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天亮面临着很大的问题,还不是相认的时候,这次食物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定要搞清楚……
“咚咚咚……”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老伴还没睡着,下地去开门。
“你是张院长吧?俺是杨树庄的会计黄板牙,俺刚才见到了刘科长,他让俺找你说……”板牙一口气把事情告诉了张华。
张华听完板牙的叙述也很吃惊,事情会不会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怎么办?但这是一件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在极力思考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一大早,院长就来找县长,请求让公安局先放天亮出来去杨树庄确定一下死者的死因。
现任的县长和书记都是今年才调来的,没有经历过那次恐怖的疫情,所以不知道厉害,县长还在为誓师大会被破坏而怒气冲天,听到院长的请求很不以为然:“……如果真是疫情,派别人去也可以啊,那么多医生呢,就非要天亮去?非要这个嫌疑人去?
我们共产党领导的政权难道没有谁就不行?”
院长说:“现在的情况是,只有刘医生去最合适,那年他一直负责疫情的扑灭,所以他对这种病最了解。”
院长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县长讲述了那次疫情的危害。最后院长以党性担保天亮,并答应派人看着天亮,以防“意外”。
院长和胡平来到公安局,公安局的同志已经接到电话,他们将天亮交给院长说:“要不要我们派个人跟着?县长说要你决定。”
院长拄着拐杖在地下来回走了几步,想了想,然后对胡平说:“胡秘书,你去吧,公安局的同志去了目标太大,会引起群众恐慌,你去最合适,如果天亮看了是疫情,你就配合天亮工作,一切听天亮的,如果不是,你就把天亮带回来交给公安的同志。”
喜柱听说科长要去看疫情,很坚决地要求一起去:“院长,我现在没什么事情,过几天庙会上的卫生检查工作我让夏月帮我去做,我们科长需要人帮忙。”院长考虑了一下:“好吧。照顾好你们科长。机灵点。”
为了以防“万一”,县里派了个车送他们去。
汽车颠簸着出了县城,大家都没有说话,胡平看上去精神不是太好,好像在打瞌睡。天亮倒是大睁着两眼不知道想什么。喜柱憋不住了说:“科长,要不我给你来一段?你想听什么?”
天亮想了想说:“噢,对了,喜柱,我记得那次你给我讲起那个关公战秦琼的戏,没讲完……”
“对,没讲完咱们就开会去了。怎么?想听后边的?”天亮点点头。喜柱来了兴致:“那次讲到哪里了?”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对,讲到天亮了,那个相公拿了红线团翻墙而去。路过一座关帝庙,这里是唱的:李小姐巧撒谎怕露真情,李员外设机关欲将我擒,且把这红线头拴了周仓,弄一个恶作剧探探风声……说着就把红线头拴在周仓脚上,李员外沿着红线跟踪而来,走进关帝庙内,看见偷情的不是别人正是扛着大刀的周仓,顿时火冒三丈,冲着关帝爷大骂起来:关老爷你一世不好女红,没料到你部下夜出偷情,老夫我往日里焚香上供,却落个破名声无脸见人……李员外指着关老爷骂个不停,直骂得关老爷浑身活动了起来,只见关老爷两眼一瞪,胡须一吹跳了下来,一把从周仓手里夺过大刀,指着周仓骂道:周仓你竟敢入宅偷情,枉做了庙堂里一尊神灵,今日里我若不把你教训,到后来谁还来焚香上供?说着举着刀向周仓砍去。周仓急忙躲闪辩驳道:关老爷休听他胡言乱语,我周仓从没有奸污民女。李员外唱道:到如今黑周仓你还嘴硬,红线头拴你脚就是依凭。关老爷唱:听此话我关公满脸羞红,这一刀让周仓首体两分。周仓有口难辩,见关公大刀砍来,夺门逃出。一边唱道:关老爷长慧眼是非不分,且跟我到李府作个对证。那周仓边唱边跑逃进了李员外家大门,见关公一刀砍来,随手将大门一关,那关老爷的大刀正好砍在门神秦琼身上,但见那秦琼从门上跳了下来,手持铁鞭,与关公一来一往,战了起来,二人从台上打到台下又从台下打到台上,直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始终不分胜负,秦琼收回铁鞭唱到:我在唐来你在汉,大刀砍我为哪般……”喜柱突然打住不说了。
胡平也正听得兴致,忙问:“关老爷怎么说?”喜柱白了一眼胡平说:“关老爷唱到:管他唐来管他汉,你我不战,看戏的乡亲不给钱,哈哈哈哈……艺术吧?”“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平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摇了下头又闭上了眼睛。天亮想,这放到戏文里是艺术,放到政治中就太可怕了。
