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全跑光了,只留下一具坐姿怪异的尸首摆在他们面前,诡异而恐怖。
说实话,之前祥先生所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全是嘉碧玉提前告诉他的,所以他明知道这不过是个死人而已,还是被人暗中动过手脚的。但一具明明已经僵硬的尸体会自动坐起来,这情形还是会令人感到害怕。就连深知内情的他看见了都觉得头皮发麻,更不要说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伙计们了,根本没人敢上前去碰一下那具尸体。
幸亏没过多久,周保长与王神婆就及时赶来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个“烫手山芋”领走,使得祥先生他们不必再对着那具尸体发愁,可以安心地着手收拾残局。
只是,当祥先生望着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济仁堂,又不由得连连摇头,唉声叹气起来。
他的师傅才离开镇子没多久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那些本来就对济仁堂失去大部分信心的人也许不会再来找他们治病了。长久的小心谨慎抵不过一次意外与小小的失误,这是身为郎中的无奈,也是他必须接受与面对的事实。
值得庆幸的是,这事到最后总算是真相大白,他依旧是一名问心无愧的郎中,所以不管现在济仁堂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可以坚持下去,坚持到把人们对他的信心再次争取回来。不论那一段过程需要多少时间,也不论要付出多大的耐心,他都一定会坚持下去。
就在祥先生望着门口发愣的时候,祥嫂子正从内堂急匆匆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头整理衣襟,头发湿漉漉的,发梢上还滴着水珠儿,看起来应该是刚洗完澡出来。
她一看到祥先生的背影,便笑颜逐开地来到他身边,浅笑道:“在发什么愣?人不是全跑光了吗?”她已经看到事情被顺利解决了,所以心情大好,整个人都轻松了。
“没事。”祥先生收回心神,看见她的笑脸后,终于记起另外一件事来。“小玉呢?你看见她没有?”话说回来,那些闹事的人不是逃的逃,跑的跑了吗?怎么嘉碧玉还没露面?
祥嫂子也是一愣,反问道:“她没和你在一起?”
他摇头:“没,你没有见到她吗?”
“没有啊,她刚才叫我想办法在堂里大闹一场,然后就像只兔子似的蹦跶着不见了,谁知这鬼丫头又做什么去了?”
祥先生立刻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之前来这里闹的那女人是你?”难怪他一直觉得那名泼辣妇人的身形很是熟悉,原来竟是朝夕相对的枕边人,只是--他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呵呵,她叫我有多大闹多大,这样她才能想到办法帮你……”祥嫂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着,突然一拍手掌,惊叫起来。“哎呀,她不会是想偷偷的去打那些人一顿吧?”此话一出,两个人立刻担忧地对视了一眼。
嘉碧玉这人爱打抱不平,性子又烈,特别是看不惯有人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今天这件事肯定让她非常痛恨的。虽然她没有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教训那些人,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在暗地里做手脚?她的身手好是好,但那些人怎么说也有十来个那么多,而且还个个长得虎背熊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双拳难敌四手,打起来毕竟还是她吃亏,希望她不会真的去做这样的蠢事,不然他们可怎么向嘉家兄弟交待哟。
就在祥先生夫妇俩替嘉碧玉担心不已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嘉碧玉中气十足的叫嚣声:“放开我,放--开--我--哥,你再不放手,我就--我就--我--”
两人一听到那声音就微笑起来,他们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嘉碧玉肯定又是眼珠子一顿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歪点子了。
意外的,他们还听到了嘉叶雨的声音:“就怎么样?”平静沉稳的嗓音,在他们听来简直就是天籁,使得他们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
他回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转头望去,门外,嘉叶雨正一支手撑伞,另一支手挟住嘉碧玉,大踏步地冒雨向这边走来。虽然他把嘉碧玉牢牢挟在腋下,但走得还是又快又稳,看起来轻松极了,根本不像是多了个人在身上。
嘉碧玉与他相比却显得狼狈很多,四肢悬空着,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流落街头的小猫儿一般。虽然她不停地在那里乱摆乱晃的,可不管她怎么动都只不过是做无谓的挣扎罢了,根本挣脱不了嘉叶雨的掌控。
在他们的后面,那匹总爱摇头晃脑的毛驴“小得意”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回到店门前,马上自动自觉地往后院走去,完全不顾它主人的死活。
“我会……我会哭给你看--”挣扎一会后,嘉碧玉决定甩出她的杀手锏,巴望着二哥会做出与五哥一样的反应。
可惜嘉叶雨冷冷的一句便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你可以哭了!”
