斯谁也没有权力变更现有的法律。要是开了这一个先例,以后谁都可以借口有例在先,什么坏事都可以干了。这是不行的!”
听鲍西娅这么一说,夏洛克高兴得叫起来:“好个足智多谋、刚直不阿的青年律师啊!”
在法庭上,鲍西娅叫夏洛克拿出安东尼奥的那张借据给她看了。看后她断然表示:根据法律,犹太人有权要求从安东尼奥的胸口割下他所要求得到的那一磅肉来。只是她再次劝告夏洛克,还是发点慈悲,把钱拿去,撕了这张借约的好。
“我已经对天发过誓啦,即使把整个威尼斯都给我,我都不能答应,谁也不能用口舌改变我的决心。”夏洛克斩钉截铁地说。
这样,鲍西娅只好让安东尼奥袒露出他的胸膛,准备好接受夏洛克的刀子了。夏洛克兴奋极了,霍霍地磨起了他的那把尖刀。鲍西娅问安东尼奥还有什么话要说,安东尼奥镇定自若地表示:“我没有多少话要说,我已经准备好赴死了。巴萨尼奥,再见了,不要为我遭到这种结局而悲伤。替我向尊夫人致意,对她说我怎样真心地爱你,又怎样从容就死。”
巴萨尼奥悲痛欲绝,禁不住说:“安东尼奥,我爱我的妻子,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一样,可是只要能救出你的生命,我情愿丧失我的生命、我的妻子以及整个世界,把它们都献给这恶魔作牺牲。”
鲍西娅在一旁听了,大为感动。但她一点不露声色,只是说了句:“尊夫人要是在这儿听见您说这样的话,恐怕不见得会感谢您吧!”
葛莱西安诺也一样,一方面痛恨夏洛克的恶毒行为,另一方面又为无力拯救安东尼奥而十分痛心,他也禁不住说:“我有一个妻子,我发誓我也爱她,可是现在我希望她马上归天,好去求告上帝改变这恶狗一样的犹太人的心。”
尼莉莎也不露声地说了句:“幸亏尊驾是在她背后说这样的话,否则府上一定要吵得鸡犬不宁了。”
夏洛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大声嚷道:“别再浪费时光了,快点宣判吧!”
鲍西娅问称肉的天平准备好了没有,又对夏洛克说应该请一位外科医生来准备包扎伤口,免得安东尼奥因流血过多而死。夏洛克巴不得安东尼奥早点死去,对请医生当然一口拒绝。鲍西娅解释说行点善总是好的,夏洛克却干脆回答借约上没有这样的规定。
法庭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谁都不说话,充满了一种肃穆、可怕的气氛。
“那么,安东尼奥身上的一磅肉是你的了。”鲍西娅顿了一会儿,目光锐利地看着夏洛克说,“你可以从他胸前割下这磅肉来,法律许可你,法庭判给你。”
夏洛克大声称赞:“公平正直、博学多才的律师!判得好!”喊完就迫不及待地操起那把尖刀,要去割安东尼奥身上的那磅肉了。
就在这一刹那,奇迹出现了。只听到鲍西娅威严地一声喝道:“且慢!”夏洛克不由得停住手转过头来。“还有一点,”鲍西娅指着借约严正地说,“你要注意,这约上只是写明着‘一磅肉’,并没允许你取他的一滴血,所以,你在割肉的时候不能流下一滴血。要是不慎流下一滴血的话,按照威尼斯的法律,你的土地财产就要全部充公。”
法庭的四面八方响起了欢呼声,人们欣喜雀跃,惊叹局势竟会发生如此神奇的转变。“啊,公平正直的律师!啊,博学多才的律师!”现在轮到葛莱西安诺大声称赞这位高明的法官了。
“法律上是这样说的吗?”夏洛克不死心地问。
“你自己可以去查看明白。既然你要求公道,我就给你公道,而且比你所要求的更公道。”
听了鲍西娅的回答,夏洛克意识到自己已经一下子跌落到一个多么不幸的境遇之中。他不得不屈服了,而且他要赶快退让,以免遭到惨重的惩罚。他当即表示愿意接受还款,照约上数目的三倍归还。
“别忙!这犹太人除了照约处罚以外,不能接受任何其他形式的赔偿。所以你准备割肉吧:不准流一点血,也不准割得超过或是不足一磅的重量,如果相差一分一毫,哪怕仅仅一根汗毛之微,就要把你抵命,你的财产全部充公。”
“把我的本钱还我,放我去吧。”夏洛克终于哀求起来。
可是鲍西娅毫不留情地表示:他已经当庭拒绝过了,现在只能给他公道,让他履行原约。
“难道我单单拿回我的本钱都不成吗?”
