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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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到村子后,胡平觉得自己感冒了,浑身没力气,怎么好好的说病就病了呢?板牙把他安排到大队去休息,天亮给他倒了杯水说:“我们……”胡平摆摆手说:“你们去吧。我感冒了,在这里休息休息。”

“好吧,有板牙和喜柱看着我呢。”

“去吧。”胡平很干脆。因为胡平最清楚,天亮什么事都没有。

板牙领着天亮到放羊倌的家里,天亮仔细看了放羊倌的尸体,确定板牙的猜测没错,这是一个皮肤炭疽病人的表现,从尸体上仍能看到那破溃的皮肤和明显的黑痂。因为有上一次的经验,天亮首先想到的是羊,“你们村的羊都在什么地方放?”板牙说:“这个俺还真不清楚,倒是前几天听说这个羊倌让羊给咬伤了。”“走,找你们队长去。”好不容易找见队长,队长说:“前几天俺让羊在阳坡地那里卧地哩。”“阳坡地?就是东边的那个阳坡地?”天亮有些吃惊。

“是啊。”

“走,快去看看。”

阳坡地的地边上埋有六个特殊的坟墓,那是1952年闹炭疽疫情开始死去的病人,是天亮去以前就埋掉的,由于大家不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没有对尸体进行任何处理,后来天亮也试图说服死者家属重新深埋,但没有得到大家的支持,只好立了个碑,写明这些坟墓三十年之后才可移动。

果然不出天亮的所料,现在在墓的周围已经找不到那块碑了,仔细查看一下,由于这座山上有些铁矿石,去年村民们没有规划地到处乱刨,使得山上一片狼藉,在墓的周围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洞。

“看来这就是传染源了。”天亮说。

“怎么回事?”队长和板牙都急切地看着天亮。

“事情应该是这样,这些坟墓是1952年患炭疽病死亡的患者,这种病菌在地下可存活十到二十年,加上这几个墓都是我来以前埋葬的,没有经过处理,之后死亡的人都经过终末消毒,棺材里铺垫石灰,深埋三米以下等措施处理了。由于人们乱刨山石造成墓葬塌方,夏天的雨水又冲出了许多漏洞,病菌污染了这片地,而羊卧地后又受到感染,受到感染的羊咬伤了羊倌又传染给羊倌,造成羊倌死亡……”

队长一拍大腿:“妈呀,这个菌这么厉害?你是说这羊都得了这病?”“应该是的。”板牙和队长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天亮。“怎么了?我说的不够清楚?当然,这要等到检验后才能确定。”

板牙说:“你这样一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前几天陆陆续续死了十多只羊,俺们……俺们……”

“死了羊?怎么处理了?”

“俺们都给大食堂剥吃了。”

“啊!”天亮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死了那么多羊,你们也不问问是怎么死的就吃了?”

“唉!社员们很久没有吃到腥味了,他们巴不得把好羊都抓来杀吃了呢,羊死了他们哪管为什么啊。”

“可是,那么多人吃了羊肉、羊汤,没听说有谁病了啊?”队长还有些疑惑。

板牙说:“咋没有?听说‘一毛钱’病了,她孩子也病了。”

天亮也说:“也许还有人病了你们不知道。”

“炭疽病菌沸煮半小时以上能杀死,煮的时间长有可能不被传染。”天亮边解释着边说:“走,上‘一毛钱’家去看看。”

“一毛钱”躺在炕上,身上盖着一件羊皮袄。板牙一看见羊皮袄就敏感,不禁问:“你这袄不赖啊,以前没看见你家有这件袄。”

“要你管啊,俺家有什么你都知道?”一毛钱虽然有气无力地,但嘴还是不饶人。天亮一看就知道她在发烧,虽然没有搽胭脂,但脸蛋被烧的红扑扑的。“俺看,这是羊倌的吧?”板牙知道这皮袄的厉害,继续追问着。“你管不着。”“一毛钱”懒得理板牙。

天亮很严肃地对“一毛钱”说:“你必须告诉我们。”“一毛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年闹疫情时她是经历过的:“你是刘医生,难道这病……天哪……那该死的没有钱,非要把这个给俺。听说他死了?哦,俺明白了,俺这病是他传染的?天哪……”她呜呜地哭了起来:“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俺的亲妈妈啊……”

天亮给“一毛钱”做了检查,是个典型的肺型炭疽。板牙说:“听说你家春燕也病了?快让刘医生也给她看看。”春燕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一直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大家,手里握着一副羊拐拐,这是小女孩们玩游戏的,一般都是玩石子和杏核,而她拿的是羊拐,天亮的眼睛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问:“你手里的拐拐是什么时候弄的?”“是羊大爷前几天给的。”春燕低着头悄悄说。板牙对天亮说:“她说的羊大爷就是那个羊倌。”

“春燕,把这个扔了吧,虽然是煮了的,但还是可能有病毒呢。”天亮说着给春燕做了检查,完后说:“娘俩一样的病。回头给你们送药来,你们可不能出去了啊,就在家里吧。”

出了“一毛钱”家的门,板牙吞吞吐吐地说:“对了,还有个事……”“什么事?”“这……”板牙吞吞吐吐地。“哎呀,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快说,都说出来,我们也好分析呀,别藏着掖着的。”天亮有些急了。“那个胡秘书,前几天来过这里,说是来检查卫生,树立典型的。”

“噢,他前几天也在这里?”天亮还真不知道。

“他和‘一毛钱’有……”

“有什么?”