“哥--”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二哥是个冷血动物,比眼镜蛇还眼镜蛇。
嘉叶雨没再理她,径自走进内堂的一张椅子前放她下来,再把她扣在椅子上:“好了,你介意告诉我,刚才是打算到哪里去吗?”
“就到处逛逛呗!”她赔着假笑,打着哈哈,希望可以蒙混过去。开玩笑,要给二哥知道了她的打算,她肯定要被罚抄文章的,那不如直接杀了她还来得痛快些。
嘉叶雨黑眸中的温度瞬间往下降了许多,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话:“在这下雨的天气里?”
“没错!”
“真的?”
“真的……”
“真--的--?”他拖长了音调重复这个问题,眸中的温度继续下降。
“我……”本来嘉碧玉还想坚持不改口的,但她一对上他冰冷的眼眸,马上就蔫了,小声嘟囔着。“假的!”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但惹二哥真的发火了,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她还没有做好承担这些后果的准备。
嘉叶雨似乎满意了,扣着她的手也放松了些:“小妹,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店里发生的事吗?如果我没有在半路上遇到你,你打算做些什么呢?”不止是祥先生两夫妻了解嘉碧玉的性格,身为哥哥的他更加了解她。
“那就……继续跟踪他们啊。”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那我不介意帮你结束掉。”
“都说是了去跟踪,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呢?我不跟上去,怎么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的麻烦啊?现在可好,我被你捉了回来,以后要上哪去找他们哦。”一想到这令她扼腕的事,嘉碧玉的火气就上来了,一把拍开他的手,站起来气鼓鼓地质问他。
嘉叶雨摇头,为着小妹的简单头脑而叹息:“你就没想过会被他们发现?”
她撸起袖子有点跃跃欲试:“发现就发现呗,大不了打上一架就是,我还会怕他们不成?”
“如果他们打不过你就对你下毒呢?小妹啊小妹……”说着说着,嘉叶雨的口气突然变了,满是怒气的脸也一下子换成了担心与忧愁,连眼神也哀伤幽怨起来。“你知道吗?你是我们唯一的妹妹了,我们全都很疼你,实在舍不得你去冒这个险,难道你希望我们会再次为你心痛吗?你希望吗?嗯?”
哇靠,这人上辈子肯定是靠表演四川绝活--“变脸”来混饭吃的。
嘉碧玉可受不了他这副表情,急忙跳后一步伸出小手盖住他的脸:“得了,少来这一套,我会想吐。”
嘉叶雨的声音再次变回阴森森的:“如果你再敢胡来,我保证你会看到五张同样表情的脸。”
“是七张。”祥嫂子在旁边适时地插了一句,同时指了指她自己,又指了指旁边的祥先生。
祥先生立即点头如捣蒜地同意她的话,在这个问题上,他是毫无立场地站在自家堂客这边的。
“喂,你们这是威胁我罗?”
“你大可以试一下。”这是威胁吗?不,这是严重警告。
嘉碧玉没办法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总结出一个结论:“二哥,你是无赖。”
“嗯,说得没错。”嘉叶雨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施施然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那些人会这么做的原因了。”
“真的?”一听到这句话,嘉碧玉马上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
就连祥先生夫妻俩也忍不住凑上前想听听嘉叶雨说出那个原因是什么。
“你们忘记今天是谁请我去金阳镇了?”
“啊?难道是他叫人来害我们的?”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发问。
“当然--不可能是他了,谁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嘉叶雨淡淡地否认了他们的话。“不过我倒是看见了一个人。”
嘉碧玉按捺住想掐人的冲动,耐心地问道:“你看见谁了?”
“药材商倪老板。他恰巧也去那个镇子巡查,看看各家药铺是否有什么药材要补上的。既然大家有幸遇上,自然就一起上酒楼吃顿饭了。”
“这么说是他和那些人有关系罗?”