“除了冒着你自己生命的危险割下那一磅肉以外,你不能拿一个钱。”
“好,那么魔鬼保佑他去享用吧!我不打这场官司了。”
然而鲍西娅又依据法律条文指出,威尼斯的法律规定,凡是一个异邦人企图用直接与间接的手段,谋害任何公民,查明确有实据者,他的财产的半数应归受害一方所有,其余的半数没入公库,犯罪者的生命悉听公爵处置,他人不得过问。
“求公爵开恩,让你自己去寻死吧,可是你的财产现在充了公,一根绳子也买不起啦,所以还是要让公家破费把你吊死。”葛莱西安诺喜滋滋地在一旁挖苦他说。
最后还是公爵开恩,宣布饶了夏洛克的性命,可是他的财产得依照法律一半划归安东尼奥,一半没入公库。这时,处处与人为善的安东尼奥出来表示,要是夏洛克肯签个字据,答应在他死后把财产留给他的女儿、女婿的话,他情愿放弃本该划给他的那一半财产。原来夏洛克有个独生女,因为夏洛克势力刻薄,最近跟一个年轻的基督徒私奔了。夏洛克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这个条件,这桩案件也就到此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退庭以后,巴萨尼奥大为感谢鲍西娅,说正是依赖着她的智慧,才使安东尼奥幸免这场无妄之灾。为了表示敬谢之意,他拿出本来应该还给夏洛克的三千元钱请鲍西娅收下。鲍西娅客气地说,这次帮忙总算没有失败,因此已经十分满足,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酬谢呢?巴萨尼奥只好请她随便从他们俩人身上拿些什么东西去留个纪念。鲍西娅盛情难却,先要巴萨尼奥手上戴的手套作为纪念,等他摘下手套露出戒指后,又提出要他的戒指作为纪念。巴萨尼奥十分为难,因为这是他妻子给他的爱情信物。他想缩回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再三解释,并表示愿意把威尼斯最贵重的戒指买来送给她。鲍西娅却坚持要他手上的这一只,而且还装着生气地走了。
好心的安东尼奥急忙说:“我的巴萨尼奥,看在他的功劳和我的交情份上,就违犯一次尊夫人的命令,让他把那只指环拿去吧。”巴萨尼奥经过片刻犹豫,立刻请葛莱西安诺拿了戒指,赶上去送给了她。随后,尼莉莎也向葛莱西安诺提出要他手上的那只戒指作为纪念,葛莱西安诺虽然珍爱这个妻子送给自己的信物,但想到他们解救朋友的恩德,也就慷慨地从手上取下送给了她。
鲍西娅与尼莉莎赶在巴萨尼奥之前回到了贝尔蒙特的家里,很快恢复了她们昔日的容妆,等待着丈夫的归来。果然不多久,巴萨尼奥带着安东尼奥和葛莱西安诺赶来了。鲍西娅依然装得若无其事,对安东尼奥表示诚挚的感谢和欢迎。
想不到这时尼莉莎却在一个角落里,跟刚回家的丈夫拌起嘴来。尼莉莎一口咬定丈夫把她赠给他的戒指给了别的女人,葛莱西安诺怎么解释也没有用。鲍西娅听到嚷嚷声立刻跑了过来,故意批评葛莱西安诺不对,说“你怎么可以把你妻子的第一件礼物随便送给别人?你可是已经发誓永不离身的呀!”
“巴萨尼奥也把他的戒指送给那位律师了。”葛莱西安诺一着急,就抬出他的朋友来做挡箭牌。
鲍西娅假装很生气,转脸对巴萨尼奥说:“我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一定是什么女人把这只指环给拿去了。”并且又进一步说,“他既然拿去了我所珍爱的宝物,那么我也会像你一样慷慨,把一切奉给他的。”
尼莉莎也在一边呼应着。任凭巴萨尼奥起誓解释,鲍西娅始终不予理睬,最后还是安东尼奥出来作证、解释,鲍西娅才趁势装着消了那本来就没有生过的怒气。
“那么就请您做他的保证人,把这个给他,叫他比上回那一个戴的更牢一些。”鲍西娅又把手上的戒指取下,对着安东尼奥说。
巴萨尼奥接过一看,大声叫了起来:“天哪!这就是我给青年博士的那一个!”
正在巴萨尼奥与葛莱西安诺大吃一惊的当儿,鲍西娅拿出了一封信,那是培拉里奥博士寄来的。看了这封信,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那位博士就是鲍西娅,她的书记便是尼莉莎。
同时信上还带来了一个令人鼓舞的消息:安东尼奥的商船并未全部触礁沉没,已有三艘满载而归的商船就要到港了。
(江俊绪周梅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