汽车停到离杨树庄两里多路的狼尾巴垴,再往前走汽车上不去了,人只有下来步行。狼尾巴垴是山顶上一片较大的开阔地,三面是茂密的树林,一面是悬崖峭壁。此时,一阵大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听上去好像树林里埋伏着千万只野狼在窥视。胡平打了个寒战,接着又打了个喷嚏,虽然现在是白天,虽然现在已经很少看见狼尾巴垴有狼了,但走在这里还是让人头皮发麻,何况这里曾经……
板牙首先打破了这寂静,像是对天亮,又像是对自己唠叨着说:“唉!说起来都怨俺,俺那侄子保孩就是在这里被……唉!上次的疫情俺害了两个人,一个是俺侄子,那天要是俺不让他去,俺自己去,他就不会……还有一个是俺爹,那天晚上回家,俺真不应该把皮袄盖在他身上,让他无缘无故地传染上……送了命。”
板牙的一句话,把天亮的思绪带到了那个恐怖的日子里……
那年,天亮为了推广新法接生,让自己即将临产的妻子到农村去生孩子,原以为找个老乡家住下生就行,没想到村民们都不愿意让外人在自己家里生孩子,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家,只好在羊圈里住下,无奈,天亮忙回来再拿些被子和日用品什么的。正巧,碰上杨树庄报来疫情,院长命令他立即去杨树庄。就这样,天亮甚至来不及把自己的事情托付给别人就直奔杨树庄了。
等天亮来到这里时已经是踩鼓后的第十二天了,这里已经死了十五个人。
到了杨树庄后,他看到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首先,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有的人发热、头晕、乍冷乍热像感冒,又像伤寒;有的人呼吸困难,咳血痰;有的腹痛、呕吐、血便;有的还有强直性痉挛;而大多数是淋巴肿大,发热,伴局部皮肤红肿溃疡。正当天亮一头雾水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的症状让他找到了突破口,这个病人在破溃的皮肤中间出现了一块黑色的痂,好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传染病,天亮急忙翻书来找。天亮自从干上防疫科科长后,出门随身总带着两样东西,一个是书包,里面总装着一些他所能找到的医学方面的书,再一个就是水壶。
找到了,是“炭疽”。书上说:炭疽病是一种人畜急性传染病,其感染来源是患炭疽病死亡的牛羊骡马等牲畜皮毛中存有炭疽病原菌,当工人操作时,如果防护不严,炭疽菌就从呼吸道、消化道及皮肤伤口进入人体而发病。传染炭疽的病菌,医学上称为炭疽杆菌,在接触氧气后可形成芽胞,该菌对物理、化学抵抗力很强,如埋入土壤中一般可活十年到数十年,能耐煮沸半小时,一般消毒药品对炭疽菌无杀灭之效……
既然是从患炭疽病死的牲畜那里传染来的,那么是什么牲畜传染的呢?天亮先从死去的人身上分析,发现大部分都是参加踩鼓的青年人,但也有没有参加任何活动的,比如昌盛的父亲、媳妇。死的牲畜都是参加评分的。是不是参加评分的牲畜有患炭疽的通过参加评分时的聚集传染给别的牲畜和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牛皮……对牛皮,可牛皮一直在继财家放着,人家没事啊,还是去了解一下。
继财说,牛是媳妇的嫁妆,但那头牛随他媳妇嫁过来之后没几天就死了,之后她媳妇也患病死了。
“牛死前都有些什么症状呢?”天亮问。
“就是肚胀,不吃东西,拉黑粪……”
天亮几乎可以肯定了:“一定是炭疽。”
在天亮的调查有些眉目时,省、专、市派来的防疫队也赶来了,大家都赞同天亮的看法,赶紧在踩鼓的地方收集标本送省防疫站化验,同时给患者治疗,隔离,消毒。
两天后,化验结果出来了,是炭疽。
那么,这次是什么原因呢?……天亮一点头绪都没有。“别这样想,板牙,生死有命,你给你爹盖皮袄是你孝顺,你没有错。”天亮安慰着板牙。
板牙看了看走在后面的胡平和走在前面的小石,然后悄声问天亮:“噢,刘科长,俺早就想问你了,听说那次上边有指示,如果控制不住疫情就把俺村灭了?一个不留?”
“别瞎说,那个病有多厉害你也是看到的,那时候我们国家条件还很落后,药品也不多,所以怕控制不住,现在好了,我们已经有经验了,我们的条件也好多了。别怕板牙,要真是那个病也不怕,有上次的经验我们一定能尽快控制它的。”天亮拍了拍板牙的肩膀眼里充满着自信。
板牙的腰板也往直的挺了挺说:“俺就相信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