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寻访那些红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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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钻着山沟大转移

王云峰同志是位和蔼可亲的大姐,年过七十,退休之前在中国科学院化学物理研究所工作。她是位身量不高,面目清秀,手脚利索,态度和蔼可亲的长者。在她温馨的居所里,我们说起了延安,说起了保小。此时此刻,王云峰同志一脸的温和天真,仿佛又回到她认为并不遥远的年岁。

王云峰同志说:

我是陕北清涧人,生于1939年。我的父亲是位普通农家子弟,家里很贫穷。听说瓦窑堡(现为志丹县)的富家子弟******带领穷人闹翻身,搞革命,就投奔了******,跟着他在陕北闹革命了。父亲跟我说起当年他们刚开始闹革命的时候,枪少人多,缺少武装,为了和老百姓有所区别,但凡参加了革命队伍的人,每个人腰里都别上一把扎裹着红绸布的小笤帚,样子很像盒子枪,看起来很威风。后来,这支革命队伍创立了陕北革命根据地,我父亲也跟随******来到了延安。在延安,我父亲认识了我的母亲刘香亭。我的母亲刘香亭是位1936年奔赴陕北参加革命的知识分子,她出身富家,人长得很是清秀漂亮。在她的影响下,我的舅舅也参加了革命,当了文书。这时,中央红军已经来到了延安,延安的革命气氛非常浓烈。

我出生之后就进了延安保育院,我的母亲也曾经在延安保育院工作过。

1946年,国民党的王牌军胡宗南率部大举进攻延安,企图消灭我们的革命根据地。为了更好地战胜敌人,中央决定延安保育院和延安保小进行战略转移,准备撤离到山西。这时候妈妈刚刚生下弟弟不久,还在月子里,爸爸却早已上前线去了。命令下达以后,妈妈毫不犹豫地抱上弟弟,带上我,就跟着大家一起踏上艰苦的征程,快速撤离了延安。

一路上,我们跟随着大人走坡过河钻山沟。天上,有敌人的飞机疯狂地扫射追击,地上,有敌人的枪林弹雨在不停地射击追杀。老师们带领我们在山沟里巧妙地跟敌人周旋,不断地东躲西藏,竭力避开敌人的追击或封杀。因为妈妈曾经是延安保育院的工作人员,就立即投身到带领延安子弟的安全撤退工作中去了。为了不影响大家的路程,她毅然把弟弟丢在了那队装辎重和行李的毛驴筐中,任凭那毛驴驮着弟弟走山进沟,哪顾得上孩子是生是死。那时候,我年纪小,根本就不懂事,看到毛驴们听到枪声,吓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到处乱窜,感到很是新奇,根本不知道弟弟正是这样和毛驴经历生死,妈妈看到心里又该有多么难受。我只知道现在我跟妈妈在一起,虽然颠沛流离心里却很踏实,挺高兴。而妈妈这时却做了最坏的打算,她严肃地对我说:“云峰,你一定要记住,如果被人抓住,就说父母都是山里掏炭烧炭的,你是到山里来找他们的,千万不能说是从延安来的。”接着,母亲同其他的女老师一样,把并不长的头发挽起来做成个发髻,穿上老百姓的衣服,掩护着大家逃往山西。

在路上,我看见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伤病员,据说是胡宗南部队溃败下来的。大人们说,看来我们的仗打得不错。撤离路上缺吃少喝,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被妈妈丢在筐里毛驴驮着的弟弟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但是妈妈早已没有了奶水,她只好沿途向老百姓求助奶水或米汤。弟弟在老百姓的奶水米汤帮助下逐渐恢复了健康,而且跟着大家一起重新回到了延安。

坐落在杨家岭的延安第二保小,因为久无人烟,乱草疯长,显得破败不堪,非常萧条。老师们就带领着大家建校舍,搞卫生,重新步入正常的学习生活。妈妈回到延安就住进了中央医院,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患上了严重的肝腹水。当时的中央医院各方面供应都相当困难,连青霉素都没有。母亲病入膏肓,在院医治无效,于1948年去世。弟弟上了延安保育院,我上了延安保育小学,我们的生活都由公家管理。

我们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战争年代,许多革命前辈为了新中国,不得已沿途丢下了自己的子女,有的在1949年后被找到了,有的却早已死去,有的再也没有了音讯。还有的家长为了寻找孩子,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实在令人痛惜。

我们是喝延河水长大的一代人,延安的小米养育了革命,养育了红军,也养育了革命军人的后代,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延安的。

新中国成立后,我和弟弟跟随父亲进了西安。我父亲在西安找了个老伴,她是杨虎城将军的部下,没儿没女,对我和弟弟如同己出,非常的好。我们一家住在小雁塔附近的干部大院,这个院子有不少人是来自延安的老干部。

在这里,我认识了我后来的爱人黄银泉。他的父亲之后被任命为甘肃武都地委书记,我的父亲也奉命来到甘肃兰州,担任某单位的领导干部。我那时在兰州中专读书,黄银泉也是个一心一意想上大学的高中生。他好学向上,性格开朗,却非常喜欢和我这个性格比较内向的女子来往,还给我写了情书。最终,我俩确立了恋爱关系。不久,兰州大学成立了现代物理系,缺少实验室辅助人员,于是决定从兰州所属的各中学抽调10名品学兼优的高中生来担任这项工作,黄银泉也在其中。

我从学校毕业,也被分配到兰州大学物理系磁学教研组做实验工作。我和黄银泉1959年结婚,夫妻感情和谐,生有一子一女。但是没想到我们婚姻的缘分不过五六年,黄银泉就因胃癌去世。我想,他的胃癌问题,应该是在20世纪六十年代三年生活困难时期发生的。那时候,我家也和千千万万的中国家庭一样吃不饱肚子。一段时间,我也因为饥饿头发脱落,营养不良,月经都没有了。生活困难时期,男同志往往更加顾及自己的老婆孩子,默默苦着自己。黄银泉也是这样,总是说他胃痛,饭吃不多,硬是顶着,靠着,凑合着,希望能从自己的牙缝里给自己的老婆孩子多省下一点粮食来。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日积月累地患上了不治之症,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永远地离我们而去。

我的父亲年纪渐渐大了,作为革命老一辈,他常常告诉我说:“我们是党的人,是共产党给了我们幸福生活,千万不要忘记。你一定要加入共产党,跟着党好好干。”我懂得父亲的心思,一直老老实实的工作,默默地要求进步,还主动要求到贫困的康县参加社会教育,自觉改造自己的世界观。1976年,我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夙愿,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现在,国家富强,人民生活幸福,我们遇上了好时代。胡****总书记说:“要干干净净地做人”,******总理说:“心里要始终装着人民。”我想,像我这样一个生在1949年前,喝延河水和小米粥长大的人,虽然一生都过得很平常,也没有做出多大的贡献,但是却绝对不能、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党和人民的事情,应当做个普普通通又名副其实的共产党员,永远不要忘记人民。就像我们童年在延安唱的《吃饭歌》一样:“这些粮食是人民供给的,我们应当加倍努力,服从纪律,用心地努力学习,救国救民,吾辈天职。”