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喧闹的嘉家小院终于安静下来,原本精力充沛的人们也已渐渐散去,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
当空荡荡的院子再次沉浸在黑暗之中后,一声幽怨的叹息自空无一人的厨房响起,打破了这里的死寂:“啊呀……累死我了……床呢……床呢……你在哪里……”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全身僵硬如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嘉碧玉。她垮塌着肩膀,双腿无力,艰难地挪动着酸痛发麻的四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贴着地板爬行,往唯一没有亮灯的房间晃过去。
娘的,今天这小日子过得,真是不能用简单的“精彩”两个字来形容它了,那根本就是意外频发、惊吓连连啊,老天爷啊老天爷,到底还要不要她活了?
没办法,谁叫她是嘉家唯一的女人呢,自然要善尽地主之谊,留下来收拾欢聚过后的残局了。所以说,她是命苦的嘉碧玉,是疲于奔命的嘉碧玉,是累得像条狗似的嘉碧玉……她要先替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泪,然后回房抱枕痛哭去。
呜呜,她现在最想做的只有三件事,那就是睡觉、睡觉、睡觉――她怀念她的那张小床,想念她的亲亲枕头,渴望着躺在床上大睡特睡的美好感觉,最好是一口气睡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永远不醒……
啊呸呸,那不就成一具尸体了?不过说起来,有时候当尸体比当人好,起码不用这么累死累活的。
就在下午,小武的情绪大爆发,又哭又叫的,嘉碧玉颇费了一番唇舌才把她安抚下来,让她在嘉叶风那间闲置的房间里睡下了。反正他出门在外,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的,而他的床又大又宽敞,即使再多睡两个人也都睡得下,比她那张小小的单人床好多了。
更何况她的床上此时还躺着一个昏迷中的女人。
嘉碧玉本想趁着女人昏睡不醒的时候,帮她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的。哪知道她的手还未沾上衣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突然睁开紧闭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气记住她一样。
诈尸了哇――
目光涣散的双眼,配上苍白失血的小脸,凌乱披散的头发,那样子可不是一般的恐怖,就算是跟黑夜里的鬼魂比起来,也绝对不输它们。原本就累得够呛的嘉碧玉乍一看见这副场景,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心脏停摆,直接倒地吐血而亡。
幸亏她的心脏还算坚强,即使跳得有些过速,也没有停止工作,让她还有机会看见今天晚上的月亮。
天啊,她这是何苦来哉,好心救人还要处处担惊受怕的。看来她这个人很没有行善积德的命,也不要妄想可以胜造七级浮屠了,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嘉碧玉彻底想抓狂了。
她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在强效安眠药的作用下清醒的,也许是内心的不安定与危机感太过强烈了,以致于连药力也无法让她安然入睡了。但当她强装镇静地向女人打招呼时,她得到的只有木然的表情,除了死瞪着她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她怎么问,怎么哄怎么劝,女人始终不发一言,沉默以对,连最轻微的回应声也不肯哼出来,让她憋闷得几乎要得内伤了。
得,嘉碧玉这才知道她救的人是个闷葫芦。
想当初阿七刚醒来时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但他那是因为头部受创造成了暂时性的失忆,一问三不知是正常的。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呢?紧抿的双唇,戒备的眼神,漠然的神情,在在表明她的脑子没有事,完全清楚记得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不愿意跟她说话而已,这叫嘉碧玉怎么能不抓狂呢?
幸好,女人虽然不肯回答她的问题,但并没有排斥抗拒她,也没再继续寻死觅活的,这让嘉碧玉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点。
仿若对着空气说了半天话之后,嘉碧玉没有法子了,只能试着请她先去洗个澡,把身上的脏衣服换掉。意外地,她竟然二话不说就乖乖地照做了,让嘉碧玉再次当场石化。
当女人穿着嘉碧玉准备好的衣服走出来时,如花美貌让嘉碧玉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其实她长得并不令人惊艳,杏眼桃腮,柳眉俏鼻,就像是一朵清新优雅的君子兰,浑身散发出高贵与典雅的气质,隐隐还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看得嘉碧玉暗叹不已,也明白了那个车夫为什么会见色起心的原因了。
也许是因为药效还在的缘故,她在洗完澡后便感到体力有所不支,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嘉碧玉急忙就近安排她与小武睡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再也不必为自身安危担心,所以女人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戒心,睡得很香很甜。
千万不要以为搞定了那两个女人,嘉碧玉就能放松下来了。错了,大错特错了!
