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小家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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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孤单的月亮

“宫、商、角、徵、羽,即为五音,而十二律由高到低则是应钟、无射、南吕、夷则、林钟、蕤宾、仲吕、姑洗、夹钟、太簇、大吕、黄钟……”商以臻以无比温柔的嗓音向嘉碧玉解释着什么是七音五律,听得她眼睛则是半睁半闭的,神态迷糊,随时有可能蒙睡神召唤而去。

这是八月初的一个夜晚,刚下了场秋雨,地还是湿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水气,月亮也躲在云层后不肯出来。商以臻和嘉碧玉却一人搬了一张木制摇椅来到嘉家院子正中央坐下,再放上一张小矮几,上面摆满了精致的小点心,围炉煮茶,悠闲夜话,场面温馨得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它的平静。

奇怪,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熟络的?

事情还得从七天前说起。那天嘉碧玉艰难地从本草书堆中逃了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当然就是“不负众望”地跑去找包满金罗。但是,她找包满金绝对不是为了揍他一顿,绝对不是!也许在看见包满金那虚伪的嘴脸后,会有把拳头轰上他鼻梁的冲动,但没有问清整个事情之前,她是不会轻易这么做的。

只可惜当她来到包满金的家门口时,发现包家府邸被众多的捕快重重包围着,不让任何人接近,即使有人试图想靠近一点也要经过捕快的仔细盘查。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包家出大事了?不会刚好是包满金本人暴病而亡了吧?

嘉碧玉幸灾乐祸地想着,眼角瞄到有几个胆大的村民就站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她立即闪身走过去,伸长了耳朵偷听那些小道消息。

据说是赵知县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密报信,上面细述了包满金在发家前所做的一件滔天大罪--八、九年前,他曾暗中派人把他交给某镖局押运的货物洗劫一空,同时把十几里外的另一队镖车也劫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那队镖车中押送着的正是朝廷运往灾区的赈灾款一百万两银子。如此一来,他不但没有任何损失,还得到了镖局的双倍赔款和巨额的赈灾款,一下子成了当地的首富。

因为案情重大,而且年代久远,赵知县不敢尽信密信中的内容,但也不能不信。为了慎重起见,他先是派人监视包家,再调阅了当年的卷宗。在查知确有此事之后,立即将包府以其一干人等控制起来,然后飞马上报朝廷,只待寻访到信中提及的重要线索及主要证人,便可将包满金逮捕归案……那些村民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的,说到最后竟然一起拍掌,大声叫好,仿佛他们已看到包满金被押往刑场处决的那一刻了。

一旁的嘉碧玉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本想亲手解决包满金的,想不到有人捷足先登,早她一步对付了这个包满金,让她扑了个空。她是该感谢那个人呢,还是生那个人的气呢?不过,包满金也算是作恶多端了,难怪他发家发得这么迅速以及不明不白,原来赚的全是黑心钱。

接下来讨论的内容,嘉碧玉已经不想再听了,不外乎就是那封举报信的出现如何神乎其神,竟然是在县衙的门窗关好,鸡不鸣、狗不叫的情况下出现在赵知县的床头,如果送信的人想取赵知县头颅,那也是易如反掌之类……

就在她悻悻然准备离开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村民说到的另一件怪事。

话说,村东头住着一名姓毛的贡生,平日里只靠替人写家书、对联来维持生活。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文采也不错,所以生意还算过得去,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也能保他衣食无忧。想不到一向稳重的他竟在昨天摔了一跤,哪里都没有伤到,独独伤了右手。伤势倒不是很严重,就是不能提笔写字了,而且那伤看起来没有个一年半载也是好不了的。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肯定会气得破口大骂,骂那天道不公,活活断了人唯一生路。但毛贡生的反应却正相反,他非但没有怨天尤人,反而逢人便说这是他应得的报应,实在不该贪图那不义之财,临摹别人的字迹,是以才会有此一报。但若有人问起他做过什么亏心事,他又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听到这里,嘉碧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那张带有砒霜的药方。包满金和毛贡生两个人,是不是与济仁堂一事有关呢?

回头想想那封突然出现的密信,还有毛贡生的莫名手伤,不必亲自露面便能对人施以小惩大诫,这样的行事风格看起来很像是她家二哥的专长。

不要看二哥平时脾气好得不得了,总是笑脸迎人的,但那只是表象而已,只有嘉家人才知道真正的他可是很阴险的。谁要是得罪了他,他可以不露声色地把你卖了,你还得乖乖地替他数钱,数完后再自己双手给他递上。什么是笑里藏刀?什么是口蜜腹剑?什么是笑面虎?她觉得就是专门创造出来形容他的。

幸好他只会用来对付坏人--其中也包括她(那意思是她就是坏人罗?),却绝不会伤及无辜的。毛贡生一事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他真是那种恶毒的人,毛贡生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又怎么可能只伤到手这么简单?