“有接触。”

“啊!”天亮又是一惊。此时,他忽然明白了院长为什么要让胡平来。看来胡平也不是感冒,他是患了炭疽。

原来,那天晚上胡平怎么也睡不着觉,他虽然已经成家,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但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失眠。第二天,他让会计领着他挨门检查村民家里有没有老鼠,检查到“一毛钱”家时,“一毛钱”甜甜地说:“大白天的怎么会看到老鼠啊,得晚上来才能看得到。”接着给他抛了个媚眼。胡平一下子被抛的浑身酥软,晚上他便直接到了“一毛钱”家。开始他不敢进去,躲在外面看了一会,看见一个男人从“一毛钱”家出来,他终于按捺不住,心想反正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能进去,她也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进到家里,“一毛钱”一点都没感到吃惊,她很随便地把手搭在胡平肩上说:“你刚来也许不知道规矩,你看连放羊小都给俺一件羊皮袄呢,你不至于是白来占便宜的吧?”胡平掏出自己还没交的几斤粮票说:“我原来没打算多住,就这么一点,等我下次来一定给你买好东西。”“一毛钱”用手指点了一下胡平的脑门说:“呵呵……还真是聪明啊,一点就通。呵呵呵……”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队长和板牙都瞪着眼等待天亮做出下一步的安排。天亮镇静地想了一下说:“首先,我先写信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县里和医院,你们找一个可靠的人尽快送到县里。”

“没问题,我去。”板牙自告奋勇。

天亮说:“还是让喜柱去吧,你在村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喜柱噘着嘴说:“不,科长,我不想离开你。我要和你一起……”

“喜柱,送信也很重要,院长还在等咱们的消息呢,要快。无论是到公社打电话还是直接回医院,反正你尽快把信送到。”

天亮说着,匆匆写了信,板牙找出一个信封,把信装进去然后用大拇指甲在自己的黄牙上刮下一些黄渍给信封住口。“你……”喜柱想拦都来不及。天亮说:“板牙,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不刷牙啊?”

板牙笑着说:“刷了牙还怎么给你糊信封啊。”说着把信交给了喜柱。

天亮嘱咐说:“路上小心。”

喜柱走后,天亮开始安排:“队长,还是像上次一样,马上组织人封锁村子,不能让人随便出入。还是要告诉大家一下,不要让大家惊慌,有上次的教训,我想大家是能理解和配合的。我来的时候院长已经给东乡卫生所送了消息,让他们送一些药品和消毒水来,估计一会儿能到。省专市县的防疫队要过一两天才能到,在他们没到之前,我们就排查患者,消毒,治疗,隔离,全面展开。”

大家分头行动去了,天亮想先找胡平谈谈。

当胡平听完事情的原委时,他跌坐在那里半天不吭声,霎时就感到五脏俱焚。他虽然当过兵,但没有上过战场,当他把死亡想过了之后,他立即就想到了面子。偌大个村子,本不相干的三个人发病,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的政治前途将从此夭折,他的远大理想将由此破灭,他……说不定还会因为作风问题弄个开除党籍什么的,这对于一个踌躇满志的革命青年来说,无异于生不如死……

人在这个时候往往是要抓救命稻草的,胡平脑子一转,忽然就抓住了一根,他对天亮说:“这病真是你说的那样?你没搞错?如果搞错了你可是要负责任的啊。”

“应该没错,但还需要等防疫队来了采样化验才能确定。”

“好,既然不能定,你放我回去,这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不行。这万万不行。”

“你让我回去,我自己在家,哪里也不去,不会传染给任何人的,你给我治治,别人能好,我也能好,我身体好着呢。如果好不了,死了,你也不要说我是患这个病死的,你随便说我得了个什么病,把我埋了算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你看这个病传染很厉害,你也看到了,前几年埋了的尸体,现在还有这么大的传染性,我们必须将你隔离治疗。”胡平一看商量不行,马上换了一副面孔说:“你帮了我,我也可以帮你,你可要想明白了。”

“帮我?帮我什么?”天亮不解地问。

“你写的向党交心书是我交给院长的,我完全能给你要回来,我也完全可以将你那说不清的那段历史给你说清楚了。”

“向党交心书?你怎么拿到的?”

“那天我到你家借你的衣服穿,无意中发现的,我就拿了,反正你也是准备上交的吧。”

天亮没有惊讶:“是啊,我是准备那天上交的。”

胡平要挟地说:“我……我可以说你是个特务,你们家还有印着外国字的铁盒子,里面还有很多钱,一定是你们特务组织的活动经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