她还来不及喘口气,门外又传来了龙傲天和程望川的争吵声,其间还掺杂着陆枫低低的劝架声,看样子他们是办完事回来了。
轻叹一声,嘉碧玉认命地走出去……
一直忙到日落西山,众人都已散去,嘉碧玉才得以回到向往以久的房间休息。
好不容易爬回房间,刚点亮油灯,她就低声惨呼起来――只因为她所穿的那身衣服实在太脏了,又黄又红又绿的,全是血污与泥巴,这副样子怎么能上chuang睡觉呢?无奈之下,她唯有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转出去,勉强洗了个澡再爬回来。
刚踏进房门,她的眼皮已经开始上下打架,无力再睁开了。等不及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她就迫不及待地往床上重重一躺,下一刻却像只跳蚤似地飞快地弹跳起来,龇牙咧嘴地捂着后腰直呼痛。
该死的,她怎么就忘记自己的后腰受了伤呢?这一躺可真是痛彻心扉,差点要了她的老命了。不过,不管后腰有多疼痛,也阻止不了瞌睡虫对她的侵袭,她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翻转身体,直挺挺地趴在床上准备呼呼大睡。
将睡未睡之时,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硬生生把她从睡梦中逼醒。
“六姐,你睡了吗?”敲门声过后,是阿七那刻意压低了的温柔嗓音。
“老娘已死,有事烧纸!”嘉碧玉呢喃一声,反手拉过被子盖住头,抗拒着接受他的打扰。
阿七早已从虚掩的房门中看到了她的动作,唇边勾起一丝微笑,举起手继续敲着门:“六姐,我可以进去吗?”也许是她太过疲累了,一心只想着快快睡觉,所以忘记把房门关牢,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不可以!”
“我可以进去吗?”
“我说了不可以呀。”
“六姐,可以让我进去吗?”依旧是坚定不移的问话,不因她的拒绝而退开。
“啊……随便你啦,别妨碍我睡觉就行。”看样子,她不同意让他进来,今天晚上是没办法睡觉了。
得到应允,阿七只需轻轻一伸手,便推开房门踏了进去,径直走到她的床前。其实他大可以直接推门进去的,坚持要得到她的点头,只是出于对她的尊重罢了,如果他要硬闯的话,就算她把门板闩上,他也一样有办法进去的,不是吗?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轻轻来到床头站定,嘉碧玉维持本来的姿势不变,头也不抬一下。反正她的房间他已经进出过无数次了,进这房间就犹如在自己的房里一样自如,她懒得花那个精神去理他,还是去见睡神比较重要。
偏偏阿七不准备就此放过她,站在床边就开始动手拉她头上的被子,想把从她的头上拿开,同时轻声唤道:“六姐?”
嘉碧玉没有回答他,让他自己叫去。
见她没有反应,他就继续拉扯被子,一次、两次、三次……
够了!
他不停止动作,她就没办法入睡,无奈之下她只能闷声闷气地从被子里发出质问:“你来干嘛?”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一点也不把她当成姐姐来看待,把她惹毛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六姐,我拿了点药过来,有外敷和内服的,让我看一下你后背的伤,才能确定哪个用得上。”
“没空啦……让我睡会吧……到明天就没事了……不用理它的……”他一停下来,她又想睡觉了,只能含糊不清地回应他。
“这怎么行,你今天不断地捂着后腰,眉头都皱到一块了,肯定伤得很严重,怎么能放任不理呢?”
“不要紧的……”
“不可以,我一定要看过了才能放心。”
这死小孩,还真不是一般的倔强,今晚是不准备放过她了,是吧?
她软绵绵地摆着手,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诉我,你要怎么看?我伤在后背呀,难不成你要扯开我的衣服来看吗?男女授受不亲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是洗洗睡吧。”
“怕什么?我是你的弟弟,给我看下有什么问题吗?”他一股脑儿把怀中的药瓶全拿了出来,一一摆上台面。
“不要烦我啊……”她快被他折磨死了,他到底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