这样一来,她开始有点明白她为什么要被关上好几天了。很可能是二哥怕她坏事,所以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出来。

只是,二哥是由何处得来的这些消息的呢?包满金所做的那些事,官府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查出来,为什么偏偏由他查出来了?为什么他总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又或者那个送信之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嘉碧玉冲回了嘉家。

她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二哥,如果是,为什么要瞒着她做这些事,她就这么不能信任么?他有没有把她当成妹妹?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回到家后才得知,二哥与阿七到城里办事去了,要七天后才回来。

心中的郁结难解,以致于她当天晚上就失眠了,怎么也闭不上眼睛,即使是面对着厚厚的书本也不能让她入睡。

躺到床上腰都疼了,嘉碧玉只好趁着月色出门“散步”,结果在院子里遇到了在院子里赏月的商以臻。两人闲聊了几句后,她惊奇地发现,他的效果比书本还要神奇,只需几句便让她有了睡意。

于是,只要她一睡不着觉,就会拉商以臻出来聊天,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今天也不例外,她又把商以臻拉出来了,然后在他的催眠下如期入睡,留下商以臻在那里干瞪眼,空有满腹话语却不知向谁人诉说。

抬头望了望天色,上弦月挂在空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再过几天便是中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凉,秋夜的寒霜在逐渐加重,任她在院子里睡觉总是不妥。

“小玉,小玉,夜已深了,你该回房歇息去了。”他轻声呼唤嘉碧玉,望向她的眼神温柔而宠溺。

连唤了好几声后她才听到,努力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嗯?睡觉?那我睡觉去了,商大哥晚安!”摆摆手,她闭着眼睛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房间走去。

商以臻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六姐,你怎么还没睡?”就在这时,嘉碧玉的身后传来了阿七讶异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劳累。

他的声音犹如天雷滚滚,让嘉碧玉猛地来了精神,双眼闪闪发亮,倏地回过头,一下子飞扑到他的面前,用手揪着他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二哥人呢?他回来没有?”

“他……他回房间了。”阿七被她如狼似虎的样子吓呆了,愣愣地指着嘉叶雨的房间。

“好!”嘉碧玉放开他,朝着嘉叶雨的房间就冲去。但冲到一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重新跑回来揪着他。“你回来得正好,我还有事要找你算帐哪。”自从她“病”好后,都快有半个月没见到阿七了。

他最近忙得不见人影,让她想找人算帐都找不到,不趁现在逮住他,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呢。

要问他都在忙些什么事,不外乎是一会儿被叫去帮五哥炼药,等晚上他回来时,面红耳赤外加灰头土脸的,整个人几乎没被烧焦了;一会儿被叫去陪四哥喝酒,喝得他吐了个稀里哗啦的,最后不醒人事地被四哥从酒庄扛了回来;一会儿又被叫去陪三哥赌钱,赌到他两眼发直,双手抖个不停,谁都不认得了……她强烈地怀疑哥哥们是在变相地虐待阿七,现在又被二哥拉着去城里办事,不知道会被虐待成什么样了。

真是的,让他们虐待还不如让她来虐待呢。用眼角扫了扫阿七全身上下,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神情有些疲惫,身上带满了风尘,这令她稍微安心了些。

阿七被她吓得继续发愣:“啊?找我算什么帐?”

“你说,你有必要把我的事到处跟人说么?弄得全镇上下都知道了,你还嫌我不够丢脸吗?”她几乎是用嘶吼出来的。

这事让她快要不好意思走到镇子上了,每次去都能看到姑娘、大婶、大妈们暧昧的笑容和她们“善意”的问候,外加顺便问问阿七的情况,弄得她哭笑不得。现在是把她摆上桌子任人观看还是怎样?她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说什么了?”阿七不明白她指的是哪一件事。

“你……你还给我装傻?”她又逼近了一点,几乎与阿七鼻子碰鼻子了。“我说的是我来天葵的事,你敢说你没有到处说?”

“我没有,我只是去问李奶奶你是怎么了,李奶奶就让我到药馆里问祥嫂子了。”他急忙解释道。

“祥嫂子?她是个大嘴巴,你问了她不就等于是问了全镇子的人么?女儿家的事是任你随便乱说的么?这事就我们知道不就好了吗?你这个笨蛋!白痴!傻瓜!”她气上心头,劈里啪啦地骂了他一大通。

正觉得畅快之时,发现挨了骂的阿七居然没有继续解释,只是表情有些奇怪地盯着她的身后。

后面是什么?她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马上尖叫一声,把头塞进阿七的怀中,拉过他的外衣盖住自己瞬间爆红的小脸--因为她看到了商以臻正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天啦,她竟然完全忘记了商以臻的存在,还在他的面前这么大声说出这些事。现在不止是女人知道了她的事,连男人也知道了,她以后可怎么办?

“我不要做人了啦--”偎在阿七的怀中,嘉碧玉恨不得立即死在他们的面前。

阿七心满意足地搂住嘉碧玉,向商以臻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才开口安慰她:“六姐,不要乱想了,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他倒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佳人在怀,反而让他感到飘飘然的,暗爽到内伤。

“好,带我回房,快,快,快,我再也不要见人!”她没有把头伸出来,只是双手一顿乱指。什么找二哥质问,什么找阿七算帐,这些事都得抛到一边了,现在的她只想躲回房间当只鸵鸟。

“那我们回去了,商公子晚安!”阿七淡淡地向商以臻道别之后,才带着嘉碧玉转身离开。

刚才还热闹的院子一下子就变得冷清清的,商以臻却没有立即回房,只是无比留恋地望着阿七与嘉碧玉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了,他才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表情落寞。

刚刚离去的两个看来已是两情相悦,眼里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他,怕是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吧?

月渐西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桌上的茶早就凉透了。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竟与他一样形只影单的,商以臻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挪回房间。

只是,今夜的他怕是会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