“没有关系。”可恨的嘉叶雨又推翻了她的推断。“只是凑巧而已。”
“哥!”这算是怎么回事?尽说些不相干的事来吊她胃口是吧?忽悠,他就继续忽悠吧。
“接着我又碰到了回春堂的宋郎中。”
这一次嘉碧玉没有说话,倒是祥先生替她开口了:“难道是他?”
“也不会是他,他是去出诊罢了。”
“嘉叶雨,你再不说实话,我就一脚踹死你。”嘉碧玉忍无可忍地连名带姓吼了起来。她算是知道了,二哥摆明了就是在逗她玩儿,压根没打算告诉她实情。
“想知道吗?看我接下来的心情好不好再说吧。”果然,嘉叶雨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转身就往帐房走去,临走前还对祥嫂子交待了一句。“祥嫂子,去替她换身干爽的衣服,不许她再离开济仁堂一步。”交待完后,便丢下那恨得牙痒痒的嘉碧玉和失望的祥先生夫妇离开了。
嘉碧玉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摊上这样难缠的二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等到嘉叶雨的身影消失在帐房内,祥嫂子才拍了拍嘉碧玉的肩膀:“小玉,走吧,到我家换套衣服。”她家就在这附近,离济仁堂不过几步的距离而已。
“嗯哼!”嘉碧玉听话地站起来,有气无力地跟在祥嫂子身后。反正她现在的身体也确实不能再受寒了,还是先换套衣服再说。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眼见四下里无人,祥嫂子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小玉啊,下次再不要找我做那丢人现眼的事了,我还从来没在人前这么闹过呢。”如果不是为了帮她那当家的,打死她,她也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事前还特意用泥巴把脸给涂满了,好让人认不她是谁。
“不会,不会,你演得可好了,如果你不这么做,我怎么可能趁乱找到先生说话呢?”说到这事,嘉碧玉又恢复了好心情,笑嘻嘻地开始赞扬她,末了更是朝她伸出大拇指,一脸谄媚地说道。“高,实在是高!”
祥嫂子假意推了她一下,把她的赞美全盘收受了:“别笑话我了。对了,小玉,你怎么知道那个阿牛会说出这些事?”对于嘉碧玉的神机妙算,她还是很好奇的。
“我不知道,只是想赌一下而已,哪知道他这么胆小,一下子就全说出来了。”现在,嘉碧玉也不得不开始佩服自己的****运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本来她是打算看看那名死者的,只是那儿的人太多了,她根本无法靠近尸体,倒是注意到那个阿牛的表现很怪异。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大声嚷嚷着要找祥先生的麻烦,反而用右手死死捂住左手的手臂,垂眼喃喃念着旁人听不到的话。
通常来说,如果真是祥先生开的药方害死了人,那么死者的家属肯定会对他充满恨意的,即使是帮着来向祥先生讨回公道的邻居、朋友之类的,也会对祥先生满是不屑与愤慨,怎么会自顾自地在那里念着什么呢?
而且这个阿牛从头到尾都不敢拿正眼看向担架,即使偶尔会望上一两眼,那眼神里也充满了愧疚与歉意,更多的是不忍,这一点让嘉碧玉觉得很不寻常,觉得那个人的死大有蹊跷,而阿牛很有可能就是一个突破口。
不过嘉碧玉也不知该从何入手,幸好接下来被她听到了阿牛念叨着的那些话。
阿牛念得很小声,一般人是不可能听到的,但她是练武之人,耳力非凡,还是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外乎都是些什么“对不起,我也想帮你……”“你不要怪我……”之类的道歉话,这才让她决定用鬼神之说来吓唬吓唬他。
刚开始她对这些事也没有把握,只是把电视上那些司空见惯的,经常用来制造恐怖效果的狗血剧情照搬了过来而已,想不到竟起了那么大的作用,直接把阿牛吓得说出了实情。真不知道是要感谢现代人的消息灵通与心思复杂,还是要感激古代人的消息闭塞与思想单纯了,不管怎么样,能让阿牛说出真相就好。
“你的鬼点子就是多……”听完了嘉碧玉的讲解,这是祥嫂子唯一能想到的